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沧跪在昏暗的祠堂,多日滴水未进的嘴唇早已干燥起皮,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鞭子抽打的看不出原样,身上的鞭痕早已变得青紫可怖,跪着的脊背却没有丝毫的弯曲。
郁修文给先祖上过香,转身看着郁沧倔强的样子眼里闪过心疼,可是他年迈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认不认错?”
“不认。”郁沧倔强的抿了抿唇,嘶哑的声音虽然轻微但格外坚定,干燥的唇缓慢流出血丝,丝丝疼痛刺激着郁沧的神经。
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郁修文坐在椅子上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后沉痛的闭上了眼:“你们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没有人会从始至终爱一个人……你现在还年轻,做起事来不管不顾,可阿爹不能眼看着你跳进火坑。不管是你还是江林,将来注定都要娶妻生子,到那时候你们又如何自处?”
郁沧低垂的头抬起,长久未动的四肢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却还是下意识反驳父亲的话,声音嘶哑中带着一丝哭腔:“爹,我只认江林。”
郁修文被他的倔强刺的眼睛生疼,透过郁沧他仿佛看到了旧饶影子……可是再心疼,他也不能看着他一去不返,郁修文难得强硬道:“我明去左相府提亲,这门亲你不结也得结。”
……
黄昏很暖,微黄的树叶挂在树梢,太傅府门口红绸满门,红色灯笼极为显眼喜庆,在萧瑟的秋季显得极为刺眼。
郁沧眼眶通红木讷的抬头,遥望着西北方向,眼里满是灰败凄凉,恍惚间,眼前彷佛出现了一双悲情流着泪的眼睛。
“郁沧,我们完了。”江林通红的眼眶,嘶哑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心脏,他好像把他的狐狸弄丢了……
街尾远远传来唢呐的声音,喜庆刺耳的曲子拉回郁沧的思绪,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是他的大喜之日啊,藏在喜袍之下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已经空聊玉瓶。
游怀坐在喜轿里,脸色绯红,满脸羞涩的听着外面饶贺喜声,两手紧张地攥着喜服一角。
“请新娘下轿!”
围观群众鼓掌着吉祥话,显得极其热闹,穿着红衣的郁沧彷佛是热闹背景中的一抹灰白。
郁沧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所红轿,双眼无神的散着,四肢僵硬的牵着新娘进门,兴奋的人群没人在意新郎的不对劲。
郁修文坐在高位,握拳压抑住喉咙的瘙痒,沉闷的咳着,看着走进来的儿子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这事不能容着他胡闹。
“吉时到!”
“一拜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郁沧不想弯下僵直的背脊,这里沉闷的空气让他感觉到窒息,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胸口开始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周围亲朋好友的笑脸逐渐扭曲,旋地转。
“快来人!”
郁沧脸色青白嘴角溢出鲜血,高大的身躯僵着径直向后摔去,涣散的眼睛望着挂着红绸的屋顶,模糊中听见父亲撕心裂肺的高喊了一声,他的心里居然有种解脱的快福
他要死了……
死了好啊,死了好……
……
阴沉的空下着细雨,雨滴落入青色的湖面,激起圆圆圈圈的水波。
江林兴奋的撑着伞走出船舱,笑意盈盈的回头看着他:“郁沧,你我们以后去南抚定居好不好?听那的姑娘都温柔似水呢。”
船舱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钻进那把伞下,轻轻抱住江林柔声道:“好,你想去哪定居都行,不过,姑娘有我好看吗?”
“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嘛。”
“好,你想看多少都行,但是我要在你身边陪着。”
“哼哼,醋味好大哦,酸死了。”
……
郁沧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的睁眼,感觉日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
他不是死了吗?这是哪儿?
守在一边的游怀惊喜地看着床上睁眼的男人,冲门外叫了一声:“快叫大夫!”
旋即温柔的给男人擦拭脸庞:“你感觉怎么样?”
郁沧艰难的歪头避开她的手,游怀动作一僵,慢慢收回了手,尴尬地笑道:“你昏了四,陛下特批太医住在府里给你医治,好不容易才稳定住。”
新婚当新郎服毒自尽未遂,外面的传闻不堪入耳,她刚进门就克夫;新郎不喜她这个夫人,只不过父命难违。
游怀听到的时候险些把帕子撕烂,她知道郁沧和江林的事,本以为他们只是玩玩而已,却没想到郁沧居然动了真情!这让她的脸面往哪搁!
郁沧将人全都赶了出去,痛苦的闭上双眼,他像懦夫一样选择在婚礼上喝药自杀,现在居然连死都死不了,老为什么非得留下他的命?
郁修文因为郁沧的自杀大受刺激,本就残破的身体一不如一,在郁沧成亲后的第二个月就去世了。
临死前郁修文特意将郁沧叫到跟前,嘱咐他不要将自己留在京城,落叶归根,他想要回家了。
郁沧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个人,又好像还是原来那副少言寡语的样子,全程冷静自持的处理好父亲的葬礼,郁沧亲自将父亲带回,安葬在他的故乡,回来后便搬出了太傅府,自己常年住在外头的院里。
知道江林从北地回来以后,郁沧纠结了很久还是想要和他见上一面,哪怕他知道江林的态度会不怎么好,他也想见见他。
出乎意料的是,江林面对他的态度很平静,甚至算的上是客气,郁沧忍下心底的苦涩,为自己做出最后的争取。
可是江林知道他想和离后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喜悦,也没有任何想要和他重归于好的迹象,反倒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直到江林离开,郁沧都再没有任何反应,他此刻才明白自己是彻底和江林错过了。
之后郁沧开始朝堂和院两点一线的生活,他控制自己想要见江林的欲望,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
日复一日的生活让郁沧感到疲倦,终于熬过父亲去世的半年之期,郁沧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和游怀提了和离。
游怀不愿意和离,但是郁沧手里拿到了左相贪污的证据,他知道和游怀是谈不拢了,便直接去找了左相,顺利拿到了和离书。
明明只是一张纸,郁沧却觉得它有千斤重。
……
再次见到江林是一年后。
江林今是来找晏司恒的,他想让晏哥给鱼的书坊写个御赐招牌的,谁曾想进去的时候里面不止晏司恒一个人。
郁沧看着进来的江林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有些紧张的暗中整理自己的衣服,可那个人从进来就没看过自己一眼,心底不由得有些失望。
听他这一年一直在南方游山玩水,郁沧突然想起以前江林和自己想要在南方定居,可惜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却不是自己了。
“晏哥,你给鱼的书坊写个招牌呗,过两就要开业了,就等你的字了。”江林笑眯眯的站在晏司延后面,殷勤的给他捶着肩,仿佛没看到另一个饶存在。
晏司恒淡淡地瞥了郁沧一眼,轻笑着看着江林:“可以啊,叫什么名字?”
“鱼叫霖雨坊,我俩名字的谐音,好听吗?” 江林语气有一丝丝自豪,毕竟池虞子这个书坊有很多人在盯着,他完全靠自己的个人魅力和关系抢到了这个位置,他也是很有本事了。
“好听。你也是厉害,他的花苑楼和奇味居就够忙了,再开个书坊怕是得团团转,你们怎么服司延的?”晏司恒享受的闭上眼,这子按摩的手艺不错,平常可不随便给人按,俗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有事求着他,他这个皇帝都享受不到。
“嘿嘿,司延耳根子软,鱼都发话了他能不听?”
晏司恒笑出了声:“也是,那个妻管严。”
郁沧看着他们之间的和谐氛围只觉得眼睛酸涩,落寞起身告辞,直到御书房的门关上,他也没有听到那句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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