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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心神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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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东山随手放下了那双筷子,低下头,将两根筷子摆放得齐齐整整,抬起头,笑道:“看来你笃定我不会在这里大开杀戒?”

崔东山拍掌而笑,缓缓起身,“你赌对了。我确实不会由着『性』子一通滥杀,毕竟我还要返回山崖书院。罢了,子孙自有子孙福,我这个当老祖宗的,只能帮你们到这里。”

蔡京神却伸手示意崔东山坐回位置,问道:“你怎么证明自己话管用,在大隋朝野管用,在大骊庙堂一样管用?”

崔东山慵懒靠着椅子,伸手抓着自己的发髻玩,轻轻扭转,“不好证明。”

蔡京神只得退一步,犹豫片刻,沉声道:“那你如何将蔡丰摘出来,而且必须是不留后患的那种,不会影响到他以后的仕途?我必须要提醒一点,不可以让蔡丰临阵倒戈,卖友求荣,这会阻碍蔡丰死后封正为神只的道路,蔡丰未来百年千年,都要跟大隋国祚、运和风水戚戚相关,做了这等恶心事,生前尊荣不难,死后却会被大隋香火排斥。”

崔东山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放心,我保证蔡丰生前官至六部尚书,礼部除外,这个位置太重要,老子不是大骊皇帝,至于死后,百年内做到一个大州的城隍阁老爷,高氏戈阳的龙兴之地除外,如何?”

蔡京神试探『性』问道:“那我蔡家抉择和声誉?”

崔东山笑道:“到时候我让你和蔡家配合两出苦肉计,谁都要朝你蔡京神竖起大拇指,以后史书,肯定都是美言。”

蔡京神欲言又止。

崔东山嗤笑道:“你我之间,签订地仙之流的山水盟约?蔡京神,我劝你别多此一举。”

蔡京神想起那双竖立的金『色』瞳孔,心悚然,虽然自己与蔡家任人宰割,心里憋屈,可起那个无法承受的后果,因为蔡丰一人而将整个家族拽入万丈深渊,甚至会连累他这位老祖宗的修行,当下这点愁闷,并非难以忍受。

既然成为了暂时的盟友。

蔡京神想要表达一点诚意,“当年崔先生在书院,被人以金线刺杀,以替死符逃过一劫,崔先生难道不想知道幕后主使?还是你觉得其实是一拨人?”

崔东山斜眼蔡京神。

蔡京神给瞧得浑身不自在,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崔东山站起身,从桌拎了壶尚未开封的窖藏老酒,“我当年在书院闷得快要去山顶吊了,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么有趣的事情,你看我事后是如何做的?等了许久,不见他们继续偷袭刺杀,我只好自己主动跑去青霄渡伸长脖子,结果呢,愣是没人敢出手,我只好搬了几大车子青霄渡绿竹回书院铺地板,该是什么价格,我给多少暑钱,凭啥?感激他们给我解闷啊,我为了应对第二场暗杀,谋划了那么多后手,虽然没有施展的机会,可那个动脑子的过程,还是很能打发无聊光阴的。”

崔东山绕过桌子,拍了拍蔡京神肩膀,“蔡啊,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我的脾气,以后相处久了,你会发现认了个好祖宗。有空去你家祖坟瞅瞅,肯定青烟滚滚,近期如果有蔡家先祖托梦给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我感恩戴德,你告诉他们,不用谢我,乐善好施,一直是我这个饶学问之本。”

蔡京神板着脸,置若罔闻。

那头地牛之属的黄牛妖物,早已去了“牛栏”休憩。

魏羡却一直坐在崔东山和蔡京神所在的酒桌,一言不发,只是喝酒。

魏羡跟随崔东山一起去往住处。

两人两座后,崔东山以那把金『色』飞剑画出一座雷池,隔绝蔡京神的窥探。

崔东山踢了靴子,盘腿坐在椅子,笑问道:“你来帮着用一两句话盖棺定论。”

魏羡缓缓道:“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泉之鱼,死于芳饵。”

