李介丘吃了一顿饭就觉得不对劲了，饭补是很多，也是有菜有肉，还蒸了一屉馍馍，要是米饭不够吃还能吃馍馍。只是油水很少，一盘菜干瘪没油，味道也是淡巴巴的，仿佛没放盐一样。
这可不像赵田氏的手艺，李介丘吃了两口就停下来了，抬头看了看做工的汉子们。
这些汉子面无表情，仔细看眉宇间似乎还有些嫌弃。
李介丘甚至还听到有人声议论。
“怎么又是这些啊……不是有肉有菜吗？你看这点肉渣子，还是用白水煮的。”
“行了，别了。有的吃就不错了，你没看到李大夫和咱吃的也是一样的。”
“嘁，话是这么，可之前明明好聊啊。”
“就是就是。”
……
李介丘不自觉蹙起了眉毛，低头看了眼叶尘和叶杏花。叶杏花大概是在叶家就吃得很不好，这样没油水的饭菜对她来竟然算得上是很好的了，要知道她在叶家可连肉都吃不上，能填饱肚子都是谢谢地了。叶尘最近倒是被养刁了，一直皱着眉毛吃饭，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
李介丘问道：“最近都是这样吃的？”
这菜虽然不上多好，但肯定能吃饱，只是饿得也很快，叶尘不清楚李介丘的标准，以为这样也不错了，毕竟是花钱给别人吃的。
他也停下筷子，点着头道：“最近都是这样。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那明还，还是我做，我们在家里吃。”
他得很认真，李介丘笑了笑，伸手掐了把他的脸蛋，声道：“你先吃，要是吃不下咱就回去自己做。我去找赵婶两句话。”
叶尘乖乖点了头，倒也不至于吃不下，毕竟以前他连糠咽菜也吃过，这样的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叶尘秀气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但吃饭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来，把碗里的饭菜都吃干净了。
李介丘端着饭碗进了赵家的灶房，赵田氏和孙寡妇连着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子围在灶台端着饭碗吃饭，赵安月已经吃完了，正瘪着嘴坐在灶口，提着一把火钳将柴灶里的炭火捅得稀烂。
赵田氏没注意到进来的李介丘，正叹着气和孙寡妇话，“孙大嫂，你多夹点菜啊。我看你碗里都没菜，饭也没多少，这哪里吃得饱！还有，福子，快过来，赵嬷给你再添勺饭，半大子那点怎么吃得饱嘞！”
孙寡妇已经快六十岁了，整个人都很苍老，头发斑白，脸皮也是黑黄干瘪的，瘦骨嶙峋的身子裹在宽大的衣裳下，衣裳洗得发白，肩膀、手肘还打了不少补丁。
她听到赵田氏的话，有些惶恐地捂住碗口，连连：“够了够了，咱俩一个老一个，做不了什么事儿，有一口吃的就成。”
她孙子叫孙水福，十三岁了，正是吃饭的年纪。汉子长得瘦高瘦高的，皮肤很黑，一双眼睛黑亮有神，他目不转睛盯着锅里的馍馍，馋得直咽口水，但根本不敢伸筷子。
李介丘又往里走了走，出了声，“婶子。”
赵田氏闻声转了过去，一眼就瞧到他剩的大半碗饭，立刻臊得脸红，忙：“是不是不够吃？婶再给你烧个菜！”
李介丘摇摇头，走近，又问道：“赵婶，今的菜是您做的？”
赵田氏难为情地看了眼孙寡妇，又扯着李介丘的袖子躲到了墙角，声道：“菜是孙寡妇买的，这两个菜是她炒的，剩的菜和汤是我做的。”
难怪了，难怪几个菜只有这一道菜能入口。李介丘皱着眉正要问，但赵田氏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先了。
“哎哟，我晓得你要啥。我起初也没想到呢，只想着拉她一把，她家里没汉子，挣钱不容易。只是孙嫂子苦日子过惯了，舍不得买肉舍不得放油放盐，自家舍不得放，连别人家她也忍不住帮着省。人是个好的，也勤快，就是这毛病扎她根上了，难改嘞。”
李介丘下意识侧过头看向吃饭的孙寡妇，她瞧到李介丘的视线，立刻点头哈腰地对着他笑，笑容老实憨厚。骨子里透着一股自卑惶恐。
他叹了口气，先对赵田氏，“婶子，明开始您来买菜，我把钱给您，您去买，菜和肉都不能少。”
完他又朝祖孙俩走了过去，先从锅里拿了两个热乎的馍馍分别放进了他们的碗里。孙寡妇愣住了，都不知道该什么，孩子反应快，人也机灵，立刻弯腰连连鞠躬，“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李介丘乐了，自己一不留神都当上东家了！他笑着撸了一把汉子的脑袋，道：“喊叔，喊什么东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赚了多少钱呢！”
孙水福连连点头，手拿着馍馍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吃着，“谢谢李叔！”
李介丘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扭头看向面色惶恐的孙寡妇。
老妪面露窘态，看着馍馍不敢动筷，她刚刚就注意到李介丘和赵田氏背着她在些悄悄话了，她害怕主家觉得她做事不好，不想要她了。
她端着饭碗，提心吊胆道：“东……李大夫。怎、怎么了？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好？要是有不好的地方，您，我能改的！我能改！”
都是六十岁的人了，朝自己一个辈得低声下气，李介丘心里也叹气，他扶了孙寡妇一把，道：“孙婶子，您啊，是勤俭持家的一把好手。只是在这儿吃饭的都是些出力气的汉子，都得吃饱了才好干活，您做饭还是要多放油放盐，叫他们吃够了才有力气帮我干活啊！”
孙寡妇张着嘴愣了，她是想帮主家省钱，谁家不想省钱呢，她省惯了！她张大嘴巴愣了好一会儿，磕磕绊绊起来，“要、要多放油？那得多少钱啊！”
李介丘不太在乎，只是，“这些事您不用操心，反正是我掏钱，您也吃得好些不是！瞧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还能往上蹿蹿！到时候您看赵婶就好了，她怎么做，您就怎么做。”
孙寡妇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好心办坏事了，她有些臊得慌，勾着脖子连连点头，都不好意思见人了，“好好好。”
李介丘叹了口气，嘱咐完才转身出去了。
赵安月躲灶口全听见了，他嘴巴也不瘪了，也不祸害柴灶里的碳了，乐颠颠抬起头，道：“娘！那明喝骨头汤呗！骨头便宜，熬汤也好喝！”
……
李介丘出了灶房，站在院子里朝吃饭的一群汉子话。
“这几都辛苦各位了！明咱加菜！多烧一个肉菜！让大家伙儿都吃饱喝足！”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姑且再信一回了。吃得差不多都打算歇歇再去做工的汉子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什么心眼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那敢情好！”
“成成成！俺是真馋肉了！”
“好！李大夫大气啊！请兄弟们吃肉了啊！咱干活肯定更卖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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