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你脸。”路从白掀眼一哂,检查完毕就从急救箱里取出条毛巾丢给她,“自己叠好搭上去。”
哦,那你打得真疼。顾繁星也就敢在心里这么冷哼着杠上一句,然后边照做边伸脖子去瞧他的急救箱里都备着的东西些什么,真是齐全又专业的样子。这琢磨着网上的攻略估计还是良莠不齐,不太靠谱啊。顾繁星暗暗记下,琢磨着下次再出来自己也得照他的样子倒腾个。
感受到身边一道贼溜溜的眼神,路从白也任她“偷师”,拿了一次性医用冰袋,熟练地捏破里袋后抖动几下,才将冰袋隔着毛巾敷在她脚踝上。
顾繁星冷不丁被冰得打了个哆嗦,但哆嗦过后,只觉伤处舒服多了。她垂眼看着路从白一米八多的个头,在这个狭的帐篷里,就这么保持着弓身半跪在自己跟前的姿势,替她按着冰袋,心头竟没由来的一慌。
“还是我自己来吧……”顾繁星伸手,指尖不心触到了他的手背,又失措地缩到一边。
路从白没反对,半撤开手等她接过按住,才交代道:“要隔着毛巾,否则会冻伤。”
“嗯,我知道了。”顾繁星应着,低头避开与他对视,却不料路从白非但没有起身离开,反而就地改换姿势,屈腿搭膝坐了下来。
不想把逐客令下得太明显,她尽量找出委婉的问法:“你……你不用去忙你的吗?”被人这么近距离盯着冰敷,气氛实在古怪,浑身不自在啊。
“敷完还要做别的处理。”路从白敛敛眉,“进进出出麻烦。”
“哦……”理由很充足,顾繁星也没辙了。
帐篷里的气氛在古怪中变得沉默,又在沉默中变得更加古怪。
顾繁星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愣愣地盯着冰袋,不敢抬眼。她并不是排斥路从白,而是这份由他带来的慌乱感对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怎么突然不话?”路从白看看表,发现自己眼前这个女人居然两眼发直地保持了二十分钟几乎一动不动的姿势,忍不住出声,“你再这么僵硬,我不能保证你其他地方的韧带不会出问题。”
闻言,顾繁星才像还魂般身子一震,换手扶冰袋的同时,耸了耸肩发现还真有些僵痛:“啊,不知道什么……”答完他,她又歪着头沉吟半晌,才自嘲一笑,喃喃道:“我这算不算不听老人言?早知道出门前就不大话了,最后还不是要麻烦你了。”
路从白似乎认真在听,还点零头:“你和十七岁时候的我很像。”
“……你是在讽刺我幼稚吗?”
“应该是某种执拗吧。”他的目光在低笑声中变得幽邃渺远,“十七岁那年,我和你一样,有着自以为是的勇气,抛开一切顾虑,踏上旅途,只为了找寻自己想找寻的东西。”
顾繁星怔怔地对上那目光,问:“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这三字得郑重,是她从未从他口中听过的语调,是仿佛一生都不会改变的答案。
“是什么?”
从少年时代起,顾繁星就觉得自己处在某种微妙的矛盾中,好像置身在满是雾霭的荒原,只想抬头看一眼那颗熟悉的星星在哪里闪耀,都怎么也看不到。父亲在一次陨石寻访中失踪所带来的迷茫始终纠缠着她,但越是迷茫,她想冲破迷茫的执念就越深。
找寻,她想找寻父亲的足迹,找寻真相,找寻破开迷茫的力量——现在,一个找寻成功的例子,路从白,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顾繁星不免问得有些急牵
“是什么很重要吗?”路从白不答反问,把冰袋从她手里取走,身子前倾,准备用弹力绷带固定她扭赡关节。
顾繁星被他问得一愣,茫然地眨眼看他:“不重要吗?”
“有时候找寻本身,也很有价值。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路从白低着头,一手把她才被敷得冰凉的脚踝完全握在掌心,一手配合着从足弓开始缠绕绷带,
“你……”阵阵温热在肌肤间传递,那种心慌再度袭来,顾繁星一时有些无法思考他话中深意。
就在这时,被顾繁星丢在营灯边的对讲机突然在一阵信号嘈杂过后,传来不太正经的呼叫:“星星?大猩猩呼叫星星——”
“星星,星星——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完毕!”
来广西这一路,顾繁星与晏泽也算混熟了,有时就不免想起“晏猴子”的外号调侃他几句,谁知却被他抓着也起了个肉麻至极的代号——星星。什么猴子等同于大猩猩,为了对仗工整,“星星”这个呼叫代号很合适。
“他、他怎么在附近?”顾繁星没有立刻回话,这么问路从白也算是征求他意见。
“他既然跟来了,就不可能只跟半路。户外追踪人迹,他有一手。”路从白倒并不意外,不紧不慢地继续手里的动作。
没反对,那就是默许晏泽前来汇合了。顾繁星揣摩完“圣意”,伸手去够来对讲机,按下发射键,嘴皮子一碰就回了俩字:“收到。”
晏泽得到回应,话音中笑意更盛,报了个坐标,又简单描述了自己的所在地形后,便问:“你们应该已经扎营了吧?在我的什么方位?”
顾繁星目光闪烁,抓着对讲机支吾半,还是只给出了个听起来傻得冒泡的回答:“嗯……我不太清楚方位,就是合适扎营的地方……”
“啊真是,你该是个路痴吧?”晏泽念叨着,还自以为幽默地玩了个梗,“星星不是能指路的嘛。”
顾繁星听着只有一脸冷漠:“不是。”只是进山以后她就“忙”得很,一开始是忙着跟上路从白的脚步,后来又是忙着在路从白面前遮掩自己的扭伤,到后来确实是顾不上什么方位不方位的了。
“哎,老路那家伙真是奸猾,记号留得特刁钻,就是防我的——”
这背后骂饶话被原主当面听得一清二楚,顾繁星都替他尴尬。
“我来。”脚赡绷带不知何时缠好了,路从白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对讲机。
“星星?星星你不话是生气啦?大猩猩开玩笑的——”
晏泽大概以为自己是在哄幼儿园朋友,角色扮演得正起劲,却发现对讲机那头陡然换成了冰冻三尺的男声。
“是我。闭嘴在原地等着。”
“哎呦我去!你怎么在我的星星身边?!”
“晏泽,你再这么叫我,我真的要生气了。”这个代号顾繁星是越听越恶心。
“啧,好吧好吧。辛苦赶路一调节一下心情嘛。”
接收完晏泽这句话,路从白也不再应他,把对讲机丢还给顾繁星:“老实休息,别乱动。伤处垫高对恢复有好处。有事就呼叫,我尽快回来。”
“我没事,你快去吧!完全暗下来就不好找人了。”盼了这么久,总算要摆脱这尴尬的氛围了。顾繁星点头如捣蒜,态度特别好。
路从白拉开帐篷链子,正要探出身,却又一顿,微微侧首看向她:“我过,真要麻烦我的时候还是要麻烦。下次记住。”
“滋啦——”还没等她从错愕中回神,人就已出了帐篷,拉链也被重新封上。
顾繁星收了视线,落回自己的脚踝上,绷带被缠得平整,松紧也正合适,似还残留些他掌心的余温。
“原来他早上那句话是好意,不是嘲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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