在魏羡看来,蔡京神之流,首鼠两端,不值一提。

大势之下,滚滚洪流,即便是一位元婴地仙,仍是螳臂当车。

在进入州城之前,崔东山给魏羡看过了众多关于大隋内幕的谍报,京城蔡丰密谋一事,相较于高氏老供奉蔡京神自身隐藏的秘密,事而已。

大隋高氏当年能够与卢氏王朝联手,压制拥有国师崔瀺和山崖书院的大骊崛起,拖延了数十年之久。

可不只是大隋高氏皇帝高瞻远瞩那么简单。

大骊当初有墨家一支和阴阳家陆氏高人,帮忙打造那座仿制的白玉京,大隋和卢氏,当年也有诸子百家的大修士身影,躲在幕后,指手画脚。

蔡京神是一枚埋得较深、同时较重要的棋子。

别看今晚的蔡京神表现得畏畏缩缩,局势全盘掌控在崔东山手,事实蔡京神,连当初“负气请辞”,举家搬迁离开京城,看似是受不得那份羞辱,应该都是高人授意。

如今大隋与大骊结下最高品秩的山盟,一方以山崖书院所在、龙脉王气所聚的东华山,一方以最新的王朝北岳披云山作为山盟祭告地的场所。看似是皆大欢喜,大隋不用与大骊铁骑硬碰硬,赢得了百余年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只不过是割让出了黄庭国这些屏藩附属,而大骊则能够保存实力,全力南下,势如破竹杀到了朱荧王朝边境。

但是相安无事的背后,大骊宋氏和大隋高氏,自然各有心思。

尤其是大骊皇帝宋正醇死后,即便大骊枢秘而不发,但是相信大隋这边,不定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才会蠢蠢欲动。

如今大骊铁骑虽然势如破竹,囊括了宝瓶洲半壁江山,只是并不稳固,一旦大骊和大隋同时后院起火,再加观湖书院和朱荧王朝那边骤然发力,大骊这盘看似形势大好的棋局,会瞬间被屠大龙,到时候被大骊铁骑踩踏碾压的整个北方版图,在后发制人而得胜的幕后大佬眼,处处皆是一块块可以名正言顺放入嘴的大肥肉。

崔东山之行,与魏羡坦言并无目的,因时而异,是招徕是镇杀,还是作为诱饵,只看蔡京神如何应对。

魏羡不敢崔东山一定能赢过那些幕后的山顶人物。

但是一个蔡京神,肯定不在话下,只会被崔东山玩弄于鼓掌。

所以魏羡才有鸟鱼贪吃饵食之。

崔东山摇摇头,崔东山伸出并拢双指,在空写了同样十六个字。

虎卑其势,将有击也。狸缩其身,将有取也。

魏羡皱眉道:“大隋真要撕毁盟约,孤注一掷,难道是想对大骊取而代之?”

崔东山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

魏羡愣了愣,拱手抱拳,“国师深谋远虑,非常人能及。”

崔东山有些埋怨,“以后称呼崔先生行了,一口一个国师,总觉得你这位南苑国开国皇帝,在占我便宜。”

魏羡感叹道:“南苑,不过大骊数州之地,当初也曾有谪仙人,留下只言片语,所以我才命南苑国方士入山寻隐、出海访仙,可是不真正来到浩然下一趟,仍是无法想象真正的地之大。”

崔东山笑道:“土神洲有位很厉害的读书人,曾有沧海一粟与陆地芥子之叹,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他,到时候你再作井底之蛙的感慨,很合时宜了。”

崔东山双手扶住椅把手,一摇一晃,椅子随之开始“走动”,崔东山那边像是骑马颠簸,显得极其滑稽可笑。

只是魏羡这段时日与崔东山朝夕相处,早已习以为常,在对待这件事,魏羡和于禄要远远谢谢更早适应。

这大概是帝王、皇储心胸。

崔东山缓缓道:“与你过了答案,反正大隋幕后人与大骊都在拼后手,蔡丰这类卒子的生死与否,以及蔡京神之流,投诚与否,都掀不起风浪,那么我之所以滞留州城,不去京城书院,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家先生最心疼宝瓶,茅冬是个藏不住话的,一定会告诉他大隋这场不光彩的密谋,我这会儿一头撞去,肯定要被迁怒,骂我不务正业。”

“我若是与先生那社稷大业,更不讨喜,不定连先生学生都做不成了。可事情还是要做,我总不能先生你放心,宝瓶李槐这帮孩子,肯定没事的,先生如今学问,愈发趋于完整,从初衷之顺序,到最终目的好坏,以及期间的道路选择,都有了大致的雏形,我那套较冷血市侩的事功措辞,应付起来,很吃力。”

“所以还不如我躲在这边,将功补过,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帮忙掐断些联系,再去书院认罚,大不了是挨一顿揍,总好过让先生落下心结,那我完蛋了。一旦被他认定心怀不轨,神仙难救,是老秀才出面求情,都未必管用。”

魏羡思量片刻,正要话。

已经连人带椅子搬到了窗口那边的崔东山,背对着魏羡,摆摆手,“你魏羡暂时没资格评论我与先生之间的纠缠,所以多看少。”

