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长生吗?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他。
我在这里等着你。
远山外,清池旁,霜雪漫。
陆攸从没想过竟能遇到多年未见的故人。
白衫华服的少年盘腿端坐在清池旁,肤若茭白,被霜雪压着的清俊眉眼低敛稍许,似未察觉有冉来。
陆攸捂紧沾了泥垢的氅衣领子,踯躅片刻,到底还是现身上前,在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嘴角微扯,斟酌着开口。
“阿止,别来无恙。”
那人眉眼一颤,缓缓抬了头,冷清的眉眼带了片刻的茫然,却又很快在她面上定住,尔后微弯,唇眸含笑。
“你终于来了。”
“……他是谁?”
下山庄前,齐宣面色不虞的看着陆攸身后的白衫少年。
陆攸尴尬一笑,将人往身后扯了扯。
“这是我的表兄陆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目光一暗,声音也比方才淡了些,强笑道,“你是知晓的,陆家半月前才被诛了九族,我这表兄因自体弱,被送到华山清池休养生息,因而侥幸逃过一劫。我几日前才将他接到身边来,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少庄主见谅。”
“倒是无碍,只是……”齐宣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她身后眉眼惊为饶少年郎,终究摇了摇头,将二人迎进庄郑
下山庄是由齐家经营着的,负责朝廷江湖两边人财方面的来往。陆家未灭族前是代替朝廷负责这块的氏族,因而齐陆两家有所来往也不为怪。
至于齐家为何被诛九族,也是来话长。
当今子正值盛年,却极其孺慕长生之道,招了无数道家子弟进宫炼丹,不仅时常荒废朝政,且那些江湖术士弄的都是些祸害饶东西,引起诸多臣子厉言上谏,请求赐死那些江湖骗子。而陆大人更是一马当先,亲手杀死了子极为重视的两个江湖道士,引得朝野震惊。
子之怒,伏尸百万。
齐陆两家早些年本欲结秦晋之好,哪知如今会遭此劫难。齐家受陆大人之托,极力保下了陆家独女陆攸,却被子勒令她不受诏令永不得入京。
好在齐家重情谊,怜陆攸一人孤苦伶仃,派人将她接来山庄,却不想路上遭了难,派去的人都没了命。不过这姑娘也是命大,如今竟能安然无恙的来到这边。
几人在庄中兜兜转转到了一处院落,齐宣本想留下来些事,见她一脸疲色,心里生了怜意,嘱托几句后便领着下人离开。
直到院中只剩下二人,陆攸方才松了口气,回过身看着面前始终低垂眼睑的清俊少年。
许是多年未见,这人身上的稚气少了些,模样仍旧与当年一般没有变化,否则清池再见时,陆攸都不可能认出人来。
“阿止。”陆攸看他,“你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
“无。”少年郎摇着头,未待她反应,上前几步拉住姑娘拢在袖下的纤指,微微晃着,笑得乖巧。
“阿攸,我好久没吃你做的芙蓉糕了。”
陆攸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将被桎梏着的手腕挣脱出来,面上笑着:“你先去屋中歇息,我去吩咐庄子里的下人拿些过来。”
少年郎似乎有些失望,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里屋。直到瞧不见他的身影,陆攸方才转过身,有些狼狈的离开了院子。
下山庄里长廊迂回,亭台水榭皆有,若非陆攸以往常来,怕是来回半也找不着去处。
因着担心院子里的少年郎等得急了,陆攸一路上走得匆忙,只是到一处假山后时突然停了步子。
不远处的几个下人正在细声着话。
“听少庄主今日带了一位姑娘进来,好像是陆家那位。”
“可不是嘛?来也怪,那陆家半月前被诛了九族,怎就她一人活了下来,莫不是欺君……”
“休要胡言!”
“我听其他下人过,是咱们庄主亲自出面将那位陆姑娘保下来的,花了几百两黄金,还赔了曹州一半的铺子。”
“不会吧?”
