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接不上祁让的话,只能把话题往正事上引。
“皇上此番虽然震住了周林和王瑾,但他们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只怕很快就会回过味来,想通这里面的弯弯绕,如果他们继续留在甘州,我和梨月的身份只怕要暴露。”
祁让见她不接自己的茬,略有些失望,唇角眉梢都沉下来。
“他们在这世上都留不住,还想留在甘州。”他冷笑一声,像是要把一腔怨气都发在那两人身上。
晚余吃了一惊:“皇上要杀他们?”
“不然呢?”祁让冷冷道,“单是贪墨军饷和救济款,就够他们掉脑袋了,何况还有别的,朕早已把他们的情况摸清,此番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他们识相的话,就该知道怎么做才能不祸及家人。”
“……”晚余心头跳了跳,“所以,皇上是早就来了吗?”
祁让深深看了她一眼:“朕来的时候,佑安堂院墙里面的那棵桃树还没开花。”
晚余的猜测得到证实,心情颇有些复杂:“所以皇上一直在暗中留意梨月,看到她独自逃课去草场,才悄悄跟过去的吗?”
祁让点点头:“朕一开始着实没想打扰你们,朕以为自己能忍住,到头来才发现,朕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
他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喑哑,语气有些卑微,仿佛一座高山,在承认自己其实不过是一堆黄土。
纵然他身为帝王,在七情六欲面前,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晚余看着他,沉默良久,才试探道:“近来气转暖,梨月一直闹着要我带她去嘉峪关玩,我苦于学堂事忙脱不开身,不知皇上有没有时间带她去玩一趟?”
祁让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
晚余得不到他的回答,忙又道:“正事要紧,皇上若着急回京,不去也罢,我……”
“朕不急。”祁让打断她,“周林和王瑾的案子还牵涉到其他人,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朕……”
他有些慌乱,绞尽脑汁为自己找理由,“嘉峪关是西部边陲第一要塞,朕原本就打算抽空去视察一番的,既然,既然……”
他话未完,晚余就忍不住笑起来:“皇上至于吗?”
祁让望着她瞬间绽放的笑颜,自己也笑了。
确实不至于。
他是皇帝,他要去哪里,何须绞尽脑汁找借口。
可是,如果抛却皇帝的身份,他在她们母女面前,确实是心虚且不自信的。
“朕去的话,你就不去了吗?”他心问道,眼底有隐藏的期待。
晚余抿了抿唇:“皇上怎么忘了,我本就是忙的脱不开身,才拜托皇上的呀!”
“哦……”祁让失望地应了一声,“你不去,我怕梨月不肯和我去。”
“不会的。”晚余,“她对你印象很好,先前还一直念叨你,我和她好好,她会同意的,到时候,你们把风筝带上,就可以在那里名正言顺地放风筝了。”
祁让听她把他们安排得好好的,唯独把自己排除在外,心中酸涩难言。
“非要这样吗?”他,“即便我们是普通夫妻和离,也没必要这么泾渭分明吧,我们就不能一起陪陪孩子吗?”
晚余心里也不好受,微微偏过头道:“皇上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们不是普通夫妻。”
祁让望着她的侧脸,看到她频频眨动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
“好吧!”他点点头,强行转移了话题,“朕饿了,甘州有夜市吗,余娘子作为东道主,能不能请朕吃顿饭?”
晚余抬手抹了下眼睛,才转过脸歉意道:“这里是边塞,比不得京城繁华,为安全起见,晚上是要宵禁的。”
祁让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心京师再繁华,不也照样有人不喜欢吗?
晚余不知他心中所想,提议道:“要不,民妇借着总兵府的厨房给皇上做碗面吧,如此也算尽霖主之谊。”
祁让的眼睛亮了亮,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娘子了,不要别的,一碗清汤面即可。”
“好,我知道了。”晚余福了福身,“请皇上在此稍等片刻。”
“朕和你一起去。”祁让脱口而出,“朕不想在这里等。”
晚余愣了下,随即劝他:“皇上万金之躯,还是不要去那种油污之地吧,让人看到也不好。”
祁让的勇气似乎在那句话出口之后便已耗尽,听闻晚余不让他去,也就没再坚持,垂眸落寞地点了下头:“那好吧!”
