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崔九一家。
还有教他做陷阱的秦四叔，还有秦四婶，还有秦十九郎……
还有教他打鼓的公孙大娘，还有教他刀法的萧十四叔，还有教他们这些守捉郎崽子读书认字的崔老夫子……
合川守捉城有太多他的记忆，那是他生活了十三年的家乡啊。
如果合川守捉城真被裁撤了，他就再也回不去自己的家乡啦。
更糟的是，守捉郎的日子已经够艰难了，如果被迫背井离乡，生活就更难，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颠沛流离的迁徙路上？
尤其是嗷嗷待哺的老幼妇孺。
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些可都是他的亲人家人啊！
有那么一瞬间，裴绍卿怀疑武则是在诈他。
因为历史上并没有这么一出，记忆中守捉城并没有遭到裁撤。
但是话又回来，历史上好像也没有记载太平公主曾遭绑架。
因为爱女遭到了守捉郎绑架，促使武则雷霆大怒，然后痛下决心裁撤守捉城，这也是有可能的。
总之，裴绍卿不敢冒这个险。
万一武则真动了这心思呢？
这对武则和大唐来不过是国策调整。
但对合川守捉城的妇孺来，却是生或者死的殊途。
当下裴绍卿叹息一声，道：“如果我答应当这个守捉司丞，守捉城是不是就可以不被裁撤？”
“不够。”武则摇摇头道，“你还要当好这个守捉司丞，担负起边关大大几十个守捉城二十多万守捉郎及家眷的粮饷供应，使得他们不必再为了有一口饭吃而受人雇佣，潜入两京及各个州县绑票勒索甚至杀人放火。”
听到这，刘仁轨等三位阁老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人心下都有些不解，政事堂没提这茬啊？国库都负担不起守捉城的粮饷，这又岂是区区一个守捉司所能负担的？
何况守捉司还是刚刚才设立。
但是三人究竟还是忍住没。
他们想看看裴司丞会怎么。
他们觉得裴绍卿一定会提出各种要求。
再不济，至少要争取一部分国库度支。
然而裴绍卿的表现却再一次出乎他们的预料。
好半晌，裴绍卿才一咬牙道：“后，我需要时间！”
刘仁轨、薛元超和裴炎闻言便是一愣，只是需要时间吗？
裴炎更是忍不住提醒裴绍卿：“裴司丞，你对守捉制度可能缺乏了解，需知大唐可不只你们合川一个守捉城，而是足足有三十多个。”
“我知道。”裴绍卿肃然道，“我还知道，将来随着我大唐疆域继续往外扩张，还会设立更多的守捉城，五十、一百个都是有可能的。”
“那你还……”裴炎了半句就不再往下。
但是意思已经的很清楚，你知道还敢答应？
“后。”裴绍卿又对武则道，“我需要时间。”
“时间？”武则面无表情的道，“你需要多长时间？”
裴绍卿略一沉吟后道：“三年！三年之内不能有任何考核，而且我还要拥有调动全国各守捉城所有守捉郎的权力！”
“三年？”武则哂然一笑道，“孤给你三十年！三十年内，不会有任何考核。”
听到这，刘仁轨三人再次对视一眼，原来这才是后的真正用意呀，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这根本是走过场嘛，害我们还白担心了一场。
但是裴绍卿知道，武则并不是走过场，而是看清楚了问题的本质。
事实上，守捉城的问题，是伴随着大唐府兵制的崩溃而逐渐出现的，也就是，要想彻底解决守捉城的隐患，就必须解决府兵制面临的困局。
要办这样的大事，当然要绵绵发力，三十年都嫌短。
裴绍卿刚才三年时间，只是想弄出个阶段性的成果。
但是武则的要求显然更高，她想要的是决定性的成果。
不过话又回来，武则未必就真的指望他能够解决问题。
武则或许是想借这个办法捆住他，再顺便试试他的能力，事情办成了固然好，事情办不成她也没什么损失。
政治人物考虑问题从来不会只有一个选项。
武则接着道：“至于调饶权力，百人以下你尽可以自由调动，超过百人，就必须向兵部报备！”
裴绍卿闻言大喜：“如此，草民领旨。”
他现在既是官身又是商人，还能调兵，不得了！
裴炎再次提醒道：“裴司丞，你现在已经是官身，不宜再自称草民。”
“哦对。”裴绍卿恍然大悟，旋即一正衣冠又向着武则长揖到地，“臣翰林院守捉司司丞，裴绍卿，谨遵后懿旨，从今往后定然为后鞍前马后，任凭驱策。”
“错了。”武则轻哼一声，又道，“是为大唐鞍前马后，任凭驱策。”
“是是。”裴绍卿从善如流，又道，“臣定然为了大唐鞍前马后，任凭驱策，还要为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则便忍不住嗤的笑出声。
刘仁轨、薛元超的脸色却一下冷下来。
裴炎也是以手扶额，这本家是个马屁精啊。
武则又扭头对高凌松道：“高公公，你现在送裴司丞过去翰林院，顺便将孤的口谕跟刘学士他们宣读一下。”
“喏。”高凌松恭应一声道。
又对着裴绍卿道：“裴司丞，请随咱家来吧。”
“臣告退。”裴绍卿向着武则揖了揖，这才跟着高凌松出了紫宸殿。
高凌松就是个话痨，一出紫宸殿就道：“裴司丞，刚才在紫宸殿上，您可真的把咱家给吓坏了，敢那样顶撞后的，也就是您了。”
完了又好心叮嘱道：“今后可不能这样了。”
“咱可不能仗着后的宠信，就恃宠而骄。”
“多谢高公公提醒。”裴绍卿直接岔开话题，“翰林院呗。”
“起这翰林院哪，那可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高凌松边走边道，“里边可是聚集了大唐的不少能人异士。”
“能人异士？”裴绍卿闻言便一愣，这画风不对啊。
“对啊，都是各个领域的能人异士。”高凌松扳着手指着道，“比如药王孙思邈，再比如棋圣王积薪，再比如精擅文、算学的李淳风，李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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