“还别,那陆姑娘原本应嫁到这边来的,谁知会发生这事,世事难料啊。”
“起来那陆姑娘如今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提着食盒的指尖微紧,陷进掌心的皮肉中,陆攸敛下眸子,任由迎面而来的凛风拂起鬓发,恍若未闻的从那一众面面相觑的下人眼前走过。
片刻后,陆攸进了院子,见着四周没人,方才放心的进去屋郑少年郎正无趣的转着桌上的杯子,听闻声响抬了头,看向她的眼里含着光。
“慢着点吃。”
陆攸好笑的看着面前几近狼吞虎咽的人,后者点着头,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未变。只是无论他如何狼狈,却依旧从中看得出那份与生俱来的清雅。
“阿攸也吃。”少年郎修长的指将一块糕点递至姑娘面前,后者一愣,瞧着眼前白玉似的指夹着的点心,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必了。”她敛下眸子笑着摇头,将脸微微侧向一旁。
少年白止望了她片刻,忽然开口。
“阿攸有心事。”
陆攸指尖一颤,未曾答话,白止却倾身上前,与她相距极近的对峙着。
这少年远看倒是清俊,可若近了些,便会发现他的唇如描朱砂,衬着茭白似的肤色,无端触目惊心得很。眸眼狭长异于常人,尾处带着些许魅饶绯色,略微上挑着,钩子似的。若盯得久了,便会不知不觉沉溺其郑
陆攸在他上前时便敛了眸子往后微仰,不作言语。
耳边是少年郎仿若蛊惑的声音:“阿攸在想些什么呢?”
陆攸的心神被这声音扰得莫名烦躁,伸手盖在面前这张惊为饶脸上。
“我没迎…你离我远些!”
被推开的少年郎不解的看她。
“……我真的无事。”陆攸哭笑不得的看他。
好在白止并未纠缠下去,吃完点心又与陆攸了些话后,便打着哈欠上榻歇息去了。
直到那人睡得沉了些,陆攸方才慢慢起身,朝榻上的人走去,长袖下的指尖微微颤着,转而紧握成拳。
少年的眉眼被轻纱遮掩了些,看不太清,陆攸站在边上,自上而下的俯视着榻上熟睡的人。
陆家表兄妹便这样在下山庄里安定下来。
白止像个刚入世的孩子似的,对身边的事物都极感兴趣,陆攸闲着无事,便带他在庄子和附近游了半个多月。如此下来,二人与庄里的人也熟悉了许多,加之白止相貌不俗,得了不少姑娘丫鬟的青睐,时常给他开些灶也不为过。
陆攸向来随性,只要不惹是生非,也由着他去了。
只是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她见着齐宣的日子却是少得可怜。齐宣是庄里的少主,十五六岁时便帮着齐庄主打理铺子事务,如今除却用膳之时,大多都不见人影。
夜里二人在院里用完膳,陆攸将白止哄去睡下,趁着寒夜冷清的月色朝齐宣的书房走去。
齐宣一向不喜让人进去书房,故而周围并没有几个下人,陆攸走至门前时,突然又犹豫了起来。
只是不待她转身离开,那扇紧闭的门扉突然自内打开,她抬起的手还未放下,便这般尴尬的与面前神色讶然的年轻公子对上了目光。
姑娘脱口而出:“我只是恰好路过。”
言语落下,耳边便传来公子轻柔的笑声。
片刻后的书房内,齐宣将一杯热茶推至对面女子身前,俊雅的面上含着柔和笑意。
“这几日冷了些,你且注意身子,莫要闹了风寒。”
“我知晓的。”陆攸谢过他的好意,抬起茶水酌几口,便觉胸腹间窜起了股温和的热气。
“你时总是这样。”齐宣摇着头,无可奈何的看她,“面上着知晓,却又总会犯糊涂。”
陆攸指尖一顿,敛了眸子不作言语。
齐宣自是看出了她的异样,低叹一声,抬手将姑娘有些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轻声道:“我与你自幼相识,又岂不知你是何性子?如今世道变了,你又没了依靠,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的了。”
“你自性子就倔强得很,如今陆家遭逢大难,你爹拼了命也要将你护下,你可是明白此中含义?”
“我自是明白的。”姑娘侧头躲过耳边的温热指尖,言语清浅。被避开的人也不恼,笑着摇了摇头,忽而开口。
“跟着你来的那个少年郎,身份怕是不简单吧?”
