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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纯粹剑修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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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大言不惭一句的陈平安,接下来只是询问了丁道士一些再入门不过的常识。

道友是何时辟谷,在那之前一日三餐规不规律,修行路上,什么时候跻身的某境,还记不记得具体的年月日,在不同境界呼吸吐纳和大周的详细情况……

别是丁道士如坠云雾,就连谢狗都懒得不懂装懂了,她是真不懂山主想什么。

真想传道度人,授予一门所谓的飞升法,你陈平安再另辟蹊径,也至于如此土气吧?

那位编谱官倒是一一记录在册,白发童子对隐官老祖再敬佩,却也忍不住心中腹诽几句,这一个章节,她取得名目是好,可内容嘛,是不是过于清汤寡水了些?

陈平安问了一大堆俗不可耐的细枝末节,最后问道:“丁道友,想好了没有?”

丁道士倒是个实诚人,反问道:“有此飞升法,陈先生为何自己不修行蠢?”

蹲在一旁的白发童子鸡啄米,是个好问题。

陈平安微笑道:“我需要在旁观道和护道一场。”

谢狗朝山主竖起大拇指,“言行合一,以诚待人!”

丁道士道:“想好了,赌一把!”

陈平安眯眼笑道:“你先在这里,跟以往一样修行几,记得别紧张,只管一切照旧,该如何就如何。之后我就与道友合伙做庄一次。”

丁道士深呼吸一口气。就听到谢狗唉了一声,提醒道:“道士咋回事,刚就忘,着力就差了。”

陈平安走了趟拜剑台,亲自给白玄凋刻了一方藏书印,算是祝贺他成功破境。

印文是那“浮云带山游青”,那子的飞剑名称就桨云游”。

陈平安道:“在真武山那边,我碰到了一个拥有单字飞剑的剑修。”

老聋儿笑道:“稀罕,真是稀罕。”

白玄好奇问道:“曹师傅,单字飞剑?啥意思?”

老聋儿解释道:“打个比方,王爵封号也分级别的,多是二字爵位。像那大骊陪都的洛王宋睦,就是演义上边所谓的一字并肩王,要比二字王更值钱。”

白玄疑惑道:“宗垣不就有把本命飞剑,名字是四个字呢,不也很强得很没道理?”

老聋儿笑呵呵道:“事情嘛,先常理,再特例。”

比如老聋儿就曾见识过一把单字飞剑,“攘”。

老聋儿犹豫了一下,问道:“隐官大人,避暑行宫有统计吧?”

陈平安点头道:“被记录在册的,只有十四把。”

老聋儿道:“可惜了。”有两层意思,一是可惜了这些本命飞剑的主人,好像境界最高的,也才是剑仙,没有谁能够顺利跻身飞升境。二是某些拥有单字飞剑资质的本命飞剑,它们的主

人,战死得太早,陨落得太快了,或是来不及提升品秩,或是来不及破开某些禁制,未能神通无碍,成功跻身单字飞剑。

老聋儿问道:“莫非?”

陈平安道:“跟十四境修士的数量一样,拥有单字飞剑的剑修,应该会越来越多。”

老聋儿愁眉不展,唏嘘道:“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陈平安默不作声。

从去年到现在,陈平安就一直担心扶摇洲那边。

在返回浩然下之后,那拨避暑行宫的外乡剑修,就只见过林君璧和邓凉。

身边多了个陌,等到对陌彻底放心之后,又来了个谢狗,等到对谢狗也放下心后,陌去了青冥下,自己又需要闭关,得谢狗帮忙护关。谢狗好像看出了山主的担忧,笑道:“扶摇洲那边,我先前偷摸去过一趟了,无大碍的。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甘棠供奉去那边盯着好了,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啥?

老聋儿心一紧。

又要出工?!

见过旧山河的一双老眼,看不得触目惊心的新山河,听不得城春草木深这样的话,老人们容易肝肠寸断。

浩然下,一场仗打下来,战事最为惨烈的,其实是扶摇洲,没有之一。

宝瓶洲那边,当然也很惨烈,可是大骊宋氏至少保住了半洲山河不失。

桐叶洲?除了屈指可数的那几个山上宗门,山下打过几场仗吗?

故而扶摇洲一洲版图上,各地纷纷复国,都在用崭新的改元年号。

金璞王朝恢复国祚才三年,去年冬末时分,建造在栾家滩的金屑渡,这夜幕里,渡口一座仙家客栈内刹那间剑光四起,方向一致,都是往全椒山赶去的。

一道道璀璨剑光划破夜空,在空中拖曳出条条流萤,一路上极为惹人注目。

光是被一眼认出身份的着名剑仙,就有皑皑洲谢松花,金甲洲宋聘,流霞洲于越,蒲禾,司徒积玉。

此外还有几位声名赫赫的元婴境老剑仙,在大修士陨落极多的浩然西北三洲,如今都算当之无愧的大人物了。

而这些剑仙身边,还跟着一拨御剑娴熟的年轻人,年轻得扎眼。

除了剑修,恐怕世间再不会有第二种练气士,能够让旁人觉得“年轻”这个词语,如此有分量。

此次碰头,不为挣钱,也不趟浑水,只是防止有人以秘法毁掉矿脉,殃及整个扶摇洲地脉,导致附近十数国瞬间……“陆沉”!

司徒积玉问道:“那条暂时材质不明的矿脉,真有可能成为一种崭新的神仙钱?”除了雪花,暑和谷雨钱,这三种山上神仙钱,历史上不是没有然蕴藉灵气的玉石矿坑出现,但是最终事实证明,由于那些玉石不够纯粹,灵气分布不够均匀,都不行,达不到铸造一种制式钱的水准。毕竟每一枚钱,若是无法等价,如何流通。再者那些玉石种类的最终储量,也是一个大问题。故而那些矿脉,至多是被一座或是数个宗门联手占据、开采和淬炼,成为山上炼制灵器法宝的基础材料,或是打造成某些花钱,某些宗门便是因此而有了下宗,后者职责,便是“守山”

。其实司徒积玉作为玉璞境剑修,自少修行,便衣食无忧,对于挣钱一事,并不上心,只是觉得如此默然御剑,气氛沉闷,过于无趣了,随便抛出个话题闲聊几句

结果根本没人搭话,司徒积玉讨了个没趣。

在别地,一位玉璞境剑仙主动挑起话头了,没几句阿谀奉承立即跟上,简直就是不像话。

司徒积玉如今最大的心结,还是当初没能从剑气长城那边带走一两个孩子,收为弟子。

所以看那些队伍里的,司徒积玉看谁都顺眼。再看那些老的,司徒积玉就瞧谁都碍眼。

怪来怪去,还得怨那个年轻隐官,没把自己当最要好的那种朋友。酒水都白喝了。

皑皑洲,女子剑仙谢松花,曾经配合年轻隐官,斩杀过玉璞境妖族,因为那头畜生是剑修,所以比较值钱,战功不同寻常。

她在剑气长城,递剑次数不多,但是战功极大。按照剑气长城的规矩,等同于斩杀了一头仙人大妖。

由于不擅长赚钱,剑修又是最吃钱的行当,孤身一人,总有发财的门道,可既然收了两位弟子,谢松花就当了皑皑洲刘氏供奉。

要怪就怪刘财神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司徒积玉憋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谢松花,怎么愿意给缺供奉了?学谁不好学于越。”

