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火锅实在是一种很亲近的关系，一起吃一个锅更是亲密。
吃着同一个锅煮出来的青口贝、墨鱼仔和贝壳，菌汤更衬托鲜甜，岑淑慎吃得眼睛亮晶晶，肚子圆滚滚，陆唯每次都拿公勺先给她盛出来，再给自己挑。
碗里的贝壳络绎不绝，岑淑慎戳完一碗又来一碗，坐得太近了，陆唯抬手的时候她能闻到他身上飘来的很轻很淡的铺开的木香，隐约揉开龙涎与琥珀，泛着金色的光泽。
，大家都是高中生，他也太装了吧。
但是真的很香很香。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些，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子。
“装模作样。”董杰才不惯着他，冷哼了一声，举起一盘虾，“虾，谁要？”
“我要我要！”
“生蚝，谁要？”
“我要两个，我要三个！”
“贡菜好了贡菜好了！”
“虾滑好了千万别煮老了，快捞，快捞……”
“你多吃了一口我的鱿鱼，快吐出来……”
“是人吗你。”
“别吃啊，别咽进去，这牛肝菌没熟是有毒的……”
吃得像打架。
用餐礼仪是如有的。
火锅里的汤汁是会溅出来的。
人和人之间是挤挤挨挨的，露的火锅升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把人和人都裹在了一起。
一股厚重的火锅味。
但是哪怕讲究如黄玉琳，也没有一句不舒服。
陆唯的白毛衣上溅到了董杰甩来的鲜亮的油点，董杰倒是连着道歉了好几声，他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把袖口挽了上去，虾红了，卷起了尾巴，他又想给岑淑慎盛两只虾，岑淑慎连连摆手：“吃不下了，吃不下了，一点儿都吃不下了……”
“好吧。”他有些沮丧地收回。
“吃不下我吃！”董杰凑过来，毫不客气地把一整勺都拿走了：“刚好吃着有点辣，吃点清淡的解解辣……”
陆唯只阴着脸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去去……”
董杰得意地冲岑淑慎做了个鬼脸，熟练地开始用嘴剥虾。
“我想吃个你们清汤锅的菠菜……”黄玉琳给岑淑慎手里塞了一把菠菜。
鲜嫩欲滴的菠菜在滚烫的锅里一烫，颜色立刻变得鲜亮青翠，富有食欲，岑淑慎塞得满满当当的肚子又开始觉得可以再吃一点了，她眼巴巴地看着锅，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肚子里的缝隙也填填满。
陆唯已经眼疾手快地捞进了她碗里。
黄玉琳：“……”她气得反而笑出声，用力给陆唯比了个大拇指。
“嘶。”陆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赶紧往锅里又放了一把菠菜，“不好意思，我再给你下。”
“黄姐，吃我的。”一个女生把自己锅里的菠菜捞进黄玉琳碗里，岑淑慎看看她，再看看微露不虞的黄玉琳，转身就气呼呼地往陆唯身上揍了一拳。
陆唯挨了她一拳，反而笑意更深。
“我还是不要了。”黄玉琳很有眼色地拿碗去接另一个女生给的菠菜。
“错了，错了。”岑淑慎拉了拉她的袖子。
“哼。”黄玉琳埋头一根一根嗦菠菜吃。
海鲜火锅吃到最后的时候，有一股黏腻的腥气，也开始能闻到身上浓郁的火锅味道了，想洗澡，想换衣服，想躺下，吃累了。
岑淑慎撑得摊在椅子上，眼瞧着陆唯生疏而勤快地收拾东西，把油腻腻的碗筷和锅收拾进大框子里，又拿抹布把卡式炉擦得锃光瓦亮。
“呐，陆唯，你怎么了，你被夺舍了吗？”董杰手忙脚乱地帮着黄玉琳收拾东西，大惊怪地调侃他。
“哎呀，陆少爷好贤惠呀……”黄玉琳笑眯眯地。
陆唯把抹布叠成方块，没做声，耳朵尖粉红。
气氛正酣，传来了一阵耳熟的声音。
“哎哟，瞧瞧这几个是谁呀……在干嘛呀……还挺享受的，怎么不喊我也一起来吃呢？瞧瞧你们用的什么东西煮的，是真不怕把学校点起来呀，我记得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成年了吧……”刘强的声音慢悠悠飘进来，声音虽轻，却把他们的心脏一起提起来， “等会领头的来办公室跟我明一下情况，在搞什么到底……”
一下子所有饶脸色都变了，刚才还东歪西倒你追我打非常愉快，这下子面面相觑，脸色纷纷黯淡了下去。
当学生就是这点不好，无论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做零的亏心事见到老师，统统都像是老鼠见了猫。
躲还来不及。
岑淑慎悄悄拉了拉黄玉琳手，黄玉琳淡定地冲她笑了笑。
刘强已经走进来了，他一边拿手在鼻子面前扇风，一边骂骂咧咧，“待会你们把地上拖一下……简直了……悄咪咪就是在作妖……”
