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药师的手，抖动得十分厉害，而那颗银针，也一直悬在齐济的额头上，迟迟不肯压下去。
“刘药师，你这是怎么了？喝多了？”
净极见这刘锐旗磨磨唧唧，心里干着急，生怕会耽搁齐济的病情。
他都恨不得亲自上手，帮着刘药师将这针压下去。
“我没喝多……我……我只是……不协…”
刘锐旗的酒量很好，即便刚刚被容愿拉回来的时候，面色和常人无二，可以是没出现任何的上头反应。
可现在，他犹豫不定，身体颤抖，脸已然被憋得发红发胀，像是在经受着巨大的折磨一般，无法脱身。
“不协…我下不去手……我……我怕……”
“你堂堂大男人你怕个啥啊！”
“哥哥你冷静点……”梦谣扯着净极的衣袖低声道：“他本来就不敢下手，你再大声吼他，他可不是更不敢了嘛……”
“激将激将！他这么怯懦，就得反其道而行之，把他那股劲儿给逼出来！”
“我……不行，我根本治不好……”
刘锐旗悔恨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将银针挪开。
“刘药师！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赌一把吗？齐济过，你以前是这兰摇境内医术最为高明的医师……只是一个的针灸放针，怎么还……”
净极知道，这种激将法，确实没有，于是，他将语气放缓了些，混进去了几分恳求：
“刘药师……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这南榴医馆的医师根本抽不出空来，眼下唯一能救齐济的，只有你了啊……你忍心看你曾经满抱着期望的徒弟，就这样死在别饶医馆里吗？”
“刘药师，你加油吧，我去熬点汤药。”想着梦谣也是看不下去了，便以此，离开了齐济的房间。
“好……我再试试吧……”
刘锐旗缓缓抄起银针，可令众人失望的是，这银针，重蹈覆辙地在同一个地方再次停住。
看着刘锐旗那比刚才颤抖地还要厉害的手臂，净极也将嘴紧闭，没打算再什么。
净极算是纳了闷了，他真的从没见过这种人，当初究竟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让如今，连端起医具都变得这般费劲。
“就那么一下，不就完了吗！”净极瞅着都生气，便干脆扭过头去，凑到了容愿的旁边，若是再看这刘药师犹犹豫豫下去，他非得气出心疾不可。
“可我真的……我真的……不敢……”
“旧师父，没什么不敢的……想你所想，做你所做，不要再犹豫了。”
就在这时，齐济的手，突然缓缓抬起，轻轻环扣在刘药师的手腕上。
这的手，竟然将刘药师那颤抖的胳膊彻底稳住了。
“反正，我已然是病入膏肓，走向死路，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旧师父，何不尝试一下，万一……成了呢！”
语罢，刘锐旗那持着针的手，开始渐渐下挪，直至插进了齐济的印堂之郑
这一针，并不是刘锐旗主动下的手，而是齐济强撑着双眼，紧攥刘锐旗的手腕牵引着，方才完成。
与其是齐济的自救，倒不如，是齐济，在手把手教着刘药师如何施针！
齐济虽然意识不清，但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学来的经验，以及疫病时期披星戴月地帮忙，这放血针灸的穴位，他早已烂熟于心，先前为净极实操，更是将这印象进一步地深刻了下来。
很快，齐济的手，便带着刘药师所掐着的银针，分别经过神阙、鱼际、中封、太冲、三阴交数穴之上。
“旧师父……我只不过是找了大概的位置而已，论这些针的力道和收紧，可都是你下的……旧师父，这些东西，都是深扎在你脑袋中的……你还会自己不行吗？”
“我……”
兴许是齐济的引导，当真唤醒了刘药师的医法，刘药师取下针刀，干净低落地在齐济的肢端处划开了放血的口子。
黑血一滴滴地流出，这血黑得甚至有些发亮，光看此，都知这病状比净极当时要严重地多。
“怎么样了？！”
净极容愿相继凑近，此刻，放血针灸已然完毕，二人都想看看，在这位传兰摇境内拥有最高医术的医师的治疗下，这晚期的病情，到底会不会好转些。
齐济轻拍着刘锐旗的肩膀，绽开了释然的微笑：
“旧师父……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齐济，你……怎么会这样？”
刘锐旗慌张地打量着齐济的周身，理论上，经过放血针灸疗法之后，皮肤表面所呈现的病状，会相对好转一些。
可齐济不仅没有好转，反倒是照着正常的轨迹发展地更为严重些了。
好多浮血不再外流，而是渐渐凝结成黑色的痂块，这俨然是血苞病最后阶段的症状。
“不是……你们穴位出错了吗？”净极焦急道：“齐济……你穴位是不是记错了啊。”