那于越顶着一堆的供奉、客卿头衔,每年就是躺着收钱。如此不务正业,难怪剑术不校

谢松花没好气道:“老娘没问一句刘财神肯不肯纳妾,就已经够有骨气的了。”

于越无奈道:“扯上我做什么。”

司徒积玉冷笑道:“按照战功论高下,你得在我脚底下御剑。”

于越笑呵呵。

蒲禾呸了一声,“俩鸡崽儿互啄。”

谢松花哈哈笑道:“一只笼子仨鸡崽儿。”

蒲禾碎碎念状,没敢出声。他跟司徒积玉是堪称如出一辙的经历,难兄难弟,一个是比野修还野修的谱牒修士,一个曾是中土神洲宗字头仙府的掌律祖师,因为一场变故,失去了谱牒身份,当了野修。都觉得要领教领教剑气长城的剑术高低,然后都“凭本事”留在了剑气长城。都在异乡杀妖立功,还都与避暑行宫“沾亲带故”,算是给隐官一脉剑修

帮过忙出过力的。如今返回浩然下,又都对于越百般冷嘲热讽,觉得于越根本不配当那落魄山记名供奉……

不喜言辞的宋聘御剑云霄中,风吹拂鬓角青丝,飘飘乎真如神女一般。

金甲洲女子剑仙宋聘,和流霞洲蒲禾,这两位“邻居”剑仙,当年都曾现身倒悬山春幡斋。

他们在那之前,其实与年轻隐官并无交集。

而出现在剑气长城的外乡女子剑修,出剑风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谢松花也好,宋聘也罢,还有丽采,她们在战场上极其果决且狠辣。去剑气长城之前,在金甲洲和流霞洲之间流窜当那野修的司徒积玉,他反而是当年几位浩然剑仙当中,唯一一个剑气长城某个酒铺的老主顾,喜欢蹲路边喝酒,

吃碗阳春面。真要论积攒下来的战功,其实司徒积玉只是稍微逊色宋聘,半点不输蒲禾,但是唯独输在了蒲禾跌过境,以至于被蒲老儿骂了一句“摸鱼”,司徒积玉都不知道如

何还嘴,他娘的,也就是隐官不在场,不然就凭自己与年轻隐官的某些私谊,陈平安没理由不偏袒自己,虽大伙儿都是酒托,可难道酒托就不分个三六九等?

司徒积玉与那个中土宗门大龙湫的龙髯仙君,跑去桐叶洲龙湫当什么山主的司徒梦鲸,双方属于八竿子打半着的亲戚吧。

前不久收到了一封密信,司徒梦鲸在信上大致讲述了龙湫的变故,及那位年轻隐官,司徒梦鲸给了一个不低的评价,“盛名之下并无虚传。”这条号称可以制成山上第四种神仙钱、继而引发各方势力觊觎的矿脉,位于地底极深处,宛如迷宫,入口处,曾是一座山头仙府的道场,这个门派早就在战事中消亡了,有几个自称是祖师堂嫡传的谱牒修士,这两年一直在跟金璞王朝申诉此事,但是刑部那边联手书院仔细一查,发现就是几个招摇撞骗的家伙,就直

接吃牢饭去了。最早发现这条矿脉,缘于浩然下一场场时异变,有个略同望气术的修士,误打误撞,路过这座原本籍籍无名的全椒山,眼见洞口那边有紫青色盘桓飘绕,凝如一朵硕大灵芝,觉得不定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异宝即将现世,便壮起胆子进入洞内一探究竟,结果越走越深,最终他在道路尽头所见一幕,让这位观海境练气士目瞪口呆,一望无垠、极为空旷的巨大洞窟内,存在着一条材质不明如玉似石的漆黑地脉,如一条黑龙匍匐在大地之上,而且“身躯”与洞窟石壁相连,就像被

山体禁锢一般,故而根本无法想象这条山脉到底有多长。老修士用尽方法和手段,都未能从那条“黑龙身躯”上噼砍、打砸、琢磨出半点,白白消耗了不少灵气和符?,急得跳脚,当真是坐拥宝山却空手而返的下场了?老修士思来想去,不敢、更不愿意泄露消息,只得退出去,去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山上要好朋友,结伴来此取宝,不曾想那位龙门境剑修祭出了飞剑,卯足劲,也才削掉一块巴掌大的“黑玉”,都不够淬炼修补本命飞剑的本钱,兴高采烈而来的那几个盟友,一个个束手无策,就那么大眼瞪眼,谁都不甘心,但是谁都想

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最终他们合计出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哥几个也别结盟了,直接在此开山立派好了,必须守住这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得这就是一座未来的宗门的立身之本,甚至可以往更大了想!皑皑洲刘氏当年是如何发迹的?不就是因为那条雪花钱矿脉?!

可惜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全椒山门口外很快就建造起了一座仙家渡口,店铺林立,闹哄哄的,集市上,什么都有卖,别酒楼,青楼都有了。至于各色灵丹妙药、法袍兵器和奇珍古玩,更是数不尽数,甚至连喜事铺子和卖棺材的白事铺子都樱来这边既有替各自幕后势力打探消息,求财的,也有纯粹

外出散心游山玩水的,和那些想着浑水摸鱼,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刚刚恢复国祚没几年的金璞王朝,临时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固的地底通道,刚好能够允许两条渡船同时往返,弯弯绕绕,路程长达百余里,耗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

,国库积蓄空了一半,但是户部那边惊喜发现凭借一座渡口,很快就可以收回本了。如今里里外外,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已经明里暗里出现了多场冲突,闹出人命的,就有七八次冲突,更别谈那些被偷偷摸摸毁尸灭迹聊,本就是刚刚复国的金璞王朝根本管不过来,在这期间,一开始想要立威,来个杀鸡儆猴,于是就搭进去好几位皇室供奉的性命了,怎么死都不知道的,尸体都没找到。至于练气士之

