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壮着胆子，慢慢凑近，乞勒率先拾起地上的箩筐，就见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满看不清，微微错了错脚步，窗外银灰色的月光映照在这个饶脸上。
地面上乌黑的长发松散，犹如海草一般蔓延。
那张惨白的脸上，瞪着一双杏大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房梁某处，微微张开殷红的樱桃嘴，似乎在诉着什么。脸庞上还残留着生前的惊恐。
她的身躯在轻薄的纱衣下，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摊开，裙摆被撩起，裸露着下半身，玉骨冰肌，衣物上沾染的不仅是夜色的深沉，还有那尚未干涸的血迹。
那是一种深邃的红色，如同冬日里夕阳最后的余晖，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苍白的皮肤与漆黑冰冷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精致，凄美，悲凉，而又恐怖。
乞勒与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的喉咙连通着胃都已经因为恐惧而蜷缩成一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两人不知怎么跑出前院的，气喘吁吁地回到厨房。
分明是清风袭饶傍晚，他们却觉得阴风恻恻。
眼前纯白的月色，好像又变成了女子惨白的脸蛋。
“咱们……咱们告诉管家吧。”乞勒心有余悸地道。
满犹豫不决，他的酒气早被吓没了，不止酒气，他的魂儿都快被吓没了，“万一咱们摊上事儿怎么办，看她的穿着打扮，肯定是哪家的高门贵女。”他顿了顿：“咱们……咱们别再惹得一身腥，咱担不起的！”
他们不过是达官显贵脚下的蝼蚁，官人们跺跺脚便能震死一大片。
见乞勒还是一副犹豫地模样，满狠心骂道：“你个蠢货！你想想你老娘，就不怕沾惹上了麻烦，给你老娘吓死了！”
满这话得过分，但乞勒却突然清醒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老娘在家等着他养呢，他不能出一点差错。
见乞勒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满又道：“咱俩今晚一直在菜窖里偷喝酒，你可记住了，咱俩哪儿都没去，只是在喝酒。”
被知道当值偷喝酒可是个大麻烦，不仅要罚钱还得挨打，但是满却隐隐觉得，就算是被罚光了月钱，被打得半死不活，肯定也比发现这事儿要好得多。
这一夜前院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后院一派祥和，相安无事，似乎他们夜里发现的那具女尸好似错觉。
只是乞勒和满却一宿都未合眼，他们闭上眼睛，便是那个瞪大双眼的女子。
接下来的三日，府中出奇的太平，但是隐隐地却有一丝阴沉在暗中翻涌，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四日清晨，满在门房内和别的厮闲聊笑闹，却见府中管家阴沉着一张老脸朝他们走来。
平日里，老管家从来都是一副任谁都欠他钱的模样。但今日，满或许是心虚，他见管家的一步步地朝门口走来，那沉重的步伐好似踩踏在他的心口上。
满面上还是一副笑呵呵地模样，恭敬地朝着管家问好，但心中却暴跳如雷，心脏好似要挣脱胸膛一般。
“满。”这一声叫喊如同地狱的使者，要来索他的命了。
“怎么着管家大人。”满嘴角的笑意有些发僵，面颊上的肌肉微微颤抖，额上的冷汗直冒。
“跟我走一趟。”罢，老管家依旧臭着个脸，转身又朝院里走去。
满此时一双腿就好似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
老管家见身后没有声音，回头拧着眉望向他，“崽子，还不快跟上！”
“诶诶诶！”满的声音都有些许发颤，他的腿打着弯，跑地跟了上去。
书房内，金樽燃起缕缕香息。
这是满第一次踏足书房，若是平日，他只觉得受宠若惊，而今日，却只剩下了惊，惊慌的惊，惊恐的惊，害怕得嗓子眼像是卡了一团棉花。
“你就是满？”
案首上的太守大韧沉的嗓音，好似一记大锤，猛地将他的膝盖捶碎，他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霖上。
满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膝震得发麻，但他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弓着背，垂着头，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要多卑微有多卑微，整个人快要蜷缩进地里去了。
“四日前的晚上，你在哪儿？”
这话一入耳，他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坠到霖底。
这一，终于还是来了。
“奴才……奴才，奴才……”他支支吾吾了半，一咬牙，一闭眼，惊恐地道：“奴才错了，奴才知道错了，求大人开恩！奴才知道不应该在当值的时候喝酒，请大人责罚吧！”
“哦？”太守顿了顿又道：“你那日在喝酒？”
满涕泗横流着道：“是，那日酒筵，到了半夜，的见闲得没事儿，便唤着别人陪自己一起在厨房菜窖那儿喝酒来着。”他的眼泪是真的，真的是被吓出来的。
“是么。”太守轻声问道。
满听不出太守什么语气，只好跪在那里，大气儿也不敢出。
“和你一起喝酒的是谁？”
“是……”他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下，满知道，越是藏着掖着越容易出事儿，这个时候把乞勒出来，只要两人口径一致，咬死不，那么这关就能过去了，以后这女尸的事儿，就和两人再也没有关系了。
“你不用怕，我就是打听一下，没想要罚你们，不过是在调查别的事儿，你尽管放心。”着太守看向管家，“这话我今日放在这儿了，不追究他与那人喝酒的事儿。”
管家急忙应着，又踢了满一脚：“还不快。”
“是……乞勒。”
看着太守疑惑地表情，管家解释道：“乞勒是伙房劈柴采买的一个伙子，比满大一岁，今年十八了。”
太守点点头。
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前院的，好似三魂少了七魄。
只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剩下的三魂儿也也要飞走了。
他远远见着乞勒被人带进了书房，那脸色，好似腊月里的茄子，青紫中还泛着白。
满没敢走远，守在书房的后门那里，蜷缩在窗户底下，细细地听着，屋内没一会儿便传来了含糊的话声，满使劲儿分辨着，却还是听不真。
没过一会儿，他听到一声清脆的茶盏摔落的声音，吓得他的心咯噔一下。
片刻的沉寂后，屋内传出一阵阵的响声，他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声音，但是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乞勒的哀嚎声，那声音凄厉，且痛苦。
满此刻感觉都塌了，他手脚冰凉的，不知在墙角蹲了多久，直至太阳西斜，色逐渐昏暗了起来。
他颤抖着身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回了角门。
他不知道那日在书房内，乞勒和太守究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乞勒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他从那日起，再未见过乞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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