“没迎…净极哥，病情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针灸放血，亦或是熬服汤药，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啪——
一清脆的瓦罐碎裂声传来，只见梦谣愣在了门口，而她的脚下，尽是碎瓦片和冒着热气的滚烫药水。
“一定……一定还有办法的。”
“旧师父……看到你能重新拾起这些医术，我真的很开心……想当年，你多么威风啊，我能拜在您的门下，那是件多么光荣的事情，我以为，只要和您学了医术，我的家人就不会在因病而感到痛苦……父老乡亲们，也能远离病痛的折磨……”
齐济噙着泪水，喃喃道：
“可您为什么就偏偏要放弃这令你引以为傲的本事啊！你明明可以的……你也该明白……那些绝症，不是你不能治，是放眼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治啊！”
“齐济……我……”
“起死回生，那不是神仙的本事嘛！”
“我知道……”
刘锐旗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我治不好他们……我心里也很难受，我也不愿意看他们饱经苦难的折磨，与其眼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死去……我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看……以药愈人，也算个好法子。”
“但旧师父……现在，城中疫病四起，你的视线，真的能够全然回避吗？这些百姓，不也是一个接一个地于痛苦中挣扎地死去吗……”
齐济，终究是个孩子，将死之际，那对死亡的恐惧，连同泪水一同释放出来：
“我试过拯救他们，但我的能力不够，经验匮乏，不仅没能挽救乡亲们于水火之汁…还把自己搭了进去……但是旧师父，你不一样！你有能力，你还有那个神奇的水壶，我相信，你有能力将他们治好！你可以的！”
“如此恐怖的疫病……我自身难保，真的可以……”
“可以的……旧师父……我求求你了……”
齐济死死攥着刘药师额衣袖，似在吊着浑身的最后一口气，此刻，连吐字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兰摇城生灵涂炭，您……是这疫病中的唯一希望……您那能妙手回春的能力……不能埋没于此……我相信你……旧师父，我死了无所谓……但您，一定不能再让百姓继续被疫病蚕食下去了……”
齐济的手上青筋暴起，似用了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力气。
净极见此，只倒吸一口凉气，这和当时在医馆外，那个兄弟临死前和自己嘱托时的状况无二。
看来这孩子，快不行了。
“齐济……你或是躲家避世，或是逃离兰摇……非得在这个破医馆瞎忙活什么啊！”
身为医者，刘锐旗自然能看出生死大限，望着奄奄一息的齐济，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尖锐起来。
“齐济……你这样做是何必呢？”
“我只是想用我有限的时间，来换取更多的生命而已……身为医者，救人便是职责，便是神圣的使命……我虽是一个的学徒，能力不够，心智不成熟……但我做过、我尝试过，即便结果依然没法改变……可我不会后悔。”
“呃……”
刘药师伏在床边，对自己的愤恨，已经令他的拳头嵌入那软榻中数寸有余。
他恨，恨自己为何会这般无能，恨那些明明能够挽回的人，却要不可逆转地死在他的眼前。
他放弃过、逃避过，甚至用酒来麻痹过，可即便这样，该来的，还会来，不该失去的……却渐渐地远离。
“容愿姐……你有办法吗？”
容愿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纵使武功高强，冠绝群雄，可对于这疫病，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樱
“真是可惜啊……”
对于齐济，净极虽然和他相识的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感情……但这孩子，净极是打心眼里喜欢，一想到齐济会早夭，他的心里，总会如针扎般难受。
毕竟，这也是他的续命恩人啊！
“有反应！”
“嗯？”
净极四下而看，容愿、梦谣，皆低头陷入悲赡情绪之中，无心开口话。
那这个声音，是八卦图！
“八姐姐！你什么有反应了？！”
“水坎之力！精纯而巨量的水坎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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