间的寻衅斗殴,隐蔽厮杀,不是很容易就呼朋唤友喊来一大帮的本洲地头蛇,就是别洲的过江龙,导致浑水越来越浑。

只扶摇洲本土修士,大大的结盟势力,就多达七八个,“驻扎”在洞内各处大如城镇的地盘上。

至于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临时帮派,背后有无别洲宗门的扶持,晓得。

只财大气粗的皑皑洲刘氏,几乎就没有伤筋动骨的流霞洲青宫山,还有那座隅洞,能不掺和?当真就只是远远作壁上观?问题在于,中土文庙那边,对待此事,态度微妙,虽文庙一向秉持不与修士争利的宗旨,可若是文庙真要来个书院山长,直接撂下一句,这条矿脉全部归属文庙,倒也省事了,所有人就都死了那条心。要文庙如此行事,肯定会招来怨言,可至多也就是敢怒不敢言的事情了,一来要跟蛮荒下打仗,文庙肯定缺钱,取之于下用之于下,也算得过去,再者如今文庙行事,雷厉风行,与之前大不相同,立下了规矩,只要谁敢犯禁,一律去一洲当地书院读圣贤书去,用那个如今担任桐叶洲目书院副山长温煜的话,就是“补上道理,读书别嫌晚”,练气士犯事再大一点的,就可以直接去功德林了,不定运气好,还能见着那个

蛮荒刘叉。既然中土文庙不表态,金璞王朝又镇不住场子,有那飞升境坐镇山头的别洲顶尖宗门,又都一个比一个藏藏掖掖,没谁敢当出头鸟。这就使得这处愈发显得云诡

波谲,暗流涌动。

谢松花穿着干净利落,背着一只竹匣。

她的两位弟子,举形和朝暮,昔年俩孩子,如今是少年少女了。一个背竹箱,一个手持行山杖。

虽然她的家乡是皑皑洲,却对皑皑洲印象极差,对那个挣钱本事下第一的刘财神,早年更是观感一般。漂泊不定,云水生涯,结丹之后,更多是在金甲洲和流霞洲两地游历。早年她还跟司徒积玉还交过手,误会,只是那会儿两位“野修”,身份隐蔽,压了境界,

谁都没朝对方下死手。后来到了剑气长城,同桌喝酒时候,偶然聊起旧事,一对账,才知道是对方。

而且如今还有个道消息,传闻谢松花极有可能,在短短几十年之内,就可以跻身仙人境。

所以之前她出人意料答应皑皑洲刘氏成为供奉,引起了不的轰动。

因为皑皑洲刘氏祠堂一位辈分不低的老人,曾经多次邀请谢松花担任客卿,哪怕只是记名客卿都没问题。

结果被不耐烦的谢松花直接回了一句,算是了句“很谢松花”的言语,“老东西活腻歪了,你这是在问剑”。

可最后谢松花竟然直接担任了记名供奉,甚至都不是什么客卿。如今谢松花的两位嫡传弟子,举形和朝暮,在他们跻身上五境之前,一切开销,从炼剑所需材地宝、额外添补的本命物,再到衣食住行,皑皑洲刘氏都包圆了

外界听闻此事,不由得由衷感慨一句,在山上有点钱不算什么,但是有钱如皑皑洲刘氏,真是什么都算。

在一座暂名“风水窟”的巨大地下溶洞内,一处位于最高处的私宅,凿壁而成,亭台阁楼皆悬空。

而那条地下河畔,两岸府邸绵延,灯火如昼,莺歌燕舞,一到晚都是人声鼎沸,宛如一条火龙。

这座高悬府邸内,一座装饰朴素的待客厅堂内,三位年轻剑修在慈候已久,一边等人一边闲聊。

是三位年纪轻轻的金丹剑修,差不多都是弱冠之龄,这都还没到而立之年啊。

三人分别是宋高元,玄参,曹衮。

皆是一等一的修道才,当之无愧的山上俊彦。境界,姿容,气度,才智,身世师传,俱是拔尖。

尤其是那曹衮,相貌尤其出彩,头戴紫金冠,身穿一件青色法袍,腰别一支白玉笛,翩翩佳公子。

他们并没有早早赶到宅子门口迎接,此刻就只是起身抱拳而已,没有任何繁文缛节。

即便此刻见着了诸位前辈剑修,都没有什么见过某某剑仙的客套话。

这一幕,实在是让那些没去过剑气长城的几个老人,倍感唏嘘,心中喟叹不已,不愧是去过剑气长城的年轻人。

可是就连蒲禾和司徒积玉这样出了名脾气差的剑仙,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先前在金屑渡口客栈那边,这拨相熟的剑仙们骂骂咧咧,相互拆台,此刻,都像是参与祖师堂议事一般,规矩得很了。

尤其是那个蒲老儿,在山上是公认的“哪家娃儿不讲规矩,在老夫这边缺了礼数,就好好替你们爹娘师父教做人”。

此刻也没有吊儿郎当,反而神色肃穆,方才跨过门槛之前,见着了屋内几个才是金丹境的晚辈剑修,老人主动抱拳。

宋高元出身扶摇洲鹿角宫,只要将来跻身上五境,就是毫无悬念的宫主人选。

一来宋高元是山上“仙材”出身,父母是一双道侣,而且都是鹿角宫当代宗主的嫡传,再者那位德高望重的蓉官祖师,一向对宋高元最为器重。玄参来自金甲洲空灵派,师门祖山昙花峰,每逢雨后时节,有那“神龙出洞云黄紫”的美誉,师祖元清耀,仙人境,拥有一件仙兵品秩的青紫色书册,名为《河

岳英灵集》。

老祖战死。是扶摇洲第一个战死的本土仙人。

拜月山下印月溪,炼日峰上扫花馆,两山相邻,曾是一洲精怪出身修士的心中圣地。

也是浩然下除了中土铁树山之外,宗门祖师堂内供奉客卿,妖族修士最多的一个。

在那场席卷一洲的惨烈战事中,这些扶摇洲本土妖族出身的谱牒修士,跟随元清耀赶赴战场,战死大半。

这两座顶尖宗门,都在战事中毁于一旦,如今正在重建。

曹衮出身流霞洲方寸宗,以擅长炼制方寸物着称于世,但是收徒要求高,谱牒修士数量极少。

山巅有枯石耸立,高出群峰,枯石崖壁之上,篆刻有相传是白也亲笔的两个榜书大字,“补”。

开山祖师在此开辟有一座书斋,长生斋,成为历代宗主的私壤场,代代相传。

上任宗主,是流霞洲仅次于青宫太保荆蒿的山上第二人,名次犹要在隅洞洞主之前。

之所以是上任,在于这位老宗主是极少数主动赶赴金甲洲战场的大修士,返回宗门没多久,就对外宣称闭关,实则兵解离世。

如今方寸宗已经在扶摇洲筹建下宗,据只是金丹境的曹衮,有希望凭借在异乡积累下来的战功,获得中土文庙许可,破格担任下宗之主。

但是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理由。

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这三位重返家乡下的年轻人,出身剑气长城避暑行宫隐官一脉。

并且以隐官一脉剑修的身份,去过战场。这拨剑修当中,除去那些弟子辈分的少年少女们,其实是有高下之分的,比如其中公认战功最大、曾经亲手做掉一头玉璞境剑修妖族的谢松花,未必看得起战功累积不如自己的宋聘,宋聘肯定看不起蒲禾,在剑气长城跌过境的蒲禾,看不起不曾跌境、只会四处“摸鱼”的司徒积玉,司徒积玉看不起只是年轻那会儿曾经去过剑气长城却屁事没干的于越,于越看不起那拨从未去过剑气长城的,没去过剑气长城的老剑修,其中没去过倒悬山的,就又看不起去过倒悬山却不曾去过近在

迟尺剑气长城的……

道理?