崔东山喃喃道:“龙泉郡郡守吴鸢,黄庭国魏礼,青鸾国柳清风,大都督韦谅,还有你魏羡,都是我……们相的好苗子,其又以你和韦谅起点最高,但是未来成如何,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的本事。韦谅不去他,孤云野鹤,算不得真正意义的棋子,属于大道互补,但是吴鸢和柳清风,是他精心栽培,而你和魏礼,是我选,以后你们四人是要为我们来打擂台的。”

得有些云遮雾绕,魏羡默默记在心。

崔东山突然一巴掌拍在椅把手,“石柔那个蠢东西,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锦囊里边折纸的那句话,可是我的肺腑之言,情真意切,字字血泪,是一位过来人最珍贵的经验之谈。下次在书院见到,如果没有半点长进,看我怎么收拾她!哼,杜懋那副仙人遗蜕,不用吃喝拉撒睡,所以她才能忍着恶心,我到时候要她吃喝拉撒洗澡,一股脑做个几遍!还要她知道什么叫真男人!”

魏羡告辞离去。

崔东山一挥袖,撤去那座一圈金光的雷池禁制。

魏羡由衷佩服、敬畏此人。

佩服,在于大骊能有今日大势,从一个卢氏王朝的藩属国,不到百年,能够有此气象,是靠无生有四个字。

但是这些,还不足以让魏羡对那国师崔瀺感到敬畏,此人在打下之时,在为如何守江山去殚精竭虑。

魏羡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弈棋。

崔东山在魏羡离去后,一抖手腕,将桌那壶酒驾驭到手,口饮酒。

跌宕起伏的游历途,他见识过太多的人和事,读过的书更多,看过的山河景『色』数不胜数。

在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三四之争当,曾有一位生死都不起眼的官,有一句估计谁都没有放在心的,却一直让崔瀺动容,铭记至今。

“地赋命,生必有死。草木春秋,荣必有枯,此为理!你们这些枉顾律法、草菅人命的练气士,视百姓如蝼蚁的山神仙,与那妖族何异?!”

崔东山双指捻住酒壶,瘫靠着椅子,喃喃自语,嗓音细微若蚊蝇,断断续续:“我曾是那谪仙人,饮的是庭神酿酒泉水,下的是白帝城间彩云谱……我看那铁面横波,终不快意……身无分,餐霞饮『露』,凉风大饱。张灯行酒,可敌风雨雷电之气……先生醉醺头摇晃,高举空杯,问理人心谁在先,童子莫对,垂头而睡,但闻四壁虫声唧唧,与先生吧唧声相和……先生脱衣为童子披衣,一个踉跄,跌倒破庐内,席地而眠,鼾声如雷,人间千秋梦……”

崔东山突然伸手挠挠脸颊,“没啥意思,换一个,换什么呢?嗯,有了!”

开始哼唱一支不知名乡谣曲儿,“一只蛤蟆一张嘴,两只蛤蟆四条腿,噼里啪啦跳下水,蛤蟆不吃水,太平年,蛤蟆不吃水,太平年……”

京城蔡家府邸。

车马悄无声息间,高朋齐聚,群贤毕至。

如今在国子监任职的榜眼郎蔡丰,已算俊彦人物。

不曾想今夜,七八缺,蔡丰不过是官职最低的一个。

礼部左侍郎郭欣,兵部右侍郎陶鹫,开国功勋之后龙牛将军苗韧,职掌京城治安的步军衙门副统领宋善……

多是大隋京城的青壮官员,岁数不大。年长者如陶鹫,不过四十五岁。

蔡丰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器宇轩昂,哪怕面对这些高官,依旧不输气势。

这既是自恃才学,也跟这栋府邸的姓氏有关系。蔡家老祖宗蔡京神,哪怕再沦为笑柄,那也是一位庇护大隋京城多年的元婴老神仙。

众人或饮茶或喝酒,已经谋划妥当,极有可能大隋未来走势,甚至是整个宝瓶洲的未来走势,都会在今夜这座蔡府决定。

半旬后是皇帝陛下召开千叟宴,在这前后,都可行事!

蔡丰起身朗声道:“苦读圣贤书,全山河,百姓不受凌辱,保国姓,不被异邦外姓凌驾于,我辈书生,舍身取义,正在此时!”

另外一位尚在翰林院的新任状元郎,猛然起身,将手酒杯丢掷在地,摔得粉碎,沉声道:“子无二父,臣无二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大隋开国三十六将,大半皆是儒士出身!”

群情激愤,激昂慷慨。

有人振臂高呼,“誓杀妖茅冬!”

有人怆然落泪,手掌一次次重拍椅把手,“我大隋岂可向那蛮夷宋氏卑躬屈膝,割地求和,不战而败,耻大辱!”

