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颤抖的瞳孔里映着无尽的火光和浓烈的黑烟，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却不由自主的往前冲。
就快要到那隔绝山庄内外的大铁门前时，腰间一紧，她被死死拦住，耳边是肖镭急迫的喊叫声。
“嫂子！你冷静点！别乱跑了，你伤着我没法和六哥交代！”
他身后跟着的手下赶上来，望着已经蔓延开的火势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盛棠在大火中看见了顾均庭的车，那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车，只是远远的一个轮廓，她就疯了一样去掰肖镭的手，拼命挣扎着往里冲。
他在里面！
他真的在里面！
他为什么不出来？
盛棠不出话，所有的声音好像都堵在嗓子里。
她此时力气却大的很，肖镭手腕上都被她挠出几道血痕。
“嫂子！”
肖镭知道这一刻盛棠已经失了理智，隔着大火，他眼睁睁看着顾均庭的车起了火。
“砰——”
又一声爆炸，肖镭抱住盛棠将她按在一旁，护住她不受爆炸的热浪冲击。
破碎的声响里，几块汽车的残骸落在铁门附近，撞进了盛棠的视线里。
她一动不动看着那些碎片，眼睛里的火光跳动着，却再也燃不起半分神采，黯淡如陨落的星辰。
后来的记忆，就如恍惚的梦境。
直升机的轰鸣，闪烁的红蓝光，高压水枪一个个架起来，冰冷的水浇不灭她眼睛里燃烧的红。
山里的雾更浓了，好像永远也散不去。
光乍破，隔着浓烟晨雾，熹微的光遥远朦胧，没有一点儿温度。
盛棠坐在安全距离外的车里，敞开的车门外是拉起的警戒线，再远处，只剩下冒着腾腾黑烟的残骸，整个山庄只剩下高高的围墙，被熏成了黑色。
赵翼一只手提着防毒面具，耙了一把被汗浸湿的头发，在冬日的清晨冒着白气走过来。
“盛棠，先回去吧。”他看着被冻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惨白的盛棠，叹口气，替她拉了拉身上盖着的羽绒服。
一旁蹲在地上抽烟的肖镭狠狠抽了一口烟，丢掉烟头，站起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也看向盛棠。
盛棠半好像才回神，双眼麻木的转向赵翼，干裂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赵翼，在这一刻也控制不住揪住了心。
这是他从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的孩子。
“……法医已经在勘查现场了，确实有尸体残骸，爆炸加上大火，无法立刻辨认，具体的报告，还要经过dNA比对。”
赵翼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叙述着，“出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盛棠，回去等吧，听话。”
盛棠没有应他，目光缓缓望向那一堆废墟，来来往往穿着各种制服的人，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不时有黑色的飞灰飘过，像一缕缕亡魂……
她低垂下长长的睫羽，动作僵硬的转过身，整个身体缩进座椅，脸埋进羽绒服，单薄的双肩颤抖着。
赵翼再次叹了口气，关上车门，对肖镭：“送她回家吧，我会暂时封锁消息，再派两个人过来保护她的安全，你这边……”
“六哥提前安排过了。”熬了一夜，肖镭脸色也很差，声音哑的像破风箱。
他搓了把脸，强打起精神，“我不信六哥死在这儿，他没出现肯定遇上别的事了，我会保护好嫂子，等他回来。”
上车之前，他朝赵翼又丢下一句：“你那个检测报告，没用，我六哥不可能在这里边！”
赵翼站在原地，看着那几辆车消失在盘山公路，掏出烟点上一根，身上的两部手机翻了个遍，也没收到一点儿有用的消息。
那个混子，回来这几年给他搞出多少烂摊子，愁的他白头发都冒出来了，这可好，又整出一个大的！
妈的！这回逮着他非给他关几，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他转身看向还在冒着黑烟的废墟，心里一阵发紧。
可别真交代在这儿了……
……
盛棠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望着窗外山势连绵，盘山公路的护栏跳动着变幻。
她的眼睛里一片死寂。
已经冻僵聊手指艰难的打开的手机，再次拨打了那个号码，耳边是机械的女音一遍遍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忙音之后，手机自动跳回了通话页面，从她掌心滑落。
心脏狠狠疼过之后变得麻木起来。
车子驶过第三道警戒线时，被拦在外围的记者看到有车出来，疯狂的扛着摄像机围上来。
肖镭低吼了两句脏话，按着喇叭，交替踩油门和刹车，发动机轰轰的响。
盛棠毫无反应，好像已经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感知。
好不容易冲出了记者的包围，肖镭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盛棠，本打算开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什么都是废话，除非顾均庭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他们面前。
肖镭很想骂人，又不知该骂谁。
这时，他手机响了。
瞥了一眼来电显示，通过车载蓝牙按下接听之后，那边是薛姨紧张的声音。
“……婉姐晕倒了，刚送到医院！”
盛棠的双眸狠狠一震。
……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婉姨刚经过抢救，被送进了特护病房。
她从手机上看到了怡人山庄爆炸大火的消息，直接吐了血，陷入昏迷，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险些救不回来。
盛棠进去看她，她虚弱的睁开眼睛，抬手要去握盛棠的手。
盛棠蹲在病床前，双手握住婉姨的手，不知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她。
婉姨用力攥住她的手指，沙哑微弱的嗓音闷在氧气面罩里，“阿振……”
低弱的声音冲进盛棠耳朵里，她硬憋住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直到这个时候，盛棠才发现，自己脆弱的很。
她想话，想安慰婉姨，可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她张了张嘴，又无力的闭紧，用力咬住唇，使劲摇了摇头。
婉姨看明白她的意思，她攥住盛棠的手，眼角滑出热泪，她低声：“孩子，别怕……”
她怕，很怕。
她怕再也见不到活着的他，而最后那一通电话，她还在怀疑他，质问他。
她怪自己不信他，也怪他总是隐瞒。
为什么她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只给她看到这世界美好的那面，却将背后的阴暗统统扛过去，不肯让她沾染分毫。
结果，当她不得不去面对时，她根本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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