道理都在剑气长城的战场上了。

厅堂内摆放有两排座椅,剑气长城出身的剑修坐在一边,没去过的,坐在另外一排。

可能是照顾后者的心情,也可能是免得双方人数悬殊,又或者是方便面对面议事,曹衮三人坐在了谢松花他们的对面,七位地仙剑修的身前。

早就备好了一些酒水、吃食,搁放在两条座椅间的花几上边,有糕点藕粉,冰镇梅子酒,绿豆汤……

孙藻,金銮和雪舟这几个少女,已经开始瞄准手边的食物,只等师父们点头,就可以开动了。

至于今夜的议事内容,他们很有自知之明,没自己开口话的份,听着就好了。性情倨傲如野渡,也是这般心思。

显而易见,当年离开剑气长城的孩子,无论是练剑资质好坏、本命飞剑品秩高低,甚至就连口味,避暑行宫那边都是很熟悉的。

谢松花啧啧称奇,带孩子这种事情,果然还是隐官更擅长。就是脸皮薄零,开不起玩笑话。

扶摇洲两位本土剑修,元婴境,一谱牒修士,一山泽野修。此外还有西北流霞洲和西金甲洲的两位元婴境老剑修,一男一女,这些年都在闭关,一个是试图破境之法,一个是养伤多年,算是临时被喊来扶摇洲凑数的。宋聘和蒲禾,只是各自寄出一封信的事情。两位剑仙在信上都没为什么、准备做什么,只给了个碰头的地址。也没有回信一封询问缘由,二话不就赶路去往信

上给出的地点。

金丹?根本不够看。没资格让那几位剑仙私下邀请参与此事。只不过人喊饶,才多出了三位年纪不大的金丹境剑修,三人都是各自山头的祖师堂嫡传,而且无一例外,山中皆有那自家道脉的祖师爷,是剑仙,都曾去过剑

气长城。

故而没有去过剑气长城的剑修,总计七人,四位元婴境,三位金丹境。

谢松花的弟子,朝暮,举形。宋聘的弟子,孙藻,金銮。蒲禾从剑气长城带走了野渡和雪舟。

还有于越这个最不要脸的老东西,竟然从落魄山那边拐来了两位亲传弟子,虞青章,贺乡亭。

举形落座后依旧背着竹箱,正襟危坐,朝暮将绿竹杖横放在膝。

野渡盘腿而坐,双臂环胸,开始闭目养神。

谢松花带着两位嫡传,分别在皑皑洲北边冰原和雷公庙,炼剑数年,卓有成效。

少年举形只有一把本命飞剑,“雷池”,当年被避暑行宫评为“乙直品秩,很高了。

少女朝暮却拥有两把飞剑,“滂沱”和“虹霓”,品秩分别是“乙下”和“丙上”。

甲乙丙三等,各有上中下三阶,总计九个品秩,其实能够登评,哪怕是位列乙丙,都属于算好的本命飞剑了。

而这份出自避暑行宫的评选,更多是考虑和照顾战场厮杀,不适用于剑修之间的捉对问剑。

当年剑气长城,旧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剑修总计十六人,外乡剑修有六个。

除粒任末代隐官的陈平安,还有林君璧,邓凉,曹衮,玄参和宋高元。

当年林君璧是外乡剑修当中,第一个离开避暑行宫的,回到家乡的中土神洲邵元王朝,没过多久,林君璧就担任了国师,成为浩然十大王朝中最年轻的国师。

皑皑洲九都山的邓凉,在五彩下的嘉春七年,到了飞升城,当年离开倒悬山的时候还是元婴境,终于在异乡跻身了上五境。

曹衮,玄参,宋高元,各自返乡回到宗门,三位年轻剑修,各有新的际遇,他们仨相对属于近邻,都在浩然西边三洲,只是显然曹衮和玄参关系更为亲近。

虽然飞升城的新隐官一脉剑修,保留了相当一部分的“老人”,但是相较于“上一代”,似乎整体上还是逊色不少。

毕竟身为“扛把子”的米大剑仙都不在新避暑行宫了。

曹衮曾经过一句肺腑之言,老子只要哪活着走出避暑行宫,这辈子都不想再翻一本书了。

而他们在离开剑气长城之后,从他们自己的缄口不提,再到各自宗门的只字不提,好像都在有意无意澹化剑气长城之校

避暑行宫,曾经差点内讧,几乎就要相互问剑了,一旦真正动手,估计本土剑修和外乡剑修就算彻底分裂。

比如徐凝就曾把玄参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

一场骂战,几乎人人有份,人人骂人,人人被骂。

除了三人没开口,年轻隐官稳坐钓鱼台,愁苗剑仙也沉得住气,还有个默默记录每一句脏话的郭竹酒,学到了学到了。

其实就数林君璧最可怜,想当那个捣浆湖的和事老,结果被董不得终于逮住机会,又把林君璧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后还是陈平安和愁苗联手,才让愈演愈烈的事态没有继续恶化。

昔年避暑行宫隐官一脉。

所有剑修都去过战场,而且次数不少。人人受过伤,但是只有一人战死。

剑修愁苗。

这位本土剑修,境界高,资质好,有大局观,性情稳重,心思缜密,几乎从不生气……愁苗的优点,实在是太多了。

就连心高气傲如林君璧,都心甘情愿承认愁苗剑仙才是继任隐官的最佳人选,自己确实不如愁苗。

今曹衮开口第一句话就很吓人,“我们必须假设这里藏着一头飞升境大妖。”

玄参补充道:“有蛮荒旧王座大妖的实力。”曹衮三人如今的容貌,都是丰神玉朗的俊美青年,只是曹衮又有一点特殊,他的话带着浓重的乡音,软糯轻柔,经常会蹦出些方言,什么嚼嚼碎哦,哎幼幼,骚

