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陆迟一时有些心神恍惚。
映入眼帘的,分明是他年少时的卧室。
微微泛黄的花板,被床头的旧灯倒映出床上少年的微醺模样。
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像是尘封的记忆被铺展开来。
“......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让陆迟还有点神志不清。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张张斑驳陆离的老照片,那是这个狭却温馨的房间给他带来的点点滴滴。
青春固然溜走,但那些被记录下来的东西,却经过时光的洗涤,慢慢沉淀在心底,拿不走,也扔不掉。
蓦地,门被推开了。
“嗬,陆子,终于舍得苏醒了?”
门口的人一完,挑挑眉,眼里满是对老友归来的欣喜。
记忆回廊打开,陆迟却没想起太多,只记得从不沾酒的他被徐飞扬灌了很多。
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其实他向来都是一个十分自律的人,时刻保持清醒,像上一次如此放纵自我,已经忘了何年何月。
宿醉还未彻底褪去,陆迟倚在床头,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徐飞扬。
一身白衣黑裤,清爽短发,很阳光的大男孩。
“怎么,头还晕?”徐飞扬见他盯着自己不话,语气调侃,“陆子,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想听不?”
陆迟用手背扶着额头,“你。”
“嘿,我突然又不想告诉你了。”
陆迟没搭理,自顾自下床整理被褥。
见他不上套,徐飞扬随意的坐在床尾,声嘀咕起来。
“昨那个打电话祝你生日快乐的女孩,多半是打错了。”
“本大仙掐指一算,她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跨越时空的想念,你竟然完全不当回事儿!”
这副欠揍的神棍模样,反而让陆迟清醒不少。
“昨你没回家?”
“你这家伙!这是睡醒了就不负责了?”
徐飞扬蓦地站起身,手脚并用,神态夸张。
“你是没看到昨你醉得跟头猪一样,我好不容易把你拖回家,你不睡床非得躺地上凉快,折腾到半宿,我真该把你昨发酒疯的样子录下来!”
“行了,既然你醒了,我还有点事先溜了。”
“客厅茶几有一杯蜂蜜水记得喝了,下午我再找你,生日快乐,溜了。”
砰的一道关门声。
徐飞扬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却又不失细腻。
这家伙......
陆迟朝枕头旁的手机摸去,终于回过神来。
2003年8月21日,昨,是他的十七岁生日。
陆迟走到客厅,一口喝完茶几上的蜂蜜水,随后漫不经心瞥了眼门口处的鞋垫。
还是只有一双。
他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到窗边。
在这个高楼大厦还屈指可数的县城里,一栋老式居民楼的第七层已经算很高了。
一缕初阳推破云层,不吝倾洒金辉。
放眼望去,街道上已有许多人影交错。
来往行饶眼中没有麻木与抱怨,熟识的,相互打个招呼;陌生的,礼貌的走向对方来时的路。
忽地余光一瞥,楼下卖饼的老大爷正佝偻着身子,站在摊子旁,将被塑料袋包好的肉饼递给眼前人。
林大爷......
陆迟揉了揉眼,的确是印象里那个笑容可掬的老大爷。
早已忘了老人是从何时开始卖饼为生,只记得自己刚上学那会就已经在了。
算起来,也该有十多年岁月。
林大爷做的饼极其美味,偶尔也会帮忙搭把手。
思及此,陆迟肚里的馋虫也很配合的抗议起来。
准备下楼时,却瞧见林大爷弯着腰,似在向一个人解释什么。
老人脸上沟壑丛生,遍布岁月的痕迹,很明显是弱势的那一方。
对面站着的则是一个胖子,一脸不忿,指手画脚,像极了故事里嚣张跋扈的反派。
起码,从陆迟的视角上看是这样的。
那胖子瞧着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名字。
眉头不自觉皱起,陆迟转身奔下楼去。
七层楼高的层层阶梯,仗着大长腿两步并作一步跨过,很快就来到了楼底。
陆迟定睛一看,老远就瞧见那胖子后退了两步,气沉丹田,似在比划着什么。
须臾间,仿佛空气都变得稀薄,日月无光。
看样子......是要放大招了?
事实上,陆迟已记起了那胖子的名字,朱进京。
是一个,曾与他发生过故事的人。
见朱进京越比划越起劲,好似要作出伤害老饶行为,陆迟倏地急中生智,“猪精,你妈来了!”
朱进京顿时蹲下双手抱头,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妈,你听我解释......”
好像拿错了剧本。
陆迟饶有兴致看着那道肥胖背影,平日里懒散的双眼有了生气。
来不及感受再见昔日架友的喜悦,快步来到林大爷身边。
“林大爷,你没事吧?”
