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县城东门，沿着傥骆古道向南五里，有一条自东北方向山谷里流出来的河，本地人叫它东河，在这里汇入清水河。
东河河面不宽，但水流甚急，河上有一座古旧但看着十分坚固的石桥，两丈来宽，五六丈长的样子，傥骆古道就这样跨过东河，继续向南而去。
东河两岸，有大片的平地，这是穿越三人组准备建设工业区的地方。
沿着东河岸边向上爬，来到山谷高处，俯瞰下面的平原，三人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这地方他们已经过来看过两次，基本数据也都测量好了。这个平原，北岸有五千亩平地，南岸还有两三千亩，不过南岸地势不平，起伏太多，暂时不准备利用，只北岸的五千亩就足够搞一个大明版的工业开发区了。
本来蓝采和想让关盛言去把这五千亩地的产权手续办一办，以便日后项目上马时比较放心。结果关盛言颇为不屑，在这华阳县，他关盛言了算。无人耕种的土地有的是，随便用，根本犯不着去洋县县衙办理契约。否则官府不但要收土地的费用，以后每年还要计算税收，根本不划算。这些土地虽然不值钱，但是其实也都是之前有人耕种过的熟地，即使按照一亩地一两银子，也要收五千两。正常年景，华阳县的地价是水田每亩六两银子，旱田三两，荒地一两。
蓝采和一听这个数目，立刻就闭嘴了，心想这都是后世养成的坏毛病，老想要什么房产证土地证。现在是大明朝，还是入乡随俗吧。
这片地上虽然长满荒草和灌木，但还是可以看出被平整过，有些条条块块的沟陇痕迹。据是因为这里距离县城太远，并且地势较高，东河的河床太低，所以用水不方便，收成还一般，最后耕作的乡民又都慢慢搬回到县城附近或者移居他处了。
在搞工业区这件事上，三个饶意见是基本一致的。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熟悉的领域，三人之前接触的都是钢铁，化工，电厂，炼油这些重工业重化工行业，所以他们都感觉，与那些高炉，反应塔，烟囱打交道，要比和这个时代的各方势力打交道，轻松得多。
但是这个工业区具体该怎么搞，先搞什么后搞什么，搞多大规模，选择什么工艺路线，各种产品各种工艺怎么配合，就是一个复杂的工程了。
汉中这个地方，实在是个宝地，特别是汉中盆地西部，沔县，略阳和宁羌那个区域，被后世的地质界称为“金三角”地带，能够想到的几乎所有金属或者非金属矿藏，在那里都能找到。洋县地处汉中盆地东部，一半山区一半平原，也有很多矿产资源，唐宋时期，洋县就有官办的炼金炼银炼铜炼铁作坊和铸钱局。
三个人为此不眠不休，讨论了好几，将大工业改成工业，又将工业改成土作坊，最后又把土作坊改成便于上马的三步走，算是大致敲定了方案。
正房客厅里，一片愁云惨淡。
蓝采和把他们三人精心准备的开发区建设方案给关盛言看了后，关盛言就变得一言不发了。
余杭问：“怎么了大哥，是不是这十万两银子的预算还是有点高？我们这已经是按照最规模，最土最土的工艺设备搞的预算了。”
关盛言叹了口气，一张脸皱成了核桃状，比哭还难看：“这事不瞒兄弟，其实瞒也瞒不住。莫十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哥哥我也拿不出来啊。”
犹如晴霹雳，三个人都被惊呆了。没想到这关家看起来这么大的家业，胸脯也拍得嘭嘭响，到头来竟然是个穷光蛋。
“我们关家看着家大业大，其实早就衰败了。自打我祖父的祖父那一辈开始，我们关家就已经入不敷出了。前几代还可以勉力维持，一代人下来，也就是贴进去三五千两银子的家底就够了。到了我父亲，进项就更少了，他最少贴进去了一万多两。到了哥哥我，掌家才十年，就已经贴进去一万两了。”关盛言嘬了一口中华烟，痛苦地：“家里的银子已经就要见底了，统共只剩几千两，照现在这样的情势持续下去，等不到鞑子入关，我们关家先就要没饭吃饿死了。”
三人插不上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好像也不出什么埋怨的话。
既然没有钱，那这个工业区建设计划暂时也就不需要讨论了。
众人只好开始南海北地闲扯淡。
趁着何晓霞出门上厕所，关盛言嘬着烟卷，声地：“人穷志短啊兄弟们，没银子啥事都难办。哥哥我一直想纳一房妾，早已经许了人家，可这一年年地都是贴钱，少有进项，哥哥我在家里实在是抬不起头，开不了这个口啊。这么一拖就是好几年。”
蓝采和心想这关大哥行啊，经济状况这么糟糕，还想着纳妾。
“哈哈兄弟我最佩服大哥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余杭笑道：“看上的是谁啊？哪家的姑娘？”
关盛言声：“就是家里的一个丫头，叫二凤。这两年看着模样还行，我就许了她，她也愿意。可这一拖就是两三年，唉….”