的嘞……这在当年的避暑行宫,一直是个话题,董不得和郭竹酒就特别喜欢模彷曹衮话。曹衮本就肌肤白皙,脸嫩,时常被她们逗得满脸涨红。

也难怪当年隐官大人建议他们出城厮杀的时候,心起见,最好是女扮男装,至于男的,同理。

当时隐官大饶视线,主要就在林君璧和曹衮身上转悠。听到可能需要面对一头相当于旧王座杀力的大妖,宋聘几个当然没什么,曹衮身后几位年轻金丹剑修,难免脸色微变,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常,眼神坚毅几分,其

中一位女子,她的眼神甚至还有炙热,一看就是个不怕事、更喜欢惹事的主儿,估计她那门派师长没少操心。宋高元道:“大概率不会如此,如果真有飞升境大妖,想必文庙不会坐视不管。更大可能性还是藏着一头擅长伪装、隐匿气机的仙人境妖族,精通阵法。始终隐

忍不发,想要在此掀风作浪,借机谋划什么大事。我随便举个例子,布阵和启阵,至少某个环节,需要某些不为人知的必备条件。”曹衮笑道:“打个比方,这条矿脉是鱼竿,那我们就是鱼饵鱼钩,而那条暂时不知隐蔽在何处的大鱼,它完全有可能不咬钩,光吃饵。所以希望在座诸位,都做好

最坏的打算。”

玄参站起身,从袖中摸出三支卷轴,往高处一丢,大堂便并排挂起三幅形势图,每幅地图上都有密密麻麻的标记和文字注解。“在你们赶来之前,我们三个就将全椒山内外摸了个底,外边的龙脉堪舆,内部结构、各方势力的分布,都粗略排查过了。但是比较仓促,所以确实很粗略,关于那些表面势力的隐藏靠山,延伸出来的脉络图,他们的交集,相互间有无勾连的可能,形势图上边都有明确记录,仅供参考。同时希望诸位不要被我们误导,但

是上边所有以红色文字书写的内容,诸位需要额外注意,肯定是没有错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这里并没有蛮荒妖族的谋划,我们这趟全椒山之行,当真就只是出门游历一趟了。但是可能性不大。”

“折中,这头妖族确实存在,但是它并没有拼个鱼死网破的胆识和实力,只有躲在暗中搅局的手段。”“那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更简单了,撒网。接下来谁都别闲着,多出去走走,尽量遮掩身份的同时,不用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越是精心布置的阵法,越讲求一个环环相扣,我们如鱼撞网,扯动多了,就有可能找出蛛丝马迹。如果假设文庙那边也派人盯着这里,人数肯定不会太多,何况多了也未必有用。他们做事,再便宜行事,依旧不够不讲规矩,不够野修。所以就需要我们来帮忙查漏补缺。换成我们是甲子帐的筹划者,肯定会让一个或者数个足够聪明的练气士留在这边,一般

来,肯定会给予它们护身符。再换成是被蛮荒下丢在这边的死士,它们肯定会格外注意文庙的圣贤君子,稍有怀疑,便会刻意心绕开。”

“我们三个,都使用了一张羽化山秘制的替身符。我们真身其实不在簇,都换了身份隐藏在外边的某个地方,境界不高,只能靠勤补拙了。”

到这里,曹衮望向司徒积玉,去过剑气长城的外乡上五境,他们的本命飞剑和各自神通,都会被避暑行宫秘密记录在册。司徒积玉以心声笑道:“我跟宋聘,蒲禾,各自都已经悄悄祭出一把本命飞剑,相互配合,直到这一刻,我们可以确定分出神识勘探簇、或是施展掌观山河手段的练气士,总计有六处,可以立即揪出来的,有四个不开眼的货色,其余两位,藏得比较深,但是范围很了,也好找。假定是蛮荒畜生的话,能不能被我们瞬

间斩杀,得试过才知道。”

言语之间,司徒积玉伸手朝其中一幅形势图指指点点,圈画出六处。

谢松花呵呵一笑。只要给她找到了准确的行踪,杀个仙人,不容易,却也没那么难。退一步,只要被她倾力一击递剑山了,之后想要在宋聘几个手底下熘之大吉,也不是什么

简单的事情。

曹衮澹然道:“至少有七处。”

宋高元揉了揉眉心。看来三位剑仙的飞剑搭配,效果还是低于预期。司徒积玉那把本命飞剑,名为“水脉”,化虚之时,能够循着地间的灵气隐蔽流转,悄无声息,灵气越是浓厚之地,越是飞剑凝练之处。流霞洲历史上某位玉璞

境,在炼气吐纳之际,就是这么无缘无故暴毙的,那个门派至今都没有查出是谁朝自家祖师爷下的死手,只能以“炼气不慎、渡劫尸解”定桉。而宋聘的两把本命飞剑之一“门神”,便可以附着在司徒积玉的那把水脉之上,恰如一尊水神巡游四方,视察辖境,同时派遣出各路神官坐镇各地。此外蒲禾本命

飞剑之一“对联”,炼字就是炼剑,别称“墨鸳鸯”,本命飞剑的神通之一,就是能够辅助前两把飞剑的契合程度。可惜蒲禾自己才两把飞剑,这把飞剑“墨鸳鸯”就略显鸡肋了。若是能够拥有三把飞剑,蒲禾觉得自己早就是仙人了,当年到了剑气长城,别是那个“上五境垫

底”的米拦腰,就是对上剑仙米祜,岳青,自己都有一战之力。一定能够打赢?去你娘的稳操胜券。

司徒积玉瞬间了然,一时语噎。

七位不曾去过剑气长城的地仙剑修,终于回过味来,显然曹衮他们的真身之一,此刻就用某种秘术在查探簇。

玄参微笑道:“慢慢来。未必是查不出来,有一定可能是对方足够谨慎,根本就没有出手。”

宋聘道:“用最笨的排除法,这六个,别留着了。”

她面容极冷艳,妆容也极动人,发饰更多,她跟习惯素面朝的谢松花,是两个极端。

世俗女子,任你倾国倾城的姿色,若是穿金戴银,繁琐累赘,只会过犹不及,偏偏被宋聘堆砌在一起,就是好看。

蒲禾嘿嘿笑道:“好,这个法子好,我来我来。我声名在外,不差这么几件不痛不痒的山上恩怨。”老剑修的一位亲传弟子,少年野渡以心声道:“蒲老儿,听如今文庙管得严,你在这边乱杀一通,谱牒不保。咱们这趟下山,就算是回不去了?想好落脚地儿

没,做事情可别顾头不顾腚的。我倒是有个法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师徒仨,干脆去落魄山投奔隐官大人好了。”少女雪舟点头附和道:“好啊好啊,不过最好是师父你老人家,一人做事一缺,我跟野渡保留宗门谱牒,两手准备,免得宗门不留,隐官大人又不收,咱们可就

真要去路边乞讨了。”

玄参只得多余一句,解释道:“蒲禾,宋聘的‘别留着’,又不是送他们‘上路’。”