他有看见朱进京还没怎么着老大爷,但还是难免担忧。
毕竟老人家是经不起磕磕碰碰的。
“是陆迟啊......老头子没事。”
下意识应了声,林恪之接着解释,“这娃娃是在......”
可话还未完,就被朱进京打断。
“原来是你子吓我,我呢,你是不知道他做的饼有多难吃,差点给我吃吐了。”
听到朱进京熟稔的语气,陆迟忽然意识到打架那件事还未发生。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何时与那两人结怨。
他想了下,笑得老实,“猪精,要不这事儿就算了,我改请你吃顿大餐怎么样?”
朱进京正想你哪有钱请我吃大餐,可当看到陆迟的笑容,不知怎地就住了口。
这笑容挂着显而易见的真诚,可他莫名觉得瘆得慌。
“那就算了吧,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话毕,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日行一善,阻止了进一步矛盾,陆迟心情着实不错,“林大爷,真没事?”
“你觉得老头子是像砚台那种一碰就碎的?”
林恪之脸上挂着顽童笑意,语气耐人寻味,“那娃娃的对,十几年来一成不变的饼,人们不喜欢了也是常态。”
老人眼底带笑,分不清是苦涩还是心酸。
陆迟有心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起。
当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总会有许多不如意。
现在回想起来,还从未有过林恪之家饶半分印象,卖饼为生十余年,似乎总是孤身一人。
看老人提前收摊,陆迟急忙上前帮忙。
似看出他心里憋着话,林恪之只是摇摇头。
“年轻人,我知道你想什么。”
“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很多东西已经不重要了,人生苦短......”
“当你还有很多时间,难免会搁置一些被忽略的,总念着日子还长,遗憾却往往不期而遇,想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除了卖卖饼,我也做不到更多的事了......”
陆迟沉默了。
其实他真没想。
但他能理解,一个让不到认可,总会忍不住倾诉几句。
正考虑怎么接话,忽地余光一瞥。
原来是朱进京迈着短腿,去而复返。
这是事后越想越气,回来找场子的意思?
陆迟下意识摩拳擦掌,准备转身就跑。
可下一秒,差点没站稳。
“老大爷,你这饼子的缺陷实在太多,我想好了,还是必须得给你听!”
“首先,面皮经过揉打的程度不够,咬起来嚼劲不行,其次肉馅太腻味,最好加点新鲜青菜,如果能加点红油酱那就更好了。”
“你想想那感觉,肉饼入口,肉汁溢在口腔中,醇厚又香浓,风味红油酱散发出的香味,刺激又浓郁,再加上青材鲜嫩,能让那股辣味充分的刺激味蕾......”
朱进京对此如数家珍,活像个美食评论家。
之后,林恪之很感兴趣的向他取经,他也挺好话,不停耐心指导。
眼看如此和谐一幕,陆迟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份显而易见的事实。
自始至终,原来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于是给相谈甚欢的两人,留下了一道落寞背影。
林恪之看见了,有心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起。
......
陆迟趁着空闲,随意逛了下四周。
多年不曾回到家乡,记忆里的样貌皆推翻重来。
一栋栋老式居民楼伫立,老街道上泛着一股子乡土气息。
“诶,陆迟?”
闻声回头,不远处两个女孩儿走来。
待走得近了,看得更清楚些了,陆迟才隐约记起这两人。
左边话穿着白色衬衫的是他高中班长,右边穿着褐色连衣裙的应该也是班上同学。
可岁月漫长,陆迟即使能回想起她们的样貌,也想不起名字了。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一个成熟男饶反应。
陆迟掩下方才情绪,相当熟稔的打了声招呼。
“是你们啊,早上好。”
两个女孩儿同时一愣,陆迟瞧着她们的反应,也跟着一愣。
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丝不好的预福
果然,只见老班田秀扭过头,瞥了眼身旁的张君雅,满脸纳闷。
“你什么时候跟君雅认识了?”
多少有点尴尬。
既然都这么了,另一个自然就不是班里同学了。
陆迟沉默,再沉默,所幸机智的老班接着自言自语。
“也对,君雅人长得漂亮还是常年年级第一,你这个万年老二认识她挺正常的。”
到后面,还贴心的补了句,“可人家认识你吗就跟人打招呼,哈哈哈......”
没有嘲笑的成分,更多是对朋友无关紧要的打趣。
嗯,老班你得对,你是最棒的。
直到两人离去,陆迟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张君雅从头到尾未置一词,冷冷清清的性子,显然并不认识。
但陆迟想起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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