众人渐次散去。

蔡丰并没有为谁送行,不然太过扎眼。

虽宋善已经安排妥当,蔡家附近夜禁都已经清理干净,全是这位步军衙门副统领的心腹校尉士卒,但还是心为妙。

蔡丰独自留在寂寥的宴客厅,犹有酒香弥漫。

蔡丰眼神炙热。

挽狂澜于既倒,舍我蔡丰其谁?!

苗韧和那位名为新科状元郎章埭同乘一辆马车离去。

两人在车厢内相对而坐。

苗韧看着神『色』自若的年轻人,心有些自嘲,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弱冠之龄的晚辈来得镇定,不愧是被誉为宰相器格的年轻人,与那山崖书院的未来君子李长英,楠溪楚侗,再加一个蔡丰,号称京城四灵,是大隋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此外还有已故大将军潘茂贞之子潘元淳在内的四魁,不过这些都是将种子弟,在最年轻的潘元淳离开书院去往边境投军后,四魁都身在行伍。

这四灵四魁,总计八人,豪阀功勋之后,例如楚侗潘元淳,有四人。奋发于寒门庶族,也有四人,如眼前章埭和李长英。

苗韧知道,被卷入此次谋划的,仅是这些前程似锦、注定仕途顺遂的年轻人,多达三人。

因此苗韧觉得大隋所有英灵都会庇护他们大功告成。

苗韧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夜『色』深沉,距离亮还有很久。

回去的路,陈平安还在思量着林守一的那件事情,可是思来想去,都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林守一感激在心的壮举。

若是李宝瓶和李槐心心念念,陈平安丝毫不怪,嘛,

可是林守一不同,大概是出身较敏感的缘故,从来心思细腻,极有主见,而且志向高远,所以在求学途早早涉足修行之路,陈平安并不意外。

朱敛直觉敏锐,没有径直返回自己客舍,而是跟随陈平安进了屋子,轻声问道:“有状况?”

名义的主仆二人,接连不断的大战死战,养出了默契。

陈平安没有对朱敛隐瞒,倒了两碗酒后,点头道:“茅山主告诉我,近期大隋京城有人要针对书院学子,希望借着大隋皇帝举办千叟宴的关键时期,有大骊使节参与盛会,一旦书院这边出了问题,可以挑起两国民愤,继而打破微妙平衡,不定要掀起边境战火。这两年大隋朝野下,对于高氏皇帝主动向眼的蛮夷大骊俯首帖耳,本来憋着一口邪火,从倍感屈辱的臣武将,到义愤填膺的士林坛,再到困『惑』不解的庶民百姓,只要出现一个契机,会……”

朱敛接话道:“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大隋将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便是高氏皇帝,都要被迫撕毁山盟。”

陈平安淡然道:“这些朝堂大事,求仁得仁复无怨怼,我懂,所以我本来不会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跟我们行走江湖各担生死是一样的道理,只是牵扯到了宝瓶他们……”

陈平安一饮而尽碗酒,不再话。

朱敛微微讶异。

好重的杀气。

心湖之,激『荡』起一股凶横之气。

朱敛欲言又止。

陈平安脸『色』淡然,“我知道。”

陈平安倒了一碗酒,“越是练剑,越是被剑仙魏晋当年劈开夜幕一剑,以及左右在蛟龙沟的大杀四方所影响,我这个人,胆子,最不敢随心所欲,但是后来被杜懋的吞剑舟穿腹重伤,再到后来,遇到仇人李宝箴,我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心境出了问题。甚至有可能,与我最早的时候,本命瓷破碎还有很大关系,总之很麻烦。”

朱敛担忧道:“那少爷如何处置?这似乎涉及到心结……或者是修道之饶心魔?”

陈平安抬起酒碗,与朱敛碰了一下,微笑道:“多读书。”

见朱敛一脸匪夷所思,陈平安苦笑道:“不是跟你开玩笑。”

朱敛喝了口酒,摇摇头。

这要不是玩笑,底下还有玩笑?

陈平安轻声道:“我在到达东华山书院之前,其实开始有意无意,去深读精度圣贤书,在青鸾国我为何会去看法家书籍?在于我发现只读儒家书籍,似乎与我某些不清道不明的本心,不是完全契合,效果不大,才在崔东山的建议下,想要将儒家道德章跟法家根本学问,相互验证,回头来看,确实有些用处,等到了书院,看到了茅山主腰间戒尺,看到了边的刻字,我才豁然开朗,觉得路是走对了,只是先前『迷』『迷』糊糊,凭借直觉而行,到底要去何方,其实心里没底,你可能不清楚,我陈平安最怕那种……”

陈平安开始酝酿措辞。

朱敛试探『性』道:“拔剑四顾心茫然。”

陈平安笑道:“有这么点意思。只要给我看到了……有人站在某个远处,或是高处,再远再高,我都不怕。”

陈平安用手指在桌面轻轻写字,缓缓道:“圣人有云: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是对症之『药』。”

朱敛举着酒碗,总觉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陈平安大笑道:“喝酒还需要理由?走一个!”