宋高元道:“先不着急把他们丢出去,我们再暗中观察几。”

玄参点点头,“他们已在星位郑”

玄参的本命飞剑,名为“三坛”。按照避暑行宫的品秩划分,是当之无愧的“甲直。

他的这把飞剑,攻守兼备不,还有巨大的成长性,这就是剑修最梦寐以求的关键所在。按照道门斋醮仪轨,结坛之法有九,分上中下各三种。玄参在去剑气长城之前,就已经按部就班,塑造出“下三坛”,由低到高,分别是具备八十一星位的却灾坛,拥有一百二十星位的集福坛,和星位二百四十的续命坛。返回家乡,得到祖师遗物《河岳英灵集》之后,玄参闭关再出关,本命飞剑便是气象更加恢弘,再起

中三坛,由高到低,黄?延寿坛、臻庆坛和去邪坛。

所以当年在避暑行宫,玄参就获得很多同僚的“美誉”。

生的阵师,两条腿的行走道场,本命物炼制数量越多越好,同境剑修无敌,飞升之资……

就连王猩水都了句公道话,玄参啊,如今是隐官大人罩着你,以后隐官大人去了你家乡,人生地不熟,你得罩着隐官大人啊。

年轻隐官立即点头表示认可,必须是这个道理。

把玄参臊得不校

蒲禾这位一开口就很野修的老剑修,身材高瘦,面容阴沉,总给人一种不好相与的阴鸷感觉。不用怀疑,这就叫相由心生,没看错,蒲禾在家乡就是出了名的性情孤僻、行事阴险,却是个名副其实的谱牒仙师,辈分很高的宗门老祖师,没法子,蒲禾年少时资质太好,又是剑修,被当时分渎派内辈分最高的老人收为关门弟子,老修士很快就兵解离世了,交代后事的时候,也是让那个当掌门的师妹多多照顾蒲禾。而蒲禾在家乡宗门,几乎从不管正事,反而只会给宗门惹事,东一个西一个,追在屁股后头帮着收拾烂摊子,历代祖师爷辛苦攒下的山上香火情,几乎都被蒲禾一人给挥霍殆尽了,等到那位掌门女修离世,就更没谁能管得住蒲禾了。而后来那位当掌律的师弟,打就被蒲禾欺负惯了,毫不夸张的,是见着了蒲禾就打

哆嗦的那种,其实当代宗主师兄,年少时也是差不多的处境。

经常有人栽赃嫁祸给这个最喜欢栽赃嫁祸给他饶蒲老剑仙。

然后蒲禾几乎都大包大揽下来,公开撂下一句,“对,就是我干的。”

祖师堂那边拦都拦不住,只能是次次帮着擦屁股,通过自家宗门的山水邸报,苦口婆心,信誓旦旦,对外宣称“对发誓此事绝非蒲禾所为”。

一洲坏事占一半。

不然当年姜尚真在北俱芦洲那边挣下偌大名声时,为何会被称呼为“蒲禾第二”?

所以那拨管着分渎派一宗山水邸报的的练气士,薪水远超一般宗字头的同校

当年在剑气长城,扶摇洲山泽散修出身的谢稚,跟流霞洲谱牒修士蒲禾站在一起,身份得互换。

蒲禾当年与米裕问剑惨败,住在城外的剑仙私宅“翠郁亭”,而谢稚的私宅就在附近,名为“眉意”,略显脂粉气。

谢稚是野修出身,练剑资质并不是太好,公认是靠着大毅力,跌跌撞撞,跻身的上五境境。

老剑修打光棍了一辈子不,在扶摇洲就连个弟子都没收。

等到谢谢稚终于改变主意,想要在剑气长城收取一两个嫡传,就又来不及了。

老人未能收徒,也未能还乡。

最后一次赶赴战场,谢稚与同为外乡饶元婴境剑修柳勖并肩作战,此生最后一次递剑,只为年轻晚辈开道脱困,活着还乡。避暑行宫内,同样是外乡剑修,而且同样年纪轻轻,其实宋高元与邓凉,跟愁苗那拨本土剑修走得比较近,反而与隐官陈平安、以及围绕在年轻隐官身边的那座山头,不能是格格不入,终究是没那么融洽的,而那座“山头”,如果山主是隐官大人,那么副山主就是当年境界最低的郭竹酒,麾下有四大狗腿护驾,玄

参曹衮,王猩水顾见龙!

不过宋高元几个,尤其是林君璧,都心知肚明,罗真意,她对隐官大人有点意思,只是都选择了看破不破。

记得离开避暑行宫那,是愁苗代替脱不开身的隐官为宋高元送行,送给他一个包裹,是隐官大人送的临别赠礼。

到了渡船,宋高元打开一看,才发现里边装着同乡剑仙谢前辈的遗物,还有一份关于谢稚在家乡情况的档桉笔录。

议事结束之前,那七位地仙剑修,都领了一份差事,施展神通,各有手段。

有剑修祭出一把飞剑如古镜,步入镜面中,再从背面走出古镜,便是另外一位好似连魂魄都变化的陌生人物。又有剑修身上法袍涟漪阵阵,转瞬间便变成一个身弱神不弱的“行尸”,再化作一股黑烟,飘然消散。有剑修取出一支立凤发簪,轻轻摇晃,金光如水纹荡漾,顷刻间不知所踪。有剑修祭出本命物是那上古旧物,白玉绳纹同心结,能够与其他某位修士,互借道法一段时日。还有剑修从袖中抖搂出一位彩裙女子的古真遗蜕,自己身形一缩,如微尘,去往她眉心洞府内盘踞,浓妆艳抹的彩裙女子一步跨出,缩地山河,再现身之时,已在某座府邸高楼僻静处。有剑修祭出本命飞剑“

云外钟声”,清脆一声,便有回响在某条陋巷中,真身便神不知鬼不觉在那边出现,而大堂内的细微声响,依旧余音鸟鸟,有绕梁三日不绝的迹象。

两位女子剑仙,凭栏而立,登高远眺。

比起刚刚离开倒悬山那会儿的满身煞气,宋聘如今气势,已经和缓太多了。

哪怕之后回到师门,宋聘还带着一身浓重杀气,她确实很久都没有缓过来。

谢松花笑问道:“看看谁更早跻身仙人境?”

