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5日，已经开学的秦立冷不防地从安市回到了永镇。
上一世，秦志国在3月26日的夜晚给秦立打了个电话。
秦志国告诉秦立，爷爷可能快不行了。
秦立3月27日一大早就坐火车赶回陵城，他下午到家时，没能见上爷爷最后一面。
2012年，玛雅人预言世界将迎来末日的这一年，秦立失去了爷爷。
这一世，秦立提前两，自己回了家。
见到他，奶奶和秦志国都有点愕然。
秦立没有过多解释，默契的是，奶奶和秦志国也都不问。
奶奶只轻声对秦立道：“去看看你爷爷吧。”
27日早上，像上一世一样，爷爷停止了呼吸。
秦志国操办过叶菊的葬礼，有了经验，马上去联系社区医院和殡仪馆。
三后，爷爷出殡，秦家这边出席葬礼的只有秦志国和秦立，严兰珍和秦好也一同从陵城过来了。
这一家子，往往只有生死大事才能共聚一堂。
葬礼有一个环节是“分梨”，将一块梨切两半，一半留在遗体上，另一半扔进火盆里，从此以后生死两隔。
上一世，秦立第一次得知这种仪式，只觉无情。
那一年还在念大三的他，做了一件很幼稚的事。
葬礼就那么几个人，工作人员也不会全程盯着他们在做什么，秦立趁着别人不注意，只虚晃了一下动作，将两块梨都塞进了自己裤兜。
他想，只要他不“分梨”，爷爷就不算真正离开。
现在，和爸爸、妈妈、姐姐一起站在灵堂里，看着面前安放着爷爷的棺椁，秦立想起往事，有点想笑。
还没笑出来，鼻尖就酸了。
上一世，他在爷爷和奶奶的葬礼上，全程都没有掉一滴泪。
他和秦志国一样，同款的沉默，同款的冷静。
他想嚎啕大哭。
可他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
这一次，在“分梨”环节，他故技重施。
不。他坚信，还没到分离的时候。
他还没有赢过爷爷一局棋。
秦立抬头，目光越过棺椁，看向灵堂后方的牌位。
秦杰荣。
这是爷爷的名字。
1926-2012，享年86岁。
这一世，您一路走好。
2012年暑假，秦立去陵城住了半个月。这是他上大学后在陵城待得最久的一次，乐坏了严兰珍。
秦立没敢告诉严兰珍，他这次来，主要不是为了亲妈和亲姐，而是为了女朋友。
林新月的父亲，林懿，在这年6月去世了。肺癌。
2012年的春节，林新月就感觉到了父亲的不对劲，林懿终于瞒不下去，原来他身体不适已有好一段时间，一直认为只是抽烟太凶导致支气管炎，没有太当回事。
或者是不想当回事。
学校组织的常规体检检查不出肺癌，是林新月拿出要跟父亲翻脸的坚决态度，才将林懿拖去医院做了一次深度体检。
医生一出肺癌这两个字，林新月就没忍住，当场哭了。
林懿一边咳嗽，一边温柔地安慰她，没那么糟糕，现在医疗水平发达，就算是癌症，不定也还能活很久……
林新月哭得更凶了。她很生气，很委屈，想狠狠骂一顿林懿，却又不忍心。
林懿翩翩君子的风度从当年到现在始终没变，变的是他的容颜，曾经的他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现在的他，长出了油肚，皮肤松弛，不到50岁便已满脸皱纹。
这些都是经年累月的廉价香烟和深夜大排档重油重盐的便宜宵夜所带来的战果。
临开学，林新月不想走，却被父亲和母亲合力赶回了学校。母亲，她会照顾好林懿的，念在女儿的份上。
林懿信誓旦旦地向林新月承诺，他至少还能活两三年。林新月怎么都没想到，她这一走，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上一世，林懿确诊肺癌时，差不多就是秦立的爷爷开始无法自行下地时。
秦立和林新月的状态南辕北辙。
秦立把所有情绪都闷在了心里。他请假回家时，舍友甚至看不出来他有何异样，以为秦立又是随便找个理由不上课，去捣腾自己的事情。
林新月的宣泄是狂风骤雨式的。她接受不了，她的父亲还那么年轻，她还想着等她大学毕业了，经济独立了，她就能对爸爸好了。
她还记得父亲对她，你要是交了男朋友，信得过你爸爸的话，就带回来让我掌掌眼。
他还，闺女的毕业典礼，多远他都要去的。
他还，等闺女结婚，他就把这房子卖了，给她当嫁妆……
他还了很多很多。
可这些，都实现不了了。
秦立成了她唯一的宣泄口。她在学校里每日依旧全情投入地上课、做实验，只有晚上回到宿舍，躲在被窝里，泪流满面地和秦立发信息。
一开始，秦立很感同身受，不停地安慰她。
秦立以为，相似的经历会让彼茨距离更近，感情更深。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秦立后来回想，也许那时的自己只是表现得很成熟，骨子里还青涩得很。
林新月的倾诉并非让他厌烦，而是让他开始感到恐惧。
在林新月的话语中，她已经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把秦立划进了她的人生里。
他们的父母会成为彼此共同的父母，他们的朋友会成为彼此共同的朋友，他们毕业不久大概就会结婚，结婚不久大概就会生娃，他们会在陵城有一个自己的家，过上安稳的生活……
这就是林新月想要的未来。
让秦立害怕的未来。
那时的秦立，只想毕业后走得越远越好，根本没想过回陵城扎根。
结婚？生娃？
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家庭？
他的事业都还没有找到方向。
回陵城这么一个四五线城市，除了考编，还能做什么？
进编制，然后一辈子就这样被锁死在这个地方？
不。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喜欢林新月……他爱林新月。
但这是另一码事。
林新月的痛苦太尖锐，对未来的畅想又太热情，秦立很长一段时间只好默默地听着，无声地陪着她做梦。
直至林懿去世，大三结束的那个暑假，秦立脑子一抽，问了林新月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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