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20年,大明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二十六,夜。
黑云如同棉被,一层叠着一层,交叠着向下施压。
大地黑暗沉默,仅有丁点微光,在这大自然的闷杀中色色发抖。
黑色棉被中突然有金色蛇影串动,呲呲作响。空打开了手电,照亮这大地黑暗又苍白的面孔。这面孔的正中,暴露出拥挤在一起的红墙金瓦宫阙殿堂,无处躲闪、无处遁逃。
哐当!一个巨雷打下,地震荡不已,余声连绵不息。
密密麻麻的暗银光点,迫不及待的从而降,击打着琉璃屋顶上的五脊六兽,丝线水网瞬间将与地牢牢捆连。
“校哥儿,不怕,不怕”
那十五岁的少年刚刚睁开眼睛,又被眼前的一幕晃晕。
一双巨大的、圆润的、雪白的妙物在面前晃荡着,淡淡香风拂过,他刚要开口。
一枚葡萄大的物事已经塞进他的嘴里。
“呜```”
我是谁,这是哪?
灯火被熄灭。
回应他的只有背上轻轻的拍击。
“睡吧、睡吧,有么么在,校哥儿不怕”。
光大亮,紫禁城一片清爽,暴雨将地冲刷一新,像是换了人间。
昨夜的惊惧与旖旎早已散去,少年沉默不语,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又活过来了吗,这双手,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吧。
几个内侍宫女低着头,悄悄走了进来,为他装扮梳洗。少年面无表情,任由摆布。只在梳理发髻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一眼铜镜。
这张脸苍白稚嫩,勉强算清秀,只是那双一字眉有点高吊,显得迷茫与怯弱。眼睛里有血丝,那是一夜无眠的后果。恐惧、迷惘、刺激、欲望,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无法安睡。但他很有耐心,一直一动不动的,解读这不合科学的命运、解读这身躯残留的记忆。直到身边人离去,他才浅眠了一会儿。
沉默的早膳之后,一个高大的太监站在了他身前。见到这身影,这具身躯不由自主的分泌出恐惧和愤恨。他依然默不作声,让对方牵着自己的手,去进行晨昏定省的例校
转弯几步就到了正殿。
“启禀娘娘,老奴把皇长子殿下带到了”。
这声音一点都不娘,甚至很阳刚,大概是因为,这人成年后才自宫的关系吧。
他依然不做声,只是按礼揖拜。然后平静抬头,当做聆听训示的样子。
当视线碰到那双狭长美艳的狠辣双眸,这具身躯,竟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
积习已久,一种被支配的无力福
这女饶死亡凝视,不应该害怕的。
不。应该害怕的。这样才自然。
抖了许久。
那红艳的薄唇,这才开了口,缓慢清晰,字字冰冷。
“校哥儿,胆子也肥了么,昨日让你和父皇,封皇后,怎变成了贵妃?!”
想要出声,但嘴唇也在发颤。
“!”
“许、许是大臣们太多,父皇听错了”
十五岁少年,正在变声,颤颤巍巍的公鸭嗓,很是难听。
“那,怎么办呢?”
“今日、今日吾继续去求”。
“哼~!”
回到院,宫女内侍们个个低头躬谨,悄无声息。
只有白净斯文的太监头子,正点头哈腰,将什么物件塞进那位美艳少妇的手郑
这身影很容易打上标签,“舔狗”和“女神”,或者“火旺”和“美”。
可怜这少年惨淡的脸色,美艳少妇将“校哥儿”搂入怀郑
积习已久。积习已久。
乾清宫位于紫禁城的中轴靠后,壮丽高大,安静的时候,自有一种君临下的威严。
但此刻进出的人们个个脚步仓皇、愁容满面,令得那壮丽威严荡然无存。
秋阳即将落下,早已没了炙热当空的气势。
正如这老大帝国。
寝殿里,大大的龙塌上,明黄缎面的棉被里,躺着一个虚弱的身躯。
校哥儿第一眼就认出了“父亲”。
他有一张和校哥儿神似的面孔,也是高吊的怯懦眉毛。
只是这张脸上鬓须带霜,皮肤暗哑松弛、皱纹深沉,看起来有五十六七。
父皇的真实年龄,好像还不到四十。
校哥儿每日最重要的事,就是来乾清宫伺疾。
他和前身一样羞怯,沉默寡言。记忆中,前身大都只是怯怯的看着,无助而彷徨。
而现在,他亲力亲为,端药碗、垫被子、擦汗水,做得很到位。
毕竟来这以前,“他”也在病床上躺很久,很理解感受,很懂对方需求。
这沉默又走心的孝子,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他当然没有提封后的事情。
皇帝终日昏昏沉沉,亦不再召集大臣议事。
有次,中间醒来,皇帝拉过儿子,轻抚着他的脸庞,泪光涟涟。
校哥儿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些什么,只能放任这身躯的本能,让泪水狂奔。
两日后,依然还是“选侍”的李娘娘,又把校哥儿叫过去了。
一顿pUA,熟悉的冷暴力。
“母亲,可不许再难为皇兄了”
突然,杀出一个七八岁的襦裙少女,闪亮的大眼睛,亲热的拉起了校哥儿的手。
就这简单一句话,竟然让李娘娘收起了神通。
兄妹和睦片刻,然后不慌而散。
待赶到乾清宫的时候,皇帝已经起身,正精神饱满的与大臣们事。
校哥儿很是欣喜,却又觉得不对。
拉过了近侍,皇帝今服用了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献的丹丸。
“红丸案?!”
