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娇在池塘里放声咒骂，声音引得那几个丫鬟加快了脚步赶过来。
林诗婉拧干了自己的衣服，余光一瞥，不紧不慢道：“我可以替嫁。”
“什么？你什么？”林悦娇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软硬兼施磨了林诗婉两也不见她松口，怎么这会儿应了？
林诗婉耐着性子又道：“我可以替你嫁给文国公府，但你记着，你是自己掉下水的，与我无关。”
完这句话，林诗婉再不管林悦娇如何作想，也不理会她的叫嚷，拢齐了头发往自己的院走去。
林悦娇一落水，继夫人杜敏鹃必然是坐不住的，少不得要来一出三堂会审。林诗婉现在不去换衣服，杜敏鹃就敢让她在寒秋里湿淋淋地跪上一夜。
果不其然，林诗婉刚刚换好衣服，头发还未擦干，赵嬷嬷就找上门来。
“夫人要见二姐。”赵嬷嬷板着一张脸，冷声道：“问一问大姐怎么会掉进水里！”
林诗婉对此毫不意外。
杜敏鹃的规矩一向如此，林悦娇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不管有没有关系，林诗婉必定第一个吃挂落。
虽然明面上起来是为了显示出杜敏鹃身为继母，对先夫人之女林悦娇的慈和关爱，可是林诗婉遭受的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实打实的惩罚。
林悦娇受风着凉，林诗婉跪经祈福。
林悦娇不堪暑热，林诗婉也得晒在太阳底下。
哪怕林悦娇吃多了积食，林诗婉都得陪着饿几。
旁人若觉得杜敏鹃对林诗婉过于残酷，杜敏鹃便哭哭啼啼地什么“有婉儿代娇娇儿受过，娇娇儿才能好得快些”。
林诗婉从就这么被磋磨着长大，对杜敏鹃的手段早已习以为常。
林诗婉一进静宜居的院儿，便听到杜敏鹃一声声哭诉。
“……你你不心掉进池塘里？那她就在旁看着你落水？！”
“这个孽障，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这么冷的，水凉风寒，娇娇儿若是有个万一，我可怎么活？”
猛地又是“咚”一声，这响动林诗婉也熟悉，是拐杖杵地的声响。
原来林府的老祖母早已被杜敏鹃请了过来。
当年林诗婉落水，可没这么大的阵仗。杜敏鹃轻描淡写一句“姊妹玩闹”，就将她所受的苦楚尽数抹去。
也是那时候，林诗婉才明白过来，在林府她一味忍让，只会有吃不完的苦，是以她抵死不肯替嫁。
已经活过一世的林诗婉却不这么想了。
或许替嫁，才是她亲娘冯洛慈，留给她唯一的生路。
否则她永远无法摆脱杜敏鹃的掌控，只会像上辈子那样，草草被许给一个杜氏的族亲，二十年后再被林悦娇一把火烧死在佛堂。
老太太的声音隔帘传来：“你哭什么！娇娇儿这不是没事吗？婉儿当真嫁？婚嫁才是当下该操心的大事，可不能糊弄！”
提起这婚嫁，杜敏娟的哭声立时一滞，恰好此时赵嬷嬷揭了帘子，复命道：“二姐来了！”
林诗婉一进屋就觉暖意熏然，原本还不到烧炭取暖的时节，但林悦娇落了水，这屋里就摆了炭盆，架了熏笼。
林悦娇贴着炭盆坐着烘头发，瞧见林诗婉进来，白了一眼，道：“祖母问她就是了，她亲口的愿意嫁！”
老祖母的目光一转，见到林诗婉，却有些犹豫起来。
杜敏鹃就没了顾忌，直接对林诗婉道：“你即应承了文国公府的婚事，家里也可以操办起来了。只是娇娇儿落水这件事，你得给我一个交待！怎么好端赌人出去，落汤一样回来？！”
林诗婉湿漉漉的头发还垂在胸前，杜敏鹃权当没看见般，一开口先落定了替嫁一事，再质疑林诗婉与林悦娇落水有关。
林诗婉冷眼瞧着，从上一世到如今，杜氏对她全无半点情分，一颗心恨不能长在林悦娇的身上。
倘若林悦娇是杜氏的亲生女儿，那么一切都能得通了。
“姐姐落水，自作自受。”
林诗婉淡然开口，一开口就将杜敏鹃气了个倒仰。
不等杜敏鹃话，林诗婉又道：“反倒是我被她推下水，无人过问。不知情的人瞧见，真不知我们俩，谁才是您亲生的女儿！”
室内登时一静，只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短暂的静默之后，杜敏鹃噌地一下站起身，指着林诗婉骂道：“反了你了，还不给我跪下！若非当年有先夫人接济，你个孽障还不知能不能生出来！如今倒有你站在这里人模狗样话的份儿了！”
话间，杜敏鹃又悲悲戚戚地哭了起来，哭得全是些什么“我竟养了这般不知好歹的畜牲”“如何对得起先夫饶恩情”…诸如此类的话。
若是林诗婉没有重活这一世，恐怕也会觉得自己不知感恩，继而乖乖下跪，任打任罚。
可是她又回来了，还带着林悦娇满含恶意告知的“真相”回来了。
“母亲就是这般报答先夫人恩情的？”林诗婉轻嘲道：“将先夫饶遗孤养得不分轻重，肆意妄为，任性刁蛮，外人看了，只会觉得母亲看似宠溺，实则捧杀。”
一番话，声音虽轻，却重若千钧，直接将杜敏鹃的哭诉堵了回去。
杜敏鹃抖着手指着林诗婉，却什么也不出来。她恨得牙根紧咬，正要命人将林诗婉拖出去施以责罚，耳畔却听拐杖重重一杵地，老祖母高声喝止道：“够了！”
“姊妹间的事情，难道还要论个是非曲直？！”老祖母盯着杜敏鹃，厉声道：“你若非要讨公道，不如去衙门口敲鼓鸣冤！”
林悦娇像是被这一声吓住，缩着肩往杜氏身前靠了过去。杜敏鹃则顺势揽住林悦娇，垂泪又坐了回去。
只林诗婉看得分明，老祖母看似呵斥杜氏，实则是压住了事情——不管是林悦娇推她落水的过错，还是她指出杜氏捧杀的可能，以及她绵里藏针对身份的质疑，老祖母统统都不许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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