两人饮尽碗酒。

陈平安觉得既然武夫历练,生死大敌,最能裨益修为,那么自己练气士,以此砥砺心『性』,苦作乐,当做修行的斩龙台,有可不可?

像当初在承国岳,渡船飞舟之,朱敛向裴钱递出一拳,给裴钱躲过。

石柔不是纯粹武夫,不知道裴钱凭借“本能”、破境躲过四境一拳,妙在何处。

朱敛也同样因为不是修道之人,不了解地仙之流视心魔如死敌之恐怖,所以不理解陈平安所求境界,到底有多高。

喝过了酒。

朱敛开始习惯『性』盘算,道:“听石柔,次在狮子园墙头,少爷差点跟师刀房那个娘们柳伯打起来,几乎要拔出背后长剑,但是石柔在你身后,发现少爷哪怕只是握住了剑柄,事后手心被灼烧受伤?事后不得不缩手入袖,以免被柳伯发现真相?”

陈平安点头道:“没办法,半仙兵是这么难伺候。”

朱敛面『露』疑『惑』。

关于藕花福地与丁婴一战,陈平安曾经得仔细,算是主仆二人之间的棋局复盘。

陈平安解释道:“之前跟你讲过的那把‘长气’剑,虽然品秩更高,却被那位老大剑仙破开了绝大多数禁制,不然我到死都拔不出那把剑,而老龙城苻家作为赔罪的‘剑仙’,一方面他们是心存看戏,知道送了我,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内所谓的半仙兵,只是鸡肋,再者也是合乎规矩的,他们帮忙打开所有禁制,意味着这把剑仙剑,像一栋宅院,直接没了大门钥匙,落在我陈平安手里,可以用,若是不心落在别人手里,一样可以自由进出府邸,反而是用心叵测的举动。”

陈平安伸手一抓,将床铺的那把剑仙驾驭入手,“我一直在用炼之法,将那些秘术禁制抽丝剥茧,进展缓慢,我大概需要跻身武道七境,才能一一破解所有禁制,运用自如,如臂使指。如今拔出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它。”

朱敛恍然,喝了口酒,然后缓缓道:“李宝瓶,李槐,林守一,于禄,谢谢。五人都来自大骊。刺杀于禄意义不大,谢谢已经挑明身份,是卢氏遗民,虽曾是卢氏第一大仙家府邸的修道才,但是这个身份,决定了谢谢分量不够。而前三者,都来自骊珠洞,更是齐先生昔年悉心教诲的嫡传弟子,其又以宝瓶和李槐身份最佳,一个家族老祖已是大骊供奉元婴,一个父亲更是止境大宗师,任何一人出了问题,大骊都不会善罢甘休,一个是不愿意,一个是不敢。”

陈平安并没有跟朱敛提起李希圣的事情,所以朱敛将“不敢”给了父亲是李二的李槐。

李希圣当年在泥瓶巷,以六境练气士修为对峙一名先剑胚的九境剑修,防御得滴水不漏,完全不落下风。

之后在落魄山竹楼画符,字字万钧,更是使得整座落魄山下沉。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对于陈平安而言。

李宝瓶本身的安危,最重要。

陈平安又给朱敛倒了一碗酒,“怎么感觉你跟着我,没有一安稳日子?”

朱敛大口喝酒,抹了抹嘴角,笑道:“少爷你若是早些进入藕花福地,遇到最风光时候的老奴,不会这么了,生生死死的,从来是弹指一挥间。”

陈平安笑道:“当时我能赢过丁婴,也跟他一味托大有些关系,如果遇到你这么不讲究宗师风范的,估计死的会是我。”

朱敛赶紧喝完碗酒,『舔』着脸伸出酒碗,“冲少爷这句话,老奴该多喝一碗罚酒。”

陈平安还真给朱敛又倒了一碗酒,有些感触,“希望你我二人,不管是十年还是百年,经常能有这般对饮的机会。”

朱敛咧嘴道:“这有何难?”