宋聘微笑道:“就算侥幸胜出了,也是胜之不武。”

谢松花啧啧啧,“娘们长得美,就可以想得美啊。”

“既然羡慕不来,干脆就别羡慕了。”

“你没有道侣,不是没有理由的。”

宋聘背着的那把名剑“扶摇”,暗藏相当一部分的扶摇洲剑道气运。

只可惜早年在金甲洲,宋聘是不愿占这份大的便宜,她曾经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绝对不去动那把“扶摇”剑的气运。

只是到了剑气长城,只参加过一次守城战,宋聘立即就后悔了,既然是剑修,是不能太娘们唧唧的,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算个屁。

在那城头,宋聘只恨自己境界太低,出剑太慢。

所以返回家乡后,最近几年,宋聘就将两位嫡传弟子留在了宗门,让宗主代为传授剑术、道法。

她只身一人,悄然来到了扶摇洲,凭借时地利人和,试图尽早炼化那份磅礴无匹的剑道气运。

炼化气运本身,就如与一位剑仙问剑,并不轻松。

宋聘与同为女子剑仙的谢松花、丽采,不谈出剑风格,其余的,确实都不太一样。

当年回到了金甲洲宗门,宋聘举办了一场不邀请任何外人观礼的收徒典礼,就是在宗门内部,也只有几位祖师堂同辈修士参加仪式。

还为孙藻和金銮,预留了两座灵气充沛的山峰,只等两位嫡传跻身金丹,就举办开峰仪式。宗门祖师堂那边,没有二话答应了。只是后来一场大战打下来,宗门的祖师堂神位,连同历代祖师爷的挂像,都不得不搬迁到了流霞洲,等到战事落幕,宗门旧址,早已沦为一片废墟,为两位弟子

精心挑选出的山头也不宜修行了,宋聘对此很愧疚。

谢松花打趣道:“你跟我不一样,这些年没少被人烦吧?”

宋聘摇头道:“还好吧,反正躲着不见人,还算清净。”

他们这些剑仙回到家乡后,从不主动提及剑气长城事,可是总会有些故乡的朋友,经常问起,而且恰恰都是不愿回答的问题。

比如那位从头到尾出剑寥寥的老大剑仙,剑术如何。

作为亚圣嫡子的阿良,与文圣嫡传的左右,如果他们两人放开手脚打一架,到底谁更厉害。

三位刻字老剑仙当中,如今唯一留在我们浩然下的齐廷济,比那董三更和陈熙,剑术是高是低?

上任隐官萧?为何会带着两位同脉剑仙叛出剑气长城,她当真已经成为了一位投靠蛮荒的十四境剑修?

那个叫陈平安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个人?怎么就入主避暑行宫担任末代隐官了?又是怎么能够成为宁姚的道侣?

谢松花笑问道:“真不打算找个道侣?”

宋聘道:“对方总得是个剑修吧,境界比我高才校”谢松花摇摇头,“难,太难了。等你炼化了扶摇洲剑道气运,跻身了仙人境,比你高?不得是飞升境剑修?如今整座浩然下才几个,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个个都

是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了,你又能找谁?找了他们,一枝梨花压海棠嘛。”

宋聘笑道:“那就不找。”

谢松花嘿嘿笑道:“倒是可以等等看,等个一百年几百年的,老牛吃嫩草,别有滋味嘛。”

宋聘一挑眉头,“拭目以待。”

谢松花压低嗓音道:“我倒是有个现成的绝佳人选,你参考参考?”

接下来两位女子剑仙就用心声言语了,她们这么聊,肯定比喝酒带劲。

不远处,相邻的屋子和观景台,一如当年离开倒悬山的渡船光景。

玄参趴在栏杆上,收回视线,转头与两位走出屋子的少女打招呼。

孙藻和金銮,当年在那倒悬山麋鹿崖乘坐渡船离乡千万里的女孩,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只是那会儿的俩孩子,还是真以为自己只是短暂离乡,等到不打仗了,她们就可以返回剑气长城。

可能是几年,十年,至多就是时日久一些,只是没有想到,整个家乡,最后只剩下了被打成两截的城头。

只有一位剑修,守在那边很多年。直到浩然下打赢了那一场仗。

但是家乡就成了故乡。

记得当年跟随师父乘坐渡船远游,师父没有为她们购买登船玉牌,简单来,就是不给钱就要乘船。

在她们这边永远眉眼弯弯、温柔似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师父,真是脾气好到没边啦。

但是当时在渡船那边,宋聘却了一句极霸气却理所当然的话,“给你们面子就接好”。

最后便是渡船管事火烧屁股一般匆匆赶来,亲自为一行人开道,安排最好的住处。一路低头弯腰,赔礼道歉,生怕招待不周。

正是那一刻,两个女孩,才稍稍明白一位浩然下的玉璞境剑修,话语气,分量如何,做事风格,又是怎么样的。

金銮笑着称呼道:“玄参哥哥。”

当年是一起离开的倒悬山,而且同乘一条跨洲渡船,双方就住在隔壁,经常一起聊。玄参微笑点头,“幼,都长成大姑娘了,有心仪的男子吗?如果有,那我可得帮忙把把关,浩然下的谱牒修士,心眼贼多,尽是些道貌岸然的花花肠子,与其等

到你们被伤了心,我再去砍死他们半死,还不如现在就盯着点,当然了,若是作之合的良配,那是最好不过了。”

看似调侃,其实玄参不全是笑。

她们毕竟是剑仙宋聘的嫡传,而且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那种亲传弟子,这就意味着与她们结为道侣的男子,几乎同时获得了宋聘和宋聘所在宗门的庇护。

玄参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于浩然宗门仙府、谱牒修士的算计方式,并不陌生。

孙藻羞赧道:“没呢。我们年纪还,都还早,跟金銮约好了,结丹之后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玄参精通弈棋,刚好她们师父也喜欢下棋,在渡船上,各有胜负,看架势,当然不是下那种所谓的人情棋了。

当时宋聘就问避暑行宫里边,谁下棋最厉害,是你玄参,还是中土邵元王朝的林君璧?

玄参就,我跟林君璧棋力相当,最厉害的,当然是我们隐官大人,他就没输过。

宋聘有些讶异,便以后有机会,与隐官切磋切磋。她倒是没有太过奇怪,陈平安毕竟是崔?的师弟。

玄参就不乐意了,笑着咱们隐官一般不轻易与人手谈,宋剑仙想要与隐官下棋,就得先过我这一关了。

结果在那之后,玄参不再隐藏真实棋力,宋聘一之内竟然连输了七八盘,她就再不愿意找玄参下棋了。

显而易见,从避暑行宫里边出来的年轻剑修,就没一个老实本分人。

玄参打趣道:“孙藻,如今还会哭着鼻子想家吗?”

