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回到永宁宫睡了躺回笼觉的楚耀在这会儿才从床榻上起身，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回想起昨儿个在雅闲居的荒唐一夜，他格外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床帘外，傅少卿似有所感应般，十分适时地端了杯清茶递到楚耀身边：“万岁爷醒了？快喝口清茶润润嗓吧……”
楚耀推手拒绝，砸吧嘴道：“我口不干，昨晚上喝饱了。”
傅少卿不解其意，满脸的困惑之色。
“害……朕跟你这个干嘛……”楚耀拍拍额头，忽又想今儿个大早时分，自个在雅闲居被上官莲与洛长凝二女一同叫醒时的春光图景，喉中没来由地一热，又伸手接过了傅少卿递来的茶。
“唔……这茶不错，只是不如美人香呐……”
方才满脸困惑的傅少卿听楚耀又抽风似得感慨一句，结合上下文，他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楚耀的言中深意了。
有些无语地干咳两声后，傅少卿低声提醒道：“万岁爷，您……您莫嫌奴婢多嘴啰嗦……奴婢以为……您还是节制些为好……呃，夜御数……”
“好了好了……”不等他把话完，楚耀便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你也知朕是习武之人，修习的还是纯阳之功，做那事对朕而言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就莫操心了。”
皇上都把话到这份上了，傅少卿也就不好意思再多嘴了，惟有回以讪笑。
“万岁爷……”
帘外，忽传来乌宝川的话声，“勇国公来了，是受陛下传召特来向圣上请安。”
坐在床榻上的楚耀闻言，立马掀开了被褥，“好，让他进来。”
“喏。”
“皇上……”傅少卿欲伸手去扶楚耀，后者却直接摆手拒绝了：“行了，朕没老呢，用不着你扶。”
罢，他整了整衣领，掀开床帘穿靴下榻。
由于他大早上从雅闲居回永宁宫睡得回笼觉，所以这会儿的穿着还算是得体，一身素蓝色的儒衫，虽看起来有些轻佻，但远没到失仪的地步。
“万岁爷，再披件外套吧，这时节易感风寒……”
“害，老傅啊，朕现在觉着你是越来越啰嗦了，放心吧，这么点寒气朕还是扛得住的，用不着添衣了。”
一主一仆闲话间，门口处便开始传来阵阵脚步声了。
只见，在乌宝川的带领下，身穿一身武袍的闫瑞十分恭敬地走入殿中，弯腰抱拳道：“臣闫瑞，参见吾皇万岁，给圣上问安。”
“平身吧。”
楚耀笑呵呵地走到他身前来，亲自伸手扶起了他，“知道朕让卫学海唤你进宫面圣是为何事吗？”
闫瑞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道：“臣斗胆揣测，皇上在这时候叫臣进宫议事，许是跟东瀛私藏我大宣外逃逆犯的事有关吧？”
“呵……”楚耀伸手指了指他，轻笑道：“这话是卫学海教你的吧？这臭子猜朕的心思一向准得很，一听朕要唤你进宫，这家伙八成是想明白什么了，怕是在知会你进宫前，教了你些应对的话术吧？”
闫瑞有些讪讪地挠头道：“皇上火眼金睛，所料分毫不差，刚才那话……还真是海哥……哦不，靖国公教我的。”
“你啊，用不着什么事都听他的。”楚耀拍拍他的肩，微笑道：“朕就喜欢你这份坦白老实劲，可莫学他的油腔滑调。”
闫瑞低头应道：“是，微臣一定谨记陛下的教诲。”
“不过他那臭子料的不错，朕今儿个唤你进宫，确实是为东瀛的事。”
闫瑞眼眸一亮，“是吗？皇上，我听靖国公，皇上您……您有意要对东瀛动兵，这事……这事，是真的吗？”
“怎么？”楚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到要打仗，你子就兴奋了？”
“可不嘛！”闫瑞大拍胸脯道：“除了几年前剿匪外，臣已有许久未带兵打仗了，一时间……还真有些想念那刀尖舔血的滋味。”
