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5月。
正是时冷时暖的日子。
青阳县向来是白热夜里冷。
老宋家的破砖房大门敞着，门槛上坐着两个萝卜丁。
“这个字读……”
点的那个穿着棉布褂，梳着冲辫儿，玉雪可爱。正拿着一本人书摇头晃脑地：“对对对，就这么读，兰花姐姐真聪明！”
正是今年刚满三岁的桃桃。
大点儿的那个就是兰花了。
兰花已经六岁，没去学校读书，主要是她现在对着别人还不话，送去学校也没办法。
于是桃桃自告奋勇，我来教！
张翠兰你个娃娃懂什么。
桃桃就给她表演了一个过目不忘。
张翠兰大感意外，直呼了不得，把给兰花启蒙的重任交到桃桃手上。
桃桃很早就会开口话，两岁时就能和人流利沟通，现在三岁更是了不得，是老宋家识字最多的人。
不过最近她发现，兰花姐姐是真聪明呀！
教什么会什么，桃桃有点想把自己的洞中的书拿出来给兰花姐姐看了。
可惜她现在暂时还不能用洞。
桃桃教完今日计划的最后一个字，打了个哈欠，：“兰花姐姐和桃桃一起睡觉觉。”
兰花点点头。
两个萝卜丁又站起来，手拉着手往家里走，还没走出两步，门口有人路过话。
“那城里娃还真来了？”
“走走走，就在村头呢！”
桃桃；！
桃桃急刹车。
又拉着姐姐往外跑。
“王婶婶！”
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秀芬一扭头。
果然是桃桃。她笑道：“桃桃，这个点儿了还没睡觉？”
和老宋家关系好的都知道，桃桃每中午是一定要睡够三个时的，不然后半都没精神。
桃桃在她面前站定：“就睡，就睡。婶婶，你的什么城里娃呀？”
王秀芬摸摸她的冲辫儿，：“你个娃娃，跟谁学的凑热闹，走走走，婶婶带你去看。”
桃桃嘿嘿一笑，一手拉着兰花，一手抓着王秀芬两根手指。
村头已经站了不少人，桃桃从人堆里走过，奶音一声接着一声。
“刘二婆好！您腿还疼吗？”
“赵老叔，吃了吗？吃的什么呀？桃桃中午吃了麦饭！”
“周奶奶，你看桃桃的辫子好看不好看？是兰花姐姐给我梳的！”
“哎呀，二叔你也在这儿？”
她混在人堆里简直如鱼得水，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能上几句话，惹得大伙儿总忍不住去逗。
有那好事嘴欠的就专门问：“桃桃跟谁学的这些话？你妈教你的？”
宋桦树顿时皱眉，一手抱起一个侄女，冲话的那人唾道：“跟谁学也不跟你学，长舌鬼！”
那人立刻讪讪地闭上嘴，闷头抽烟去了。
桃桃“吧唧”一声在二叔脸上亲一口，笑嘻嘻地：“跟我好二叔学的！”
专门提“妈妈”就是为了看孩哭。可这种辞哪里擅了桃桃。
宋桦树“嘿”了一声：“崽子嘴真甜，大中午的不睡觉，这是来干啥呢？”
桃桃抻着脖子看人群中央。
当然是来看热闹的！
宋老头其实也在现场。
他是前山沟村的大队长，和老村长、村支书站在一处，身后几个后生扯着横幅，上头写着“热烈欢迎沪市知青大队”等字样。
而村外大路上，正有两架牛车缓缓驶来。
远远的，大家都能听到他们唱歌的声音。
牛车上坐着七八个男女同志，看着年纪都不大一个两个都穿着崭新的仿绿军装，这都是团中央支援的。
青年们背着行李挎包，面有疲色，但是精神头十足。
打头的男青年率先跳下牛车，大步走来，相当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
“乡亲们好！我们是沪市支援三线的第二知青大队第三组！你们好你们好，我叫顾向东！”
乡亲们：……？
这城里娃话，听不懂啊！
顾向东会一点普通话，刚才那段介绍词他不知道练习多少遍了，自觉非常标准。
然而问题是……大家不怎么能听懂。
宋老头倒是听懂一点，道：“顾同志是吧，欢迎欢迎。”
这下轮到顾向东一脸茫然。
身后的男女青年们都是从沪市来的，全听不懂这边的方言。
宋老头意识到这个问题，心里暗暗紧了紧。
总感觉开局不利。
语言不通的话，以后的各项工作都不好开展啊。
其实青阳县这里去年就有支援三线的人了。
一个县城，什么高级技工、熟练工人、老师教授的来了上百人，分散在各个厂子里。
青阳县这一片范围内虽然农业生产没那么差，可工业方面是真没有什么发展，听后半年还会有大型机械厂过来开分厂。
这些志愿者们是有真本事，宋老头知道。
所以听大城市里的学生们也在组织志愿队伍，他心里是很欢迎的。
宋老头定了定神，招手道：“桃桃过来。”
哦——
乡亲们反应过来。他们不会普通话，可宋老头的孙女会呀。
宋桦树放下桃桃，崽哒哒哒跑过去，又被宋老头抱起来。
她听见那些陌生的哥哥姐姐们声话：“怎么叫了个孩子来？”
“这么重要的场合，这孩子不会是走了后门，被叫出来见世面的吧？他们什么关系？是不是有官僚主义倾向？”
桃桃：？？？
听不懂。
但是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桃桃严肃道：“哥哥，你在什么官僚主义？”
完又给爷爷翻译。
宋老头和老村长他们也是很茫然，看向那个被桃桃问得哑口无言的男青年。
男青年悄悄话被人发现，整张脸都红了，还满脸不服气，瞪着桃桃。
宋老头一想，明白了，差点被气笑。
什么官僚主义，闹半他是觉得这是严肃场合，抱孩子不对，是在搞官僚主义啊？
宋老头脸上没了笑模样，：“桃桃，你给他们，叫你出来是因为咱们这儿只有你会普通话。”
其实读过书的基本都会一点，但是在场的确实只有桃桃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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