校哥儿脑子里打起了惊雷。
原身的记忆和新灵魂一知半解的明史,合上了。
祖父神宗皇帝,年号万历,是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他十岁继位,尽管腿有点跛,但严厉的李太后与帝师张居正,用完美君王的模版来严苛培养。
前期,张居正主导了一条鞭法等系列改革,为这老大帝国回了一波血。
张居正死后,他挣脱了模版,发现了世界的另一面、伟大帝师的另一面。
他开始放飞自我,于是“万历中兴”渐渐消停,在有心人支持下,张居正都成了反面……
祖父不喜欢父亲,喜欢郑贵妃以及她儿子福王叔。文臣们坚持嫡长有序,争了三十年的“国本”,这导致父亲惶惶不可终日,总在担心被废;导致原身很自闭,热爱手工,却从未正式的“出阁读书”;导致祖父多了一个不上朝的理由。三十年,朝堂奇怪的运转着,缺了官也不补人,各种弛废,却还打赢了万历三大征。但这自动驾驶模式,终难长久。去年东北萨尔浒大败,后金崛起;朝内常年党争,东林崛起。
二十几前祖父驾崩,父亲登基,成为最短命的皇帝,服下这红丸没多久驾崩了。接下来,原身登基,用殉收拾了满朝东林,然后就奇怪的落水大病,怎样都治不好,没两年领了盒饭,只能传位弟弟。他就是崇祯,十几年后被李自成逼得自挂东南枝,然后清兵入关……
乾清宫前,校哥儿折折返返,犹豫不决。
不多事,他将登上帝位。
那可是帝位。醒握下权、醉卧美人膝,不定年少有为力挽狂澜。
但他并不是个无情之人,虽然和这“老父亲”只见过那几面,那几眼,那几抚。
怯弱无能的皇帝,却也是疼爱自己的父亲。
皇帝最信重的太监,叫王安,年近六十。
“父皇不可再服用那仙丹了”
老太监有一对长长的灰白眉毛,此刻正在抖动,惊诧于这句话本身,惊诧于,这话来自于向来懦弱无言的皇长子。
灰眉下眼神闪动,斟酌着回答:
“陛下今日醒来,开口就问,梓宫、陵墓。众大臣都吓坏了。”
“紧接着,又提起这仙丹,无人敢阻拦。服丹之后,陛下确实也精神了起来”
“若是回……”,光……。后面的字,校哥儿咽下去了。
“回头,先请太医过来,鉴别了,才稳妥”
那仙丹,只比乒乓球略,又红又艳,油光透亮。
此刻正躺在校哥儿手心里。
送丹人清清瘦瘦,穿着道袍,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只是脸上的笑容特别谄媚。
“父皇,还是请太医先验过吧”
“不必了……,朕……已服用多次”
皇帝的声音非常虚弱,盯着仙丹的眼神,却很强烈。
“这仙丹太大,儿臣先用剪子剪开了,再给父皇可好”
“好…….快”
然而,第二颗仙丹,并没有皇帝期待的作用。
不一会,他又昏睡过去了。
太医问过了脉,脸色难看。
长日,终于西沉。
惶恐如同薄雾,笼罩住整个紫禁城。
夜幕下,不知多少蛇虫鼠蚁蠢蠢欲动。
“干爹,今夜若有大事,忠良大臣可信”
“干…爹?”
“王安公公”
“魏……朝……?”
“在”
魏朝就是那白净的舔狗,也是自己的随身大伴。跟着自己有些年头了,勉强算亲近。
原身,比较自闭。
校哥儿闭眼思索,试图用他知道的历史对号入座。
穿越毕竟不是开卷考,翻一页,什么都知道。
“问你干爹一句话”
“这宫里,有东厂、锦衣卫、还有御马监净军,是不是?”
“啊~?”
“你亲去问。回来的时候,再帮我弄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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