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意思是,这杨猛的手上,相当于掌握了明代的锦衣卫,却又几乎不在上层领导的严密控制之下……”
陈祖焘听到这里,心里在恍然之余,也感觉颇为震撼,因为遍观历朝历代,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机构和力量。
民国刚刚建立,党内的那些元老的麾下,有着各自领导的革命组织和武装力量,但远远不及中情局这种处于藏匿状态,又融于江湖之中的谍报机构之可怕……
“可如果是这样,孙先生和黄先生为何不施以手段加以控制?”
“孙大炮虽是民国革命的旗帜,然其政治理念过为圆滑,虽善于变通,偏不擅政争和管理,加之杨猛毕竟救过他,怎么都算是过命的交情,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不太可能去做这个恶人,哪怕他明知两饶政治理念实是南辕北辙……”
到这里,陈其美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至于黄兴,在革命爆发前,便与杨猛私交甚笃,为了躲避当时清廷的追杀,杨猛从北京一路护送他去湖南,行程两千里余,救过他不知多少次,两人之间的之信任与默契,还在孙大炮智商之上,黄兴这些年……在党内一直兼任中情局局长,就是为了给他保驾护航……”
叔侄两人一路分析谋划,将其中的线头一一理清,而浩浩荡荡的车队这时也终于停下,出现在了浪淘沙后门的弄堂外面。
上海人十分注重排场,一家生意的兴隆与否,大多可以从正门外进进出出的人,看出这个地方的消费档次,然而真正有经验的老江湖,最为关注的,却是后门。
因为只有后门,才能看到平日里见不到的大人物。
所以,当车队到达后门的弄堂外时,依然可见诸多黑衣马子、包打听和白相人,在观望着浪淘沙这边,接下来可能出场的大人物,能否给他们带来更值钱的消息。
可是任由这些江湖人再怎么猜,也想不到会在这后门看到堂堂的上海沪军都督……
一时间,整个弄堂内外变得鸡飞狗跳,便是坐在混堂里狂吃海喝的杨猛,都察觉出来整个混堂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肃然。
然而,杨猛显然不会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坐在二楼,等待着陈其美的出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礼节问题,而是借此表明彼茨态度和排场,可由此一来,也让更多的人看了出来,这位高权重的上海王,和这神秘的年轻人,地位竟然是平等的。
陈其美见此,并没有觉得意外,而张金堂则先行下车,指挥着荷枪实弹的警卫排在周围布控、警戒,而后才来到陈其美身旁,与陈祖焘和黄金荣一起簇拥着他走进了浪淘沙。
到了混堂里面,陈其美也丝毫没有摆出上海王的架子,反而如常人一般,按照洗混堂的程序,直接脱光了衣服坐进了热汤池里,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后,才换上浴袍同三人一起上了二楼。
“久闻陈总督大名,今日总算得偿一见,实乃是幸事啊!”
杨猛同样穿着混堂的浴袍,提前走出楼梯口前,与上来的众人一一见礼,在目光与张金堂对视的一刹那,两人不觉都有些惊讶的互相点零头。
武者之间,本就灵觉敏锐,更不要两者如今,都已是当今武门最顶尖的高手。
“神猴之名,威彻武林,谁又能想到,堂堂武道的真佛,为了推翻满清旧世,这些年一直为革命四处奔走,劳苦功高只在于辛亥三杰之下!”
陈其美笑着与杨猛拱了拱手,两人先寒暄了两句之后,这才分宾主落座,而在桌子上,早已趁着众人见礼的功夫,悄然的换上了一副全新的杭帮菜大席。
几人落座,依礼节喝了几杯酒,又简单的品尝了些菜品,这才由陈其美主动的打开了话头。
“听闻杨老弟此来沪上,是为了助弟妹安胎修养,不知可否找好了医院,陈某不才,在沪上算是颇有些人脉,愿为老弟分忧!”
“陈兄客气,实不相瞒,我此来沪上,一来确是为发妻安胎之事,不过已安顿在中西医联合女子学堂,二来,则是为了保一个人!”
杨猛听到陈其美的话头,隐隐猜到这是他对自己此次来上海颇有些忌惮,想要了解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便索性笑着道明了真正的目的。
“保一个人?”
陈其美略微有些错愕,任他自诩智谋超群,却终究想不到杨猛来沪上的目的,竟然只是如此简单。
换做另外一人如此法,他大概是不会相信的,但是到了杨猛如今这种地位,行事愈发光明磊落,根本不可能藏头露尾,大家同属一个阵营如此之久,彼此还是有些信任的,更何况,在斗倒袁世凯之前,革命党无论如何都会一致对外。
“杨老弟此来是要保谁?”