台上一时间出奇的静，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间或夹杂了某个学生心翼翼把碗筷放下的清脆两声。
他们跑也跑不掉，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坐在原地等刘强把脾气发完。
“你知道你们吃这些玩意儿的味道有多大吗？整个四楼所有的班级飘荡……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你们在这聚餐了，他们都想有样学样怎么办？每个班都在学校里煮火锅？4班班主任来告状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这是你们能做出来的事……啊？岑淑慎？黄玉琳？在我印象里你们不是很懂事的吗……”
“班长他们还想帮你们瞒……学校就这么大，能躲到哪里去？”
“……”
噼里啪啦吐了一堆字，刘强换了换气，雷达一样的双眼一个个扫过每个学生的脸，仔细端详他们的神情，冷冰冰地开口，“谁组织的？”
“我。”岑淑慎什么都没想，默默站了起来。
“老师……”“刘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不知道不可以……”大家纷纷期期艾艾地开口，不愿意留她一个人面对刘强的怒火。
“不是岑淑慎，是我们都想吃，才规模搞这么大了。”
“就是，不干她的事。”
“是我组织的。”黄玉琳和陆唯同时开口。
“不是，是我。”董杰慢了一拍。
“我们最近就是压力有多大，想舒缓一下心情。是我提议的，对不起刘老师，给你添麻烦了，教导主任那里，我会去道歉的……”岑淑慎心地观察刘强的脸色，慢吞吞开口。
“我还压力大呢，我在学校煮火锅了吗？”刘强气呼呼地回。
“老师，你在办公室也煮泡面的，上次还给我吃了一碗呢。”一个男生没眼色地开口，刘强气得瞪辽眼，拿书用力敲了他一下，“去去，吃狗肚子里了……”
“得，得，你们还挺团结，显得我像个大坏人……”
他骂着骂着居然忍不住笑了笑。
“反正吃完了吧，吃完了就赶紧收拾收拾，没有下次了。”刘强被他们搞得也生不起来气，语气轻零，颇有点轻拿轻放的意思了，他干脆背着手看着他们全部都动起来开始收拾，在残羹冷炙里四处转来转去，嘴里念念叨叨。
“还吃得挺好？这是什么？鱿鱼？墨鱼仔？虾？……啧啧啧……”
“你们这日子过得……”
大家任他阴阳怪气，都默不作声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岑淑慎刚想站起来就被陆唯摁了下去，“我来吧。”黄玉琳也想站起来帮忙收拾，董杰瞧了瞧陆唯，眼疾手快地抢过了抹布。
“哟……陆唯你还挺能干么……” 刘强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手上油乎乎的陆唯，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陆唯被他突然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手上的碗脱手哐当砸了下去，碎片溅了一地，手上还粘着擦桌子的油污，有些茫然地睁着眼，看起来有几分无措：“刘刘老师……”
“行了，我不在这添乱了，心割伤手，你们自己组织一下打扫打扫干净，教导主任那边我去。希望没有下次了。另外第一节课晚自习开始开个班会，待会你们去通知一下吧。”
刘强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他们。
等到望着他走远了，他们才开始声讲话。
“岑姐，你肯定是强哥的大宝贝，我们都是韬了你的光……”
“居然就这样？居然就这样？居然就这样简单地放过了我们？”
“别高忻太早，待会班会上是不是要批评我们了?”有个女生忧心忡忡地开口。
黄玉琳安抚她：“没事的，看着不像，而且就算骂，第一个也是骂我或者舒舒……”
陆唯把最后一罐燃料取出收好，“别想那么多，到时候就知道了，我看着不像。”他又拧过去安慰岑淑慎，“他不会骂你的。他骂你的话我就是我干的，他不会骂我。你别太实诚了，刚才站出来干嘛？”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岑淑慎第一次觉得，他跟许意的眼睛明明完全不一样，却生得好像。难怪是朋友。
像狗狗。
“好。”她匆匆低声应了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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