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缘分。”
阿秋看看我,再看看那一拢菟丝,憬然有悟般一笑。
正对门前,菟丝缠女萝,半人高的石山将其与南墙的玉兰树相隔,那一片空中白玉,安谧在枝桠间。
大门虽向西,但院中的房室格局仍旧是坐北朝南。
转身往左走,却未见素有的,作为影壁之用的凉亭。
只显的一片院落更加宽敞。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构造巧,像极了民家所用,颇觉亲牵
两侧厢房各有三间。西厢为阿秋的房间。西厢之下又有着两间较为矮的廊房,是另外几个宫女的住处。一道游廊与前厅相连。
再看前厅,同是三间,然深阔高大许多。中央为厅,西间用膳,东边的那间单独改为一室,门亦朝南,为姑姑的书房。后寝紧挨其后,为姑姑的睡房。
阿秋:“姑姑最爱干净,尤重书房。除了打扫,伺候笔墨,其余时间不可随便进入。”
“不过~”,她话音一转,抿嘴笑道:“若冷不丁被唤进书房,十有八九是有一杯热茶要喝,日子久了妹妹便知,能够少进去也是好的。”
我鼓着两腮,只顾瞧姑姑书房门窗外,那数株初开的西府海棠,花面粉白,花背嫣红,若娇飘逸的女子,靥粉鬓绿。而未开的骨朵,只见胭脂点点,既香且艳。
一隅海棠,一隅桂树,错落相连。树下安了一席凉塌,但见此物,就知夏日不远。
眼睛从左至右,看了一圈,再跟着桂树,来到了东厢房。我便知是我的住处了。望着里头熟悉的人影儿,一看就知是冬休在张罗布置。
摆膳的人从前厅撤出来。阿秋牵着我的手:“先吃饭吧。”
进了厅中一看,满满的桌子,空空的房间。我抬眸问:“姑姑还未回来吗?”
“姑姑近来不是在甘露殿,便在局中用膳。圣人近来对后宫的诏喻不少,姑姑要修润安排。皇后葬礼就在眼前,乌昭容胎像又不稳,一位婕妤一位采女始传有孕,局中又刚刚采选了一批宫女。百般的事情,应接不暇。”
阿秋一边帮我盛着羹汤,一边不快不慢,语气轻快,将我近来不知的情况,了一个遍。
“贵妃娘娘呢?”
“青鸾宫禁足当郑”
唔……竟不觉得意外。
聊着宫里的事情,的肚子很快就吃饱了,别了阿秋回到了东厢房,进门的厅儿往里去有个间,被屏风所隔。
我将手左的两扇门一推,便见一间清雅的睡房。正对房门开了一扇圆窗,透过绿窗纱可见那一隅桂树,正掩映着粉雪香影。
窗边是梳妆台,铜镜打磨的镜面如水。我的数把发梳和妆奁盒子,已归了位。再旁边的净瓶头面盆架雕工精美,挂着崭新的面巾。
睡房后部中央,摆着一张正方大床,床头向外。三面儿的矮栏,像是大号的摇篮。从房顶悬下一顶圆形床幔,素纱倾泻,再加一圈彩色璎珞点缀。床头案几上插着几支在院中刚折的花枝,并几盘各式样的饴糖。
临右墙摆着一套衣柜条案,析出浅浅的花梨木香。
最靠门的地方是一张书桌。书桌上一排的笔筒,里头装满了毛笔。毛笔之上的香药墙,端端正正挂着一副劝学图,满满叫人读书识礼,墨染黑潭的意图……
好吧,我老实背内官局守则,总行了吧。
背诵了一会儿,却发觉冬休未在我跟前儿晃悠,正好奇是什么情况之时,隐约从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之声。
走出去将头探进隔间里一看,只见她蜷缩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赶紧凑过去:“这,是谁欺负我们了?”
她赶紧抹掉眼泪,坐了起来:“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奴婢竟不知道,奴婢有错。”
我感觉有些心酸:“就我们两个人,你何必这样奴婢奴婢的自称。如今我的最多话的,倒是姐姐你了。”
“大人可不敢再这样讲,您这样称我,岂不是让阿秋,不,颜内人,脸上无光。”
我感觉她意有所指,便问道:“怎么?下午我听课的时候,她为难你了?”
“不不,奴婢失态是因为方才得知一同进宫的姐妹去世了,所以才……大人千万不要多想,我这就打热水去给您洗漱。”
“啊喂……”
见她不,我便也不想再勉强。洗白白后躺在新鲜的床上,心中默背了两遍守则,才刚刚黑透,困意却早早袭来。
一翻身,念奕安的脸庞好似在我眼前笑了笑,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昨夜香坞打架的缘故,身体酸沉的很,半夜里模模糊糊觉得腿部抽筋了好几次,可又极困,没来得及醒过来,便继续沉睡酣眠。
直到耳边响起:“起来上课啦!”
我这才一激灵醒来,“几时了几时了?”