陈平安今夜酒没少喝,已经远超平时。

两人分开后,陈平安去往茅冬书斋,关于炼化本命物一事,聊得再细都不过分。

夜幕。

陈平安一人独校

学舍熄灯前。

裴钱赧颜道:“宝瓶姐姐,我睡相不太好唉。”

李宝瓶想了想,去将占据一张床铺的所抄书山,搬去叠放在另外一座书山边。

两人躺在各自被褥里,李宝瓶直挺挺躺好,了“睡觉”二字后,转瞬间熟睡过去。

裴钱心翼翼地辗转反侧,很晚才『迷』糊睡去。

第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似一颗粽子,给裹在了被角垫好的温暖被褥。裴钱转头一看,李宝瓶的被褥收拾得整齐得不像话,像刀切出来的豆腐块,裴钱一想到自己每次收拾被褥的随便一锅端,想了想,有些愧疚,便又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养好精神,今才能继续糊弄那个呆头呆脑的李槐,以及两个李槐更笨的家伙。

至于跟李宝瓶掰手腕,裴钱觉得等自己什么时候跟李宝瓶一般大了,再吧,反正自己岁数,输给李宝瓶不丢人。

明年自己十二岁,李宝瓶十三岁,自然仍是大她一岁,裴钱可不管。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挺不错的。

李宝瓶起床后一大早去找陈平安,客舍没人,飞奔去茅山主的院子。

等在门口。

茅冬作为坐镇书院的儒家圣人,只要愿意,可以对书院下洞若观火,所以只得与陈平安了李宝瓶等在外边。

陈平安离开书斋,去将李宝瓶接回书斋,路游览大隋京城一事,今不校

李宝瓶得知陈平安最少要在书院待个把月后,便不着急,想着今儿再去逛些没去过的地方,不然先带裴钱,只是陈平安又建议,今先带着裴钱将书院逛完,夫子厅、藏书楼和飞鸟亭这些东华山名胜,都带裴钱走走看看。李宝瓶觉得也行,不等走到书斋,风风火火跑了,是要陪裴钱吃早餐去。

茅冬笑道:“既要担心出门遇到刺杀,又不忍心让李宝瓶失望,是不是觉得很麻烦?”

陈平安点头道:“是很犹豫。”

茅冬问道:“不问问看,我知不知道是哪些大隋豪阀权贵,在谋划此事?”

陈平安摇头,“即便是这书院,到底还是大隋国土。”

“当前要务,还是你的炼化一事。”

茅冬摆摆手,“崔东山满嘴喷粪,但是有句话得还算人话,我们书院立身所在,身家『性』命和学问功夫,只在一个行字。”

茅冬站起身,缓缓而行,“佛家放下所执,此生种种苦,便不见得苦,是一种大自由。道家追求清净,苦难如那虚空凌渡的飞舟,早早避开人间,是一种真逍遥。唯独我们儒家,迎难而,世间人今生苦,不逃不避,道路之,一本本圣贤书籍,如灯笼盏盏为人指路。

陈平安忍不住轻声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茅冬停下脚步,深以为然,喟叹道:“正是此理!”

不过两个时辰,李宝瓶带着裴钱跑完了一趟书院,如果不是要为裴钱耐心讲解,李宝瓶一个时辰能解决。

最后李宝瓶还带着去了东山之巅的那棵参大树,一前一后爬树枝,带着裴钱高高眺望远方,然后伸出手指,为裴钱讲述大隋京城哪儿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如数家珍,那份气魄,像……整座京城,都是她家的庭院。

裴钱偷看了一眼李宝瓶。

可以想象,一身红裙襦或是红棉袄的宝瓶姐姐,这些年站在这里,等待师叔的场景。

两人坐在树枝,李宝瓶掏出一块红帕巾,打开后是两块软糯糕点,一人一块啃着。

裴钱下午她自己逛可以了。

李宝瓶点头答应,下午有位书院之外的老夫子,名声很大,据口气更大,要来书院讲课,是某本儒家经典的训诂大家,既然师叔今有事要忙,不用去京城逛『荡』,那她想要去听一听那个来自遥远南方的老夫子,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有学问。

连训诂都不知为何物的裴钱怯生生问道:“宝瓶姐姐,你听得懂吗?”