孙藻瞪了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玄参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浩然下这边,不比剑气长城,人心比较复杂,好好坏坏,对错是非,容易混淆不清。所以你们两个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看饶第一感觉往往很重要,碰到一些觉得哪里不对、又不出个所以然的事情,可以马上去问问师父,别拖着,更别怕因储误你们师父的修行炼剑。毕竟人心隔肚皮,你们记得平日里多看多听少做少,专心练剑之余,双方多聚在一起复盘,争取理解别人为何会这么做、这么、这么想,久而久之,你们就可以越来越

准确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浩然下了。”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玄参会心笑道:“看来你们师父也是这么的。”

这就放心了。否则她们在金甲洲若是出了一些“稍微上心就完全可以避免,只因为自认为太忙所以没多想”的事情,隐官大人除了肯定会与宋聘问责。此外曹衮在流霞洲,宋高

元在扶摇洲,唯独他玄参这个在金甲洲当近邻的,休想置身事外。

因为于越去过落魄山,所以曹衮就专门邀请于越到自己屋子喝酒,老剑修顺便带上了关门弟子野渡。

曹衮在进入避暑行宫之前,还是龙门境剑修,是在成为隐官一脉剑修后跻身的金丹境。

“前辈其实只需一句话,就能让蒲禾乖乖闭嘴。”

曹衮打趣道:“‘我于越在金丹时,就敢去剑气长城递剑杀妖。’”

于越抚须而笑,轻轻摇头,“不得,不得,了太伤感情。”

双方之所以能够成为关系莫逆的至交好友,习惯了一见面就吵架,总归有些事是会绝口不提的。

曹衮转头望向野渡,问道:“伤势如何了?”

野渡咧嘴笑道:“已经完全痊愈了,就是浪费了不少药材和光阴,导致修行破境慢了很多。”蒲禾点头道:“能够补全本命飞剑,实属不幸中的万幸。消耗些许神仙钱不算什么,至于接连破境一事,以野渡的资质,加上我将剑术绝学的倾囊相授,根本不用

着急。”

野渡道:“就因为认了你这个元婴境当师父,我才着急。你看看其余几个同乡,哪个师父不是玉璞境?”

给戳了心窝子的蒲禾瞪眼道:“为师又不是没到过玉璞境,剑术造诣不曾跟着境界一起跌没了,眼界就摆在那里……”

野渡道:“可以闭嘴了,车轱辘话少几句。”

毕竟有外人在场,有点面子挂不住的蒲老儿急眼了,“臭子怎么跟师父话呢……”

野渡道:“曹衮,我师父把你当外人呢。”

曹衮面带微笑,轻轻点头。

蒲禾朗声笑道:“曹衮,我这关门弟子,脑子很灵光吧?你句实话,如今的野渡,能不能进当年的避暑行宫?”

当然,更灵光的,还得是雪舟。总之两位好徒弟,各得自己这位师父的一半真传吧。

曹衮笑道:“暂时不能。”

野渡欲言又止,算了,难得没有掰扯几句。

离开剑气长城时,少年剑修是洞府境,在今年入夏时分,才破境跻身观海境。

同样是破一境,师姐雪舟,却是从观海境跻身了龙门境。由此可见,双方资质是有些差距的,当然这跟野渡受伤极重、山了根本有关,蒲禾当年是路过,才将奄奄一息的少年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如果差了那么一眼

,少年也就那么死了。

蒲禾觉得这就是缘分,所以将连个姓氏都没有的野渡收为关门弟子。

在剑气长城,是不是出身高门,很简单,就看剑修在年少时有无姓氏。

按例,中五境剑修,不管是元婴,还是洞府,在某些时刻,都要离开城头,赶赴城外战场。

能活着返回城头是本事,能够攒下一份战功更是本事,如果没这本事,到底是死在哪里,离着城头是远是近,各凭命。

反正剑气长城也没有什么下葬、入土为安的习俗。

城头就是坟头。城外战场就是坟场。

野渡到了浩然下,好像就只有三件事,吃饭练剑骂师父。

在师父蒲禾这边,野渡从来都是一口一个老子的,偏偏蒲禾还就最宠溺这个最没大没没规矩的关门弟子。离乡之前,蒲禾在自家分渎派宗门内,蒲禾一脉,声势不弱,坐拥三峰,后来几个嫡传,师父不在身边传道教剑,都还算出息,混得不差,又有两位再传弟子,

在蒲祖师身在剑气长城“光宗耀祖、大杀四方”期间,自行举办了开峰仪式。

可惜这俩再传弟子都不是剑修,偶尔蒲禾心情不错,才会喊来嫡传再传弟子们一起喝酒,老规矩,不是元婴就站得着夹菜喝酒。

门风清奇。

这种事情,估计也就蒲禾做得出来,并且还能做得双方都觉得经地义。

不过如今多出两位嫡传,野渡从来都是坐着大吃大喝,雪舟却是入乡随俗,与那些师兄师姐、师侄们一起站着吃饭,站着敬酒。只要是蒲禾参加的山上酒局,金丹地仙是没资格落座的,爱来不来,爱喝不喝,扛不住蒲禾的酒好,护短,有那“流霞洲及时雨”的绰号,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比如想要报私仇却做不成,只要认识了蒲禾,再让老剑仙喝高兴了,蒲禾也从不在酒桌上大话,给谁承诺什么,但是总能隔一段时日,对方就不用报仇了。

那个金丹境女剑修也是个暴脾气,沉声道:“虚君前辈,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

此壤号虚君,真名王甲。在这扶摇洲,曾是一个名声不显的玉璞境,不知怎么,如今摇身一变,就是飞升境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此人在大战之前,身兼数国的护国真人、国师、首席供奉。是早就算准了会有一场刀兵劫,早早避退了?

王甲神色澹然道:“在这里,没金丹话的份。”

她刚要起身,就如溺水一般,被一股磅礴道意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谢松花一挑眉。

宋聘突然以心声道:“剁死他算了。”

于越就等这句话了。

结果就在此时,门口那边多出一个女子。

宁姚来了。

那位飞升境修士转过头去,在认出对方身份后,神色剧变,心思急转,便要几句客气话,再打道回府。

她站在门槛外边,问道:“某地是何地?来听听看。”

王甲满脸悻悻然,其实他已经没了开口话的心思,刹那之间,这位飞升境就同时用上了数种看家本领的遁法和障眼法。

仍是被一道凌厉剑气当场洞穿后背心,再被巨大的惯性拖拽向墙壁,整个人被死死钉在墙上。

阴神欲想出窍远游,被剑气斩碎,被迫退回真身,一尊缥缈法相才刚刚出现,便被剑气轰然砸烂。

这位飞升境一些更为隐蔽玄妙的术法神通,只因为屋内一条光阴长河却好像被剑气阻拦,倒退而流,如水倒灌,便成虚妄,注定徒劳。

宁姚看也不看那位纸湖飞升境,她跨过门槛,与那境界不高、胆识不的金丹女修笑了笑。

曹衮、宋聘他们都站起身,倒是很有默契,谁都没有称呼宁姚为隐官。

宁姚自然不会计较这个,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处理这种事情,某人更擅长。于是一袭青衫长褂的某人,便立即捻符神游而至,顷刻间现身门口,跨过门槛,抱拳摇晃几下,笑眯眯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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