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时候母女两个吃的是白米饭，还有一盘烧猪肉和一碟拌野菜。
烧猪肉是于氏做的，周清言有心想要自己做，于氏一来怕她烫到手，二来这么大一块猪肉，也不放心交给她，所以执意自己来做。
周清言只好随她去了，在一旁要了一点肥肉煸出来的油。
于氏做菜一贯快得很，没一会儿功夫，一盘黑乎乎的烧猪肉就已经盛出了锅。
周清言烧了些热水，将切好的野菜放进去焯了，沥干水分之后加了些盐和醋，又在上面浇了一点点油，拌好之后便端上了桌。
于氏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的白米饭，又挑了最大的一块肉夹到了她的碗里。
“快吃吧。”她笑眯眯地道。
周清言夹起肉来咬了一口，顿时热泪盈眶，这就是记忆中母亲的味道啊！
柴得像是穿了三年的鞋底子，盐的咸味与醋的酸味完全没有融合，放入口中的时候，先是一股酸味直冲鼻腔，一口咬下去，又齁得恨不得吃三碗白米饭。
她勉强咽了下去，狂扒了两口饭，看着于氏期待的眼神，扯出一个笑来：“太好吃了！”
于氏心满意足地笑了，自己也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秀丽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盐放得好似有些多了，”她嘟囔道，“下次兴许应当多放一点醋才是……”
周清言现在很庆幸家中的调味料只有盐和醋，否则这一盘肉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她闷着头吃拌野菜，耳边听得于氏笑她：“从前总是吵着要吃肉的，今儿有了肉，怎么倒紧着那一盘子野菜吃？平日里不是都吃腻了吗？”
“那肉太香了，吃些野菜解解腻。”周清言含含糊糊地道。
于氏也伸出筷子夹了些野菜：“我也尝尝言拌的野菜……咦？”
她有些惊讶地又夹了些：“言，这野菜怎么尝着与平常吃的不大一样？怎么一点都尝不出苦味来？”
“我听黄婆婆，野菜先焯了水就不会苦了。”周清言道。
于氏深以为然：“黄婆婆从前可是开过酒楼的，的话果然没错！”
她兴致勃勃地道：“等以后我再做野材时候也先用水焯一下！”
“娘，要不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周清言趁机道，“我听人，黄婆婆有心想要收个关门弟子，我现在先练习着，到时候不定她就能选中我呢？要是我成了她的徒弟，以后也能开酒楼，能赚好多钱呢！”
于氏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赚钱的事有娘呢，你不必操心这个。”她道，“学厨艺固然好，可属实太辛苦了些，娘不舍得你学。”
“可是娘刺绣也同样很辛苦啊。”周清言道。
于氏对她笑道：“言是怕以后娘会逼着你随娘学刺绣么？放心吧，你不喜欢便不学。”
周清言的心好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抚了一下，她忍着鼻酸，问道：“那，娘想要我以后学什么？”
“你喜欢什么就去学什么好了，”于氏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娘没本事，赚不到钱，否则一定要请先生教你念书的。”
周清言低下头，掩饰般地扒了两口饭。
同样的话，前世于氏也过。
那时候她刚随着于氏进了叶府，叶家有专门请来的女先生教家里的女孩们功课。叶明善向来不管内宅之事，所以是三婶来安排周清言念书的事。
三婶问周清言想要学什么，周清言心中忐忑，回去同于氏商量，于氏便了与今日一样的话。
“言喜欢什么就去什么啊，”她，“学的好不好都不打紧，只要言开心就好。”
那时候她是有些怨于氏的，只觉得她这种话，根本就是在敷衍。
刚进府的她敏感又自卑，哪怕叶家的姐姐妹妹都对她十分和善，她仍憋着一口气，想要让她们刮目相看。
所以她将所有的课业都学了个遍，每日还不亮便起床，一直到掌灯的时候才睡下。
就这样熬了三个月，她终于受不住了，有夜里发起了高烧。
昏昏沉沉间她似乎听见于氏在哭，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我不想让旁人看不起，”她脱口而出，“娘，我不想和你一样。”
这句话成了一根长在她心头的刺，上面包裹着皮肉，看不出什么异样，可往下却越扎越深，随着年岁渐长，随着于氏去世，她每想念她一次，那根刺就要痛上一次。
回忆戛然而止，她狠狠眨了眨眼，将泪意逼了回去，抬起头来看着于氏。
“娘，您喜欢刺绣吗？”周清言问道。
于氏愣了愣，很快笑了起来。
“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温温柔柔地道，“我不会旁的，就只有这一手刺绣还算能拿得出手，所以就绣呗。”
“那要是有了很多钱，娘还会做绣活吗？”
于氏认真想了想，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做呀，不过要是真的有钱了，我就不用再给绣坊做活了，每日里专门想着怎么做好看的衣裳给你穿。”
“绣着那些花样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就在想，要是做成了裙子穿在你身上该有多漂亮呀！”于氏叹道，“只可惜我太忙了，给旁人做了不少，就是没有给你做过。”
“以后会有时间的，”周清言道，“我长得快，娘一年要做好几套衣裳的，到时候别嫌麻烦就好。”
于氏不由失笑：“给你做再多，娘心里也是欢喜的。”
周清言也认真地：“娘，我也想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
“给你做衣裳，就是娘最喜欢的事。”于氏着，又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她的碗里，“给你做菜，也是娘喜欢的事。”
周清言看着碗里的肉无语凝噎。
她认命地吞了下去，琢磨着能不能让娘早点和叶明善相遇。
倒也不是为了叶府的荣华富贵，就是他们两个成亲了，以后娘做的饭菜，就应当轮不到她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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