李宝瓶点头又摇头道:“我抄的书,其实都有讲,只是我有好多问题想不明白,书院先生们要么劝我别好高骛远,书院里的那个李长英来问还差不多,现在便是与我了,我也听不懂的,可我不太理解,都没,怎么知道我听不懂,算了,他们是夫子,我不好这么讲,这些话,只能憋在肚子里打滚儿。要么是还有些夫子,顾左右而言他,反正都不会像齐先生那样,次次总能给我一个答案。也不会像师叔那样,知道的,不知道的,直白跟我讲他也不懂。所以我喜欢经常去书院外边跑,你大概不知道,咱们这座书院啊,最早的山主,是教我、李槐还有林守一蒙学的齐先生,他所有学问还是要落在一个‘携字,行字怎么解呢,有两层意思,一个是行万里路,增长见识,二个是融会贯通,以所学,去修身齐家治国平下,我如今还,只能多跑跑。”

起这些的时候,裴钱发现李宝瓶难得有些皱眉头。

裴钱由衷感叹道:“宝瓶姐姐,你想的真多哩。”

李宝瓶见裴钱竟然还没吃完那块糕点,跟老鼠啃玉米似的,便笑了起来,拍了拍裴钱肩膀,“师叔想的才多。”

李宝瓶摇晃着脚丫,一本正经道:“崔东山曾经过,总有一,我的师叔,会遇到他最喜欢的姑娘,我只能在师叔心里排第二了,不定将来哪我也会遇到更喜欢的人,师叔也要在我心里排第二。我觉得崔东山在胡袄,师叔有喜欢的姑娘,我是不介意的,可我怎么会喜欢别人多于师叔,对吧,裴钱?”

裴钱赶紧点头。

李宝瓶很满意裴钱的态度,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跟着师叔游历江湖,你要再接再厉,更懂事些,淘气是可以的,但不要总淘气,让师叔劳心劳力,我的师叔,你的师父,不是掉下来的。师叔也会有烦心事,有需要借酒浇愁的伤心事,所以你要懂事些,能不能做到?你看当年师叔都不喝酒的,如今都喝酒了,这明你这个开山大弟子,做的有不够的地方,对不对?”

裴钱还是点头,心悦诚服。

关于借给自己那银『色葫芦和狭刀祥符,李宝瓶帘初师父陈平安与钟魁所的言语,大致意思,如出一辙。

在那一刻,裴钱才承认,李宝瓶称呼陈平安为师叔,是有理由的。

两人又先后溜下了大树。

李宝瓶要去听那位外乡夫子的讲学,飞奔而去,在一群老夫子先生和年轻书院学子当,李宝瓶无疑年纪最,又一抹大红『色』,极其扎眼。

裴钱踩着李槐三人下课的点,去了他们学舍。

三人依旧同校

刘观问道:“马濂,你给,如果家里有缺官的,得了圣旨,真像那裴钱的那样,光是摆放,有那么多讲究?”

马濂使劲点头,“有些的出入,可大体真是她讲的那样。”

“还有裴钱她时候睡的拔步床,真有那么大,能摆放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马濂还是点头,“对啊,我姐有一张!”

刘观无奈道:“得嘞,还真是位潢贵胄的公主殿下!那下次见面,咱们怎么行礼?给她作个大揖够不够?总不能下跪磕头吧?”

马濂一脸为难道:“皇帝陛下和皇子公主倒是去过我家,可那会儿我太,根本没有印象了啊。”

李槐开心道:“公主殿下咋了,还不是陈平安的徒弟,没事,见着了她,跟我一样,大伙儿当是一场江湖相逢,平起平坐,拱手为礼。”

刘观点头道:“这个好,反正她自己都她是江湖人,咱们也不用跌份儿。”

在门口见到了裴钱。

三人一起拱手抱拳。

裴钱一挑眉头,抱拳还礼。

进了学舍。

裴钱很快开始给三人绘声绘『色』描述一次江湖冲突。

一伙不知死活的剪径蟊贼,从草丛两侧窜出,数十号彪形大汉,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皆樱

为首一人,手持宣花大斧,抬臂以斧刃直指我师父,大喝一声,嗓门大如晴霹雳,‘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命财!’如果设身处地,问你们怕不怕?!

马濂点头。

刘观嘿嘿笑道道:“反正有你师父护着,山寇蟊贼而已,怕什么。”

裴钱双手环胸,白了一眼刘观,“我师父反问,如果不掏钱,又如何?你们是不知道,我师父那会儿,何等大侠风采,山风吹拂,我师父哪怕没有挪步,已经有了‘万军丛取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宗师风范,看那些茫茫多的匪人,简直是……慈辈,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

裴钱心不由得佩服自己,那几本讲述沙场和江湖的演义,果真没白读,这会儿派用场了。

刘观急不可耐道:“你师父的厉害,我们已经听了好多,拳法无双,剑术无敌,既是剑仙,还是武学大宗师,我都晓得,我想知道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了?是不是一场血腥大战?”

裴钱瞪眼道:“你以为江湖只有鲁莽粗鄙的打打杀杀吗?江湖人,无论绿林好汉还是梁君子,无论修为高低,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且谁都不笨!”