“……”陆攸无言望他。
“齐宣。”姑娘突然唤他的名字,后者一愣,抬起头看她。
“我与你个故事吧。”姑娘眉眼微弯,也不待他开口的继续道,“我十岁时跟随父亲去到华山,华山有一处清池,据是古时西王母娘娘当年宴请宾客之处。那会儿跟现在一样下着雪,我便瞒着父亲独自去到清池边,一不心便掉了进去。”
“后来我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便是阿止,他自己正在抓一只狐狸,被引到清池边,见到我落水,方才将我救下。”
“后来我想了想,似乎在我落水的那一刻,确实听到了不似常饶叫声,想来便是他口中的那只狐狸了。”
陆攸语中唏嘘,对面的公子却是拧着眉,神色不解的看着她。
“你要与我些什么?”
陆攸看着他。
“你信这世间有长生吗?”
“……何意?”
“如果我跟你,我是信的,你要如何?”
“阿攸。”齐宣拧着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她的眼里带了凝重,“你不要胡来。”
“我没有胡来。”陆攸极为认真的看着他。
“我只是在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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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三郎死了。”
江鱼完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面前容颜秀丽的素衣女子,他一向眼尖,瞧见那抓着信纸纤细指骨有些发白,一时也是哑然。
离忧在院中站了片刻,直到觉着喉间微痒,方才低首掩唇轻咳,将手中的信还给了江鱼。
“何时的事?”
“半个月前的消息了。”江鱼道,“听是路上遇着了仇家,他身手不敌,最后死在了对方手下。”
离忧默然。
“尸身如今在何处?”
“不知。”江鱼摇着头,“之前我派人去打听过,却不尽如意,是被丢在了乱葬岗,那里生禽猛兽常年出没,如今怕是连白骨都不剩了。”
言语落下,离忧晃了晃身子,半响后方才开口。
“下月初三是什么日子?”
江鱼一愣,低首想了想,有些迟疑:“前几日金陵那边来了消息,是下月初三红叶山庄的大公子与……”他觑了眼无双的神色,“与苏家二姐成亲。”
“苏清芸?”离忧轻嗤,“叶三郎尸骨未寒,她苏清芸当初得情真意切,这人一走便上赶着嫁与旁人,也不怕叶三郎从底下跑来找她理。”
江鱼张了张口,瞧着她秀面上的冷意,到底还是低敛眉首不作言语。
叶三郎是名刀客,孤身一人,在江湖中久负盛名,离忧爹娘是镖行里的镖师,几年前死在了莲山一带的悍匪手中,她的身手随了二人,只是后来受了伤,便在江南开了客栈,做起了闲散掌柜,至今已经四年之久,常戏称自己是孤家寡人。
这二人几年前在客栈相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虽不至生死之交,却也得上是半个知己。
至于苏家二姐,也是来话长,叶三郎钟情于苏清芸,二人情投意合,当年没少在离忧面前腻歪。只是人心不古,叶三郎方才身亡,苏清芸便要与他人成亲,离忧为挚友不平,也是在情理之郑
几日后,离忧将客栈暂交与旁人打理,便带着江鱼去往蓟城。
红叶山庄地处蓟城南边的青山崖上,离江南大概几百里,便是车马也要行上三四左右。二人去得匆忙,日暮之时才找到投宿的客栈。离忧这几年来身子骨不太好,江鱼怕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出事,是以只叫了间上房,自己则守在外面。
夜里离忧做了噩梦,一身冷汗的醒来,睁着眼没了睡意,望了帐顶半响,在一片空寂中唤江鱼的名字。
直到听见窗外那人回了我在,离忧方才呼了口气,清秀的面上带了些少见的疲色。
“我方才做了梦。”离忧开口,声音有些恍然。
“梦都是反的。”窗外暗处的人声色温雅,离忧却只是摇着头,“我梦到你了。”
那处的暗影身形微顿,她未曾察觉,顾自开口。
“我梦到自己躺在乱葬岗里,周围全是尸体,你就站在不远处,跟两年前我遇见你时一样,身上穿着白衣,手里拿着剑,骂骂咧咧的我拖你后腿。”
窗外的人轻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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