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金旺如释重负道,“您要是不嫌弃,我用这几条长凳子一拼就是,守在你身边睡一宿吧,怕您出啥事。”
“我能出啥事,你自己要是想睡,把南房门板给拆了,拿过来睡,那样还能睡着舒服点。”
“那门板,我只会卸不会装哩。”金旺答道。
金旺心中暗喜,一喜则是易水寒没有因为自己错把他当成鬼上身而恼了他,把他赶走,自己可以继续扫扫院子,采买伙食,干些轻松活计,不用在乡下地里受累就能挣得工钱;二喜则是易水寒比他老子心善,好打交道。
金旺着一手把灯放在桌子上,一手搬过两条板凳,东西向顺着一摆,两下里一合。
“少东家,我去拿铺盖卷。”
完这句话,金旺就跑去了南房。不一会就回来了,把铺盖麻利地在板凳上一铺一盖,得到易水寒的许可之后,把灯一吹,就窜进了被窝。
易水寒本来就觉浅,让他这么一折腾,更是睡意全无。睁眼一看,金旺也还没睡,就张嘴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一,比少东家您两岁。”金旺答道。
“家里几口人啊?”
“父母都在,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咱俩还挺投缘,我也有两个姐姐。”易水寒笑道。
易水寒兴致不减,继续问道:“既然你是家中老幺,家里又只有你这么一个男丁,你爹怎么还舍得你来我家干活受累?”
“这哪叫吃苦,少东家,穷饶孩子早当家,我九岁的时候就帮着家里大人在地里割麦子,那才是个苦差事呢,一手攥着麦秆,一手拿着镰刀,割的时候还要心,被麦芒划一下要疼上半宿呢。我个还行,身条不高,不用总猫腰,我爹妈更累腰总要猫着,半亩地都喘不了一口匀气。”
金旺越越起劲,仿佛要把这几年受过的苦都诉出一般:“特别是咱们林桃县西南的大芒山,听老人们,自从前几年挖出了矿之后,地脉就好像变了,麦子不光结穗,还结沉甸甸的麦珠子,大晚上都亮彤彤的。”
“有些东家不惜我们这些雇工体力,只要麦珠子熟了,一发亮,哪怕是半夜也要赶我们起来割。”
“那割这一亩地,工钱合多少?”易水寒问道。
“少东家,工钱都是按月结的,一个月一两,合两石麦子,不到二百斤,算上自己家的粮食,除去租子,这一年大概能挣二十两,够这一年嚼裹的。”
“那麦珠子能吃吗,多少钱一颗?”
“不仅能吃,还能治病哩。当初最早结出麦珠子的时候,人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都不敢吃。听隔壁乡里有个破落户,是个瘸子,饿得不行了,煮了一锅,吃了没两,就把拐给扔了,不能健步如飞吧,起码能踉跄着走路了。”
金旺口沫横飞,好像是得有些渴了,起身又倒了一碗凉茶水,一仰脖就都喝了。
金旺撂下茶碗继续道:“这事传开之后,十里八乡的大夫都没人抓药了。病人吃了麦珠子之后,病珠到病除,大病总能多挺着日子。”
“再后来,官府就知道了,就不让百姓们吃了,专门上供给皇上吃,听那些高来高去的陆地神仙们也爱吃呢,至于多少钱嘛,只听黑市有卖的,具体价钱我就不知道了。”
哼,还高来高去的神仙,我找了这些年都没找见,易水寒心中冷哼道,要是能寻得仙缘,我还能在这林桃衙门一亩三分地上,受这鸟气?
又转念一想,我我爹怎么好好的衙役班头不干,就是新来的县太爷不好伺候,要防着三把火,可也没必要接班的都没安排好,就把这些年攒的家当都砸进去买地啊,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些门道。
就是苦了我了,易水寒不由得想起了在县衙当差的这些苦日子,心中想着,现在的苏班头被我爹压了一辈子,现在处处与我为难,要是张叔能上去就好了。
易水寒心里琢磨着县衙的事,这嘴上就没个把门的,随口问道:“这麦珠子都有黑市了,卖点怎么也比在地里干活挣得多啊,你们没有偷的吗?”
听了这话,金旺挺身坐起来了急忙道:“少东家,我家可不干那种事,我家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家。”
“又没你家。”易水寒知道自己唐突,让金旺误会了,接着缓言道,“你先躺下,我又没我家麦珠子被偷了,我别人家,要不那些黑市上的麦珠子怎么出来的。”
金旺一听易水寒不是那意思,自己却一惊一乍的,就有些不好意思,躺身之后道:“少东家,您还别,我们这些短工偷得估计不多,因为这些麦珠子白不显眼,待到成熟时半夜都发亮,东家们都盯好了,上心的那些,塔棚子半夜都住在地里,哪有机会下手。”
“特别是有些东家,像张家庄的地保张大户,割麦都是要求麦客们身穿短打,下地前麦客都要过秤,回来也过秤。那一个麦珠子也不少分量了,发现了几个胆大妄为的,拿鞭子狠狠抽了押送官府,之后基本没人敢偷。”
一提起张大户,易水寒就想到近来衙门里的传言,无名火骤起气愤道:“哼,张丰年那厮,去年纳粮就拖拖拉拉,今年咱们林桃县新县太爷走马上任,看他个老子还敢磨磨唧唧么?”
“近些年,南边不太平,我们大凉国这赋税钱捐一年比一年重,今年不定,县太爷就把多出的钱捐算在他头上,到时候,这老子灰头土脸,你们麦客们也可以拾个乐子不是。”
等了会,也不听见金旺答话,易水寒转头一看,金旺早已熟睡,不一会鼾声便响起了。
易水寒心想,这个金旺年纪不大,鼾声却不,下次就还让他去南房,不让他在我这屋睡了。
易水寒扭过身去,心中纳罕道:刚才梦里这人怎么也叫易水寒。
看着那做派,分明是个剑仙,我要有他的本事,收税这种事何足挂齿。
不一会儿,他也进入梦乡。
这次他又做了个梦,这回梦里可没“冥河”“牛头”。有的是易水寒手持宝剑,站在张大户门前,一剑就把门口的石狮子给削下去半个头,张大户不停作揖,左手拿着粮食库房钥匙要领着易水寒去取粮,右手拿着一袋麦珠子直往易水寒裤口袋里塞,还着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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