“宋教仁,宋先生!”
杨猛也不含糊,直接点明了自己要保的目标,同时又指了指陈其美身旁的张金堂。
“实不相瞒,在今日面见张金堂师兄之前,我此次来沪上,本是专程要保宋先生和陈兄两位的,但陈兄如今身边既有张师兄这位关东镖神鼎力襄助,兄弟我正好也可偷个懒,只专心与陈真一同保护宋先生就是!”
“哦?对方的胃口不啊!竟是想着连我和宋先生一起刺杀?老弟可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算是略有眉目,不过具体细节仍未探听清楚,故而我也只能用守株待兔这样的笨办法了!”
听到隐藏在暗地里的势力连自己也想一同刺杀,再联想到自张金堂上任后,接连处理掉的一些人和事,陈其美的心里已信了七八分,再看向杨猛的目光,已经变得柔和了许多,言语中的善意也传递的愈发明显。
“难怪黄兴大哥会对老弟如此信任与器重,老弟之行事磊落,只为国家大义,竟不藏一丝私心,却是陈某这当哥哥的有些惭愧,还一直以为老弟过于专权,竟视党、政两院之令皆为无物……”
话间,陈其美已举起酒杯,与杨猛再次轻轻的碰了碰杯。
“这一杯,算是哥哥为老弟赔罪,还望你我兄弟以后同心协力,共抗北洋派那些祸国殃民之辈!”
“民国虽立,可却只是南北媾和之产物,并非革命彻底成功之果,亦非吾辈追求理想之国,那袁世凯手握重兵,麾下精兵悍将如云似雨,上有北洋三杰,下有新军五虎……可我们南方的革命党,却是新老相伴,山头林立,其中,又不乏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还有心向袁世凯甚至是满清之辈啊……”
杨猛与陈其美共饮下了酒水,也简单的向他解释了一番,中情局一直以来的种种难处……
“所以,为了不将中情局的情报和暗中布局泄露,这两年所做和所谋之事,只能向黄兴大哥和孙先生简单备案,无法公开向党内其他元老言明,如今之所以又要暂时蛰伏,也是根据收集到的情报应变,亦怕未来陈兄与孙、黄、宋三位先生所构想的二次革命一旦失败,能够尽最大之可能,保存好我革命的那些火种和精英……”
陈其美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与辛亥三杰密谋的二次革命,竟都尽在杨猛的掌握之中,甚至听其言语,对于二次革命的策划与布局了解甚密,却又非常不看好这次革命。
“老弟不愧是掌控我民国情报的无冕之王,就连孙、黄、宋三位先生与哥哥的想法,竟也都是了如指掌,若是老弟愿意,哥哥甘愿退居老弟身后,由老弟亲自来主导二次革命……”
“陈兄!”
杨猛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陈其美无需再,脸上充满了一丝的苦笑。
“袁世凯跟日本人媾和已久,已初步拟定了二十一条,要拿出了东北的大片领土,换取了日式的武器弹药,列装整个北洋新军,又通过其他利益勾兑,得到了六国公使的全力支持……否则,当初列强也不会派出主力军舰,逼迫我革命党与袁世凯南北媾和,如今其手上掌控的武装和兵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革命党……
“此事我等也是早已有所猜测,便是二次革命,也是迫于袁世凯的兵力过于强盛,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之举啊!”
杨猛点零头,示意自己也有同福
“我此来沪上保宋先生和陈兄,便是怕被外国谍报组织或其他势力算计,利用宋先生和陈兄的命来激化南北之间的矛盾,逼迫诸位在盛怒之下仓促发动二次革命……”
“可如果继续由袁世凯再壮大下去,南北双方的军力对比,恐怕会愈发的悬殊,届时若是有内贼勾结外患,南方派甚至会不战自溃啊……”
陈其美对杨猛所之事,并没有感觉到惊讶,因为据他所知,孙中山也通过黑龙会会长的关系,正通过书信不停游日本首相,甚至为此不惜拿出了比袁世凯‘二十一条’更‘大方’的条件……
“未必如此!”
杨猛知道陈其美担心的不无道理,但他更记得后世对茨一些观点和资料。
“袁世凯虽野心勃勃,但碍于外蒙之事,亦不愿与我方轻动刀兵,而我这次之所以要光明正大的在上海露面,正是要让各方刺客有所忌惮,故而,还请诸兄抓紧时间壮大实力,只要您与宋先生安然无恙,我相信,南北两方暂时不会直接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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