“离辰时还有两刻。”
我啊的一声,一骨碌下了床,火速穿戴梳洗,口中叼了块糕点,撒腿便往书堂飞奔!
冬休跟在后头拿着我的书册,亦是忙不迭的跑。
“怎么不早些叫我呐?”
“大人你昨晚又没!方才有宫女特意来提醒,我才知的。”
终于终于,在最后五分钟里,冲进了书堂。
喘着气选了个后排的空位坐下来,才有空四下瞧瞧,满当当的房间内挤下了百人之多。
冬休告诉我,这些新采选的宫女年龄从十岁到十七岁不等,太了不懂事但便于栽培,大一些有些习性难改但学起来理解力强。
总而言之,以十二十三最佳。虽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若得了旨意可以离宫嫁人,但是这项条律也基本成了一纸空文。
冬休叹口气:“基本上进来的,都出不去了。有一半在离宫之前就折损了,还有一部分做了女官不愿出的。因此里,最后请了旨,顺利出去的,寥寥无几。”
我知她在叹去世的姐妹,便随口问道:“她是谁呀?我可认识?”
冬休默默,声道:“大人认识的,她叫李云露。”
“云露?周贵妃身边的二等宫女云露?”
“是……”
我感觉不妙,青鸾宫定是出过大事了。
喧闹的书堂突然鸦雀无声,只见覃凤仪携几位礼教司仪和宫教博士进来了。
然后在听了一通长篇大论之后,很荣幸的列队到了庭院中,练习了一上午的站、立、坐、孝跪、福身礼、肃拜礼、稽首礼……
骄阳当空,当我头顶着瓷碗,再撒一把辣椒面就快熟聊时候,只见冬休坐在旁边的凉荫处看着我略略略的笑。
我回敬了一个鬼脸,便得了覃凤仪一个警告。
没过一会儿,吹黏在脸上的头发,又得了一个警告。
若得了三次警告,便要出列挨五下板子!人家好歹也是六品书女了,当真要脸啊!!
当一个跟着一个,继续顶着碗,绕圈练习走啄时候,可乐的一幕出现了。最前面的一个宫女一时不稳,往后跌倒,便马上呈现多米诺骨牌之势,呼呼啦啦,乒铃乓啷,人儿一个接一个的倒,瓷碗一个接一个的碎,滑稽非常。
我笑的前仰后合,俨然忘记了头上的碗。只觉头顶一松懈,那青色瓷碗便倾斜不稳,欲往下跌。
我这时才紧张起来,呐呐!碗打了岂不是要第三次警告了!
可我身后突然有一只无影手,从旁接住了那碗,快速定了定,没等别人发现,便又稳在了我的头上。
而她头顶上那盏,已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
她认出了我的身份不同?
我正欲询问她为何,她却先开了口:“你再有一次,便三次了。我还有机会。”
我瞧了瞧她,与我差不多的年纪,内双的眼睛,嘴唇右上方有颗的黑痣,倒挺别致。而浑身到处,透着一股男儿气。这种感觉和乌昭容的胞妹,那种凛冽的“女壮士”之感完全不同。
我问她道:“你叫什么?”
她答的爽快:“林燕子。”
我轻轻一笑,只用了半边嘴角。这笑容,十足没有分量。
继续审视她道:“你以为帮了我,我就会报答?如果——,这对我来,并没有什么分量呢?”
她一耸肩,并不是很在乎的模样道:“每受罚一次,便会记录在案一次,会影响以后的考核,分配的职位。今日我未得到警告,只是好心帮你。你不领情,是你的事。我帮不帮,是我的事。你与我之间,本也不相干的。”
嗯~,在这宫里,难得听到如此硬话。
礼教司仪们整肃着队列,我们便重新归了队。至于瓷碗被打碎的,自然算作一次警告。这样一来,那柄毛竹板子,怕是要打劈了。
覃凤仪宣布,未警告三次的解散,回归寝所用膳午休。满三次的留下受罚。
其实归,我心中还是对林燕子生出些好福虽然,我只当这无聊的课程糊弄过去便罢,可林燕子倒像是一副为别人着想的厚道用心。这样的性格,其心真挚,也未可知。
热的紧,我也坐到凉荫处,歇会劲儿。瞧着那背影也男儿态的林燕子在大宫女的带引下,列队离开了。
而这一边,排队受罚的另一半。正一个个轮流走到礼教司仪面前,俯身弯腰,扳住自己的膝盖,摆出一个趁手的姿势,清清脆脆挨着每一记板子。
我真怕哪一下打猛了,会整个人栽一跟头。
打出了泪,又不敢哭出声,她们无奈的模样看了十足醒神儿。
不由得嗤笑道:“切!这么多人受罚,溜走一个又如何。”
冬休道:“哎哟,这里可不敢再叫大人呆了,你要在这,非得策反了她们不成。”
我笑着咯吱她,打打闹闹的,出了内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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