刘观挨了训,破荒没有还嘴。

裴钱跳下凳子,走到一边,“那为首大山贼勃然大怒,提了提重达七八十斤的巨斧,恼羞成怒,问我师父,‘子,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是不是不想活了?’”

裴钱跑几步,转身道:“只听我师父云淡风轻了一个字,想。一时间风云变幻,群贼鼓噪不已,气势汹汹。”

刘观和马濂听得聚精会神。

李槐嗑着瓜子。

他可是跟陈平安见过大世面的,连嫁衣女鬼都对付过了,一伙山贼,他李槐还不放在眼里。

裴钱再跑向前,故作脸『色』狰狞状,转身道:“只听那厮厉『色』道,好子,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裴钱再原路跑回,“我师父又两字,知道。”

然后裴钱立即以手指做笔,凌空写了个死字,转头对三壤:“我当时做了这么个动作,怎么样?”

马濂眼神呆滞。

刘观拍手叫好。

裴钱走去桌边,先前马濂准备好了茶水,她喝了口,润了润嗓子,继续道:“那伙蟊贼气得哇呀呀直叫,捶胸顿足,像那沙场擂鼓一般,为首那人,朝怒吼,两眼瞪得铜铃还要大了,向收下喽啰们发号施令,‘兄弟们,抄家伙,砍死这个喜欢装蒜的家伙!尤其是那个腰间刀剑错的姑娘,莫看她年纪,瞧着却是老江湖,修为高深莫测,不容觑……’”

裴钱突然停下“书”。

原来脑袋按住了一只温暖大手。

裴钱转过头,悻悻然而笑,“师父,你来了啊,我在跟李槐他们……”

裴钱本想老实交代自己在瞎扯。

不曾想陈平安已经笑道:“行了,李槐他们还是书院学生,你不要多讲这些江湖事,以后可以的话,你们成了朋友,可以在李槐、刘观和马濂在负笈游学的时候,你再跟他们结伴游学好了,到时候再与他们三人细细道来。”

裴钱重重嗯了一声,兴高采烈。

陈平安让李槐先和朋友吃饭,回头去客舍找他,陈平安则带着裴钱去找李宝瓶。

路,陈平安声提醒道:“如果将来真有机会,跟李槐三人一起游学,记住一件事,那个时候,你自己到底有多少武学修为,趟过多少深浅的江湖,一定要与他们清楚,不可以一味吹嘘自己,大包大揽,给他们误认为所谓的江湖,不过如此,那么会很容易出事情,记住了吗?”

裴钱点头道:“记住嘞!”

陈平安正『色』道:“要放在心。”

裴钱咧嘴笑道:“回头我一字不漏刻竹简!”

陈平安走在一条僻静的书院路,心有所感,轻声道:“为什么要行走江湖呢,不是只去追逐那些美好的风景,不止是练拳习武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还要多见见自己更好的江湖人。”

“像师父我啊,在打醮山渡船看到饿肚子的张山峰,看到一身侠义豪气冲入鬼宅的徐远霞,在破败古寺内出现的梳水国老剑圣,那对看似可怕却相亲相爱的鬼魅精怪夫『妇』,老龙城的范二,倒悬山猿蹂府的刘幽州……师父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惭愧,敬仰和羡慕,甚至偶尔还会有些嫉妒。”

裴钱惊讶道:“师父还会这样?”

陈平安『揉』了『揉』那颗脑袋,“你以为?师父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很多的臭『毛』病,不喜欢不看好师父的人,从来不少。只是看到了更好的人,也不能白看了,一定要高山仰止,虽不能至,心神往之……”

裴钱脚步越走越慢。

陈平安走出十数步后,转过头,看到站在原地不挪步的黑炭丫头,笑问道:“怎么了?”

裴钱笑了起来,“宝瓶姐姐,她的师叔,不是从掉下来的,可是我觉得,师父当年是从掉下来的唉。”

陈平安微笑道:“有本事这话跟你的宝瓶姐姐去?”

裴钱快步跑向陈平安,“我又不傻!”

先前看着师父的背影。

裴钱突然有些感伤。

徒步行走山河,漫长的游历途。

他们曾经在大雨泥泞的山路官道,见到了一大堆滚落石头。

裴钱觉得绕过去行了。

可是师父会在大雨停步,将一块块石头从道路搬开。

黑漆漆的雨幕,一袭白衣的师父,忙忙碌碌。

他们还曾在茶马道一座经久维修的木桥旁停下,师父傻乎乎在那边看了半木桥,然后一个人跑去深山,砍了大木扛回来,劈成一块块木板,丢了柴刀换成榔头,叮叮咚咚,缝补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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