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府，镇抚司。
宋忠刚刚从刑场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和煞气，浓厚的眉间杀意未褪，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武人警觉，听得出来这声音不是什么练家子的。
他猛然转身。
才发现来人竟是陛下身边的三宝公公。
“宋指挥使连日忙碌辛苦，如今总算是落定下来啦，这事儿做得很是干净利落呐。”马三宝寒暄道。
“三宝公公谬赞了，都是陛下在布局、陛下在运筹帷幄，咱这些做臣下的，顶多有个跑腿儿的苦功。”宋忠立刻推脱道，他外表看起来是个粗人莽夫，起话来却也得体，而后才问道：“公公大驾不轻易而临，可是陛下有吩咐？”
话到这儿。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马三宝面色顿时变得有些怅然，眉头微微一颤，才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吴永良的奏疏递上来了，那事儿……也总算时机成熟了！”他的眸中似有晶莹。
宋忠瞪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在外素来以凶狠、残酷、狠厉出名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一丝动容，八尺高的魁梧大汉，眸中也隐现湿意：“陛下替下百姓，负重前行已久了啊！”
无烟煤被运送到大明各大省、府、州、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知道这无烟煤用处的，拢共不过双手之数，宋忠却是当日和马三宝亲眼见证的！
对于冬日里的百姓来，这东西是同样是可以救命的！
只要这消息一放出去。
下谁人不会一句陛下乃是圣明之君？
可陛下他却没有这么做。
不为别的，只为了让这第一批无烟煤能够到真正需要它们的人手上去，便是被应府百姓唾骂……也未曾道过一句委屈！即便连秦王、晋王都看准了这个空子造反了，他也还在默默承受！
这一切宋忠都是一幕幕看在眼里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朱樉和朱棡二人仿似带了个人恩怨一般的态度——眼见一切的他，没办法不替陛下打抱不平——那是个人恩怨也不是不校
好在黑夜之下总有黎明。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宋忠自然是打心眼儿里高心。
马三宝也深以为然地点零头：“是啊，负重前行太久了……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哪本史书里能见到如咱们陛下这般的圣明之君？”
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情绪，把正事完：“陛下的意思是，现在廉价布料的售卖虽然已经七七八八了，但为了确保需要的人都能在无烟煤开售之前手里都各各自持有布料这个标的物，最后再给一旬的购买限期。”
这两件事情宋忠都是参与在其中的，他立刻面露一丝恍然，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旋即才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慨然道：“为了下所有百姓，陛下当真考虑到了一切的细节和可能性啊。”
马三宝道：“陛下已经把所有能考虑的都考虑了，咱们这些做奴婢、做臣下的，自当追随其后就是。”
宋忠没有话。
双眼微眯，眸中只剩坚定。
……
出了镇抚司。
马三宝立刻不停不休地又赶到了审计局。
跟着朱允熥近十年的耳濡目染，甚至被有意培养，他不是什么平常的太监，太清楚无烟煤一旦开售，里面能卷入的利益有多大了。
一进入审计局。
便能听得到里面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所有审计局人员人手一把算盘，核对着自己面前的账目。
“三宝公公？难得大驾光临。”被朱允熥特命为审计局局长的卓敬，立刻注意到了马三宝的身影，礼貌一笑，道。
不过他心中却有些纳闷儿。
现下里朝中最大的事情莫过于秦王、晋王的造反谋逆案，不过这案和他审计局又沾不上边，马三宝这时候来找他是要做什么来的？
却见这位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儿面色略显严肃，开门见山便是：“见过卓大人，可否……借一步话？”
卓敬自新朝以来便承担着内部审计的工作，朱允熥做的不少事情他都知道不少，自然也算是少数知道朱允熥真正面目的人之一，当即不敢怠慢，朝着旁边一处偏殿，伸手虚引了一下：“公公这边请。”
“看公公情状，此事只怕不？”卓敬的神情也下意识都变得严肃起来。
马三宝也直言道：“很大。”
卓敬道：“公公请。”
马三宝沉吟了片刻道：“锦衣卫千户吴永良所负责之事一直是卓大人负责的账目审计，想必卓大人也不陌生？”
卓敬点头，起这事儿，平日里话不算太多的卓敬一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这是自然，之前查出过一起规模贪墨，吴千户也雷厉风行，这各地煤炭的开采、运输、储存……可都不是一笔数目的开支，起初微臣还一点都不理解，现下也算明白过来陛下的一番苦心了。”
“陛下表面以运输煤炭遮掩，实际上，内里却一直在下百姓过冬殚精竭虑，如今往回看去，能够毫无障碍地完成廉价布料的生产、运输乃至售卖……皆是陛下这一手布局所赐！”
“能够救下万民于冬日寒苦，这些无用的煤炭，便是花上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
“此一招手段之高明，微臣日日想来，都觉得敬佩不已，陛下这份爱民之心，实令我等自愧汗颜呐！”
卓敬是个典型的读书人，忠君、爱民的思想自便被刻印在了脑海之中，即便过了好一段时间再次提及此时，心中自然也是万分慨叹的。
马三宝听来心里也十分欣慰，不过他却是不以为意地戏谑一笑：「仅此而已吗？那就太看轻陛下了。」
这倒是让卓敬有些一头雾水。
他蹙眉疑惑道：“公公何故发笑？”
马三宝直接道明来意：“卓大人，你口中那「无用的煤炭」，既算得是一层障眼法，可是……却绝不是全然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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