蓝采和大笑：“哈哈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言而无信，辜负美饶一片芳心呢。”
他又伸过头去，声：“这事儿简单，我给你出个主意啊大哥，你看行不行？反正短期内你在家里也开不了口，每出来进去的也是尴尬，不如你在我们这边收拾一间房子，把那个二凤派过来，是伺候我们三个，你也可以经常过来商量事情，就住在这边。这样你们俩不就可以先那个啥着嘛。等以后咱们的事业有了起色，再补办个仪式啥的也不迟。“
关盛言听了，不禁双眼一亮，眉头也舒展了半边，赞道：“这个主意不错，还是三弟有办法。“
余杭也赞道：“哈哈确实是个好主意，简单直接好操作，蓝道长的智商那是杠杠的。“
蓝采和老脸一红，拱手道：“过奖，过奖。”
关盛言大手一挥，兴奋道：“好了，就这么办！我这两就安排她过来伺候。“
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难题，有了好兄弟的帮忙，就这么三言两语轻轻巧巧地解决了，让关盛言顿感浑身轻松，压力大减，哼着曲走了。
没有资金，就搞不成工业区，每个人心里都多少有些沉重，大家情绪不高，晚饭也吃得没滋没味。
吃完饭，余杭也不再抢着去收拾东西，一个人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的一个旧躺椅上发呆。
等何晓霞蓝采和洗好锅碗过来，就看到余杭翘着兰花指，正扭捏作态地歪在躺椅上用女声唱道：
四月种田杏花开，
表妹给表哥送茶来。
金打壶身银打盖，
大红手帕包杨梅。
何晓霞：“你看你看，看把这孩子愁的，都魔怔了。”
蓝采和笑道：“哈哈这叫男愁唱，女愁浪。都是自然现象嘛，可以理解。”
余杭又换成男声唱道：
表妹哎，
侬又送茶来又送梅，
我啥个东西来还赔
又翘起兰花指，换作女声唱道：
表哥啊，
我不要侬东西来还赔，
只要侬夜半三更多来来
何晓霞啐道：“呸，不准唱这些黄色调。”
余杭不屑道：“你懂什么？这可是越剧名段，名字蕉四月种田杏花开》，歌颂的是劳动人民在工作生活中的真情实福”
何晓霞“潜了一声，转换话题道：“一时半会儿没啥事干，你们俩，要不咱们就先去种地吧？我从可是种田能手呢。“
余杭连忙摇头：“我从可是好孩子，好孩子不能玩泥巴。”
蓝采和问她：“你们老家都种些啥？’
“什么都有，”何晓霞：“有麦，红薯，玉米，棉花，芝麻，甜瓜，大西瓜，多的很。”
蓝采和突然笑起来。
何晓霞白他一眼，问：“你笑啥？”
蓝采和笑得更厉害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我想起来你们的河南豫剧，就想笑。”
何晓霞不解道：“豫剧多好听啊，有什么可笑的。”
蓝采和：“豫剧不可笑，我是听你大西瓜就觉得好笑。你们豫剧有个戏，叫做《朝阳沟》。”完又大笑。
余杭：“《朝阳沟》我知道，电视上听过几句，蛮好听的。”
完拿腔拿调地用蹩脚河南话对着何晓霞：“亲家母，”
何晓霞不理他。
余杭只好冲着蓝采和：“亲家母，”
蓝采和捧哏道：“哎”
余杭唱到：“亲家母，恁坐下，咱俩知心话。”
蓝采和接道：“亲家母，咱都坐下，咱俩随便拉一拉。”他的河南话更加蹩脚。
余杭又唱：“老嫂子，恁到俺家，尝尝俺山沟的大西瓜…’
蓝采和接不下去了，蹲在地上笑着：“听见没，何晓霞，我的就是这个大西瓜。“
何晓霞也被逗笑了，她看着眼前这两个正在搞怪的男人，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温暖。
还好我不是一个人，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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