晚余观他神色,一时又觉得他可怜,但也没因此就妥协,只了句“我会尽快回来”,便转身退了出去。
拉开门,福子还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忙躬身道:“娘……”
他本能地想叫娘娘,意识到场合不对,又硬生生改了口,“娘子,我家主子还好吗?”
晚余冲他笑了笑:“你家主子饿了,我去给他煮碗面,你先进去陪着他吧!”
“哎,哎……”福子连声应是,又忍不住想哭。
五年了,他做梦都没想到,皇上有一还能吃到皇后娘娘亲手做的面。
他躬身送走晚余,推门进了屋。
见祁让一个人坐在主位上出神,便走过去倒了一盏茶给他:“皇上,余娘子去给您做饭了,您先喝口茶稍等片刻。”
祁让看了他一眼,接过茶握在手心。
这茶是他刚来时沈长安让人沏的,过了这大半,已经快要凉透,只剩下些许的余温。
他和晚余之间,其实也就剩下这些许的余温了吧?
回想从前那些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纠缠,而今的他们,平静又疏离,和气又客气,就像这盏茶一样,它是凉的,它尚有余温,它是热的,但它确实凉了。
爱不得,恨不得,合不了,断不掉。
他深吸一口气,又轻轻缓缓地呼出,端起茶一饮而尽,仿佛入喉的是一杯烈酒。
福子在一旁看着,心里不出的难受:“皇上,您想开些吧,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您身子不好,别再苦着自个……”
“住口!”祁让蓦地冷下脸,厉声呵斥,“好好当你的差,不该的少!”
福子忙跪在地上请罪:“奴才错了,皇上息怒。”
祁让握着空茶盏,冷冷看了他一眼:“起来吧,离开甘州之前,管好你自己的嘴!”
“是,奴才遵命!”福子战战兢兢起身,低着头不敢再多嘴。
过了一会儿,晚余做好了面,让人端着送进来。
一共四碗面,她和祁让一人一碗,又让人给沈长安送了一碗,还有一碗给福子。
福子受宠若惊,等送面的人出去了,才向晚余道谢:“奴才谢娘娘恩典,能吃到娘娘做的面,奴才真是三生有幸。”
他想起当初在南崖禅院,自己差一点就吃到了娘娘做的面,后来又被皇上抢了去。
那些记忆明明还那样鲜活,仿佛发生在昨,怎么一眨眼,就已经是沧海桑田了呢?
他有点失控,端着碗告退出去:“皇上和娘娘慢用,奴才去外面吃。”
“去吧,心烫。”晚余笑着提醒了一句。
福子的眼泪直接掉进了碗里,低着头逃也似的出了门。
房门关起,祁让和晚余在八仙桌前相对而坐。
晚余已经许久没有和他一起用饭,难免有些不自在,笑着对他道:“皇上尝尝看,甘州的面食和宫里有什么不一样。”
祁让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清汤面,眼睛像是被热气熏到,蒙上了一层水雾。
“只要是你做的,就都是一样的。”
晚余笑了笑,低头吃面。
祁让便也不再话,和她一起低头吃面。
不知想到什么,他用筷子把面挑起来翻了翻,果然翻到一只白里透黄的荷包蛋。
晚余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翻了出来,笑了笑:“等皇上回京后,差不多就要过生辰了,就当我提前为皇上贺寿吧!”
祁让眼中水雾更盛,笑着回她:“娘子有心了,贺寿总要几句贺词吧?”
晚余想了想,:“那就祝皇上长命百岁,江山永固吧!”
“长命百岁,江山永固?”祁让轻声重复,笑容浅淡,“好,借娘子吉言,朕会努力活到一百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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