顿了顿，他又挺立起胸膛，昂首道：“再者，这东瀛邦这一回儿竟敢私藏我大宣外逃的逆犯，如此不恭不敬，无礼无畏的粗蛮举止，实在让人可恨，臣觉着，就该发兵，让这海岛蛮夷知道犯我朝之颜的后果！”
“你这家伙，倒还跟以前一样快言快语。”
楚耀淡笑一声，同闫瑞走到殿中，示意他在茶案边坐下，“朕确实想对东瀛用兵，只是……朕也清楚，这一决议一旦传达下去，势必会引起朝中臣工们的反对……”
闫瑞十分激动地站起身来：“一帮只顾眼前之安，目光短浅，兀自尊大的鼠辈而已，陛下万不可因为庸臣之愚见而有所疑虑啊！”
“据臣所知，这些年来从东瀛岛国流出的海上倭寇日益猖獗，虽未在我大宣海境大肆作恶，可不时的，也会有流寇闯入我大宣边境内耀武扬威，故此，臣以为，应该趁着东瀛倭寇未大势犯我大宣边境前动手，否则，时日一久，这东瀛流出的倭寇迟早会成我大宣海境之患啊！”
闻得此言，楚耀大为触动。
闫瑞不愧是同洛重云并称为武曜龙凤双将之一的绝世将才。
这份深谋远虑的战略眼光，实在让人惊叹。
事实上，在楚耀前世历史中，这来自东瀛的倭寇在明中后期确实成了中华大地的祸害，而闫瑞能这么早的意识到这一点，这等见识，是超越当代也不为过。
“这话……得好！”
见皇上面露动容色，闫瑞更为来劲，继续道：“除此外，臣以为这东瀛国贪婪成性，野心不！仅从彼邦私藏孙敬等外逃逆犯之事便可见端倪了。”
“哦？”楚耀眸光微动，轻手敲击着茶案，“继续下去，你通过此事瞧出了什么？”
闫瑞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道：“现朝中都在传东瀛保下孙敬等从我大宣外逃的逆犯是贪图他们这些逆犯私藏的金银财物，照臣看，这纯属是无识之饶蠢见！”
“东瀛邦贪婪成性，岂会因些许金银外物而冒着触犯朝圣颜的风险庇护孙敬等逆犯？”
“依臣之见，他们东瀛贪图的可不是孙敬等外逃逆犯手中的财物，而是……他们驾驭航行的那艘海船！”
闫瑞话音刚落，楚耀便拍案叫好起来：“好！好！朕没想到，除朕之外，还有第二个人看到这其中关键！闫瑞，你继续！”
得到皇帝赞许后的闫瑞也变得亢奋起来，他挺胸抬头道：“东瀛为海上岛国，极赖水师海战，除水师外，此蛮邦之兵几乎无可战之力。对于这样一个邦，偶得来自朝精心所制可用以战事的巨擘海船，岂会无贪图之心？”
“外贸司用以航海的巨船是宣工侯集工部心血所制的海上利器也！凡识物知兵者，都该明白那庞然巨物有多了不得！臣虽看不起东瀛这样的蛮夷邦，可臣也清楚，一方土地境内总是会有智慧者，想来东瀛境内，也该有人知道那海船的份量有多重！只要东瀛掌握了慈制船技术，国力一跃高升也并非没有可能！”
“故臣以为，这东瀛，不可能不贪图那艘由孙敬等外逃逆犯航驶的海船！”
楚耀眼眸星光，看向闫瑞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这话得好！闫瑞，你倒是跟朕想到一块去了。”
“东瀛之所以想保孙敬等外逃逆犯，无非是想从比逆犯口中知悉如何驾驭海船的方法，亦或海船的架构信息。如慈掌握即可跃升国阅技艺，他东瀛若不动贪念才是怪事了！”
停顿片刻，楚耀似是想到了什么沉痛记忆般，有些感慨地望了望：“试想，东瀛日后掌握了慈制船技艺，国力得以大升后，以此邦此族的贪婪野性，怎会不对外露出獠牙？”
“假以时日，我朝国弱之际，焉知它壮大后的东瀛会不会犯我中华？”
闫瑞大拍胸口，激动道：“皇上得对极了！臣以为要杜绝这养虎之患，最好的方法便是趁其势弱之际扼杀于摇篮之中！”
罢，他掀起衣袍，神色郑重地朝楚耀行跪拜之礼：“臣恳请皇上绝这远患，对东瀛发兵吧！”
楚耀神色动容，一把拉起闫瑞，面色坚决道：“好！朕意已决！东瀛留不得！”
闻言，闫瑞大喜：“吾皇英明神武！”
“只是，这事一时半会儿还急不来，他东瀛不是要派使团来我大宣朝拜么？那就等他们使团抵达京师后，再将发兵东瀛的决议宣之于朝就是！”停顿片刻，楚耀又道：“只是，到那时，朝中怕是有不少人不同意这等决议吧……”
闫瑞抬头表态道：“陛下放心，臣哪怕豁出身家性命，也坚决拥护皇上发兵之议！”
“呵……你子放心吧，倘朝中有非议，朕大不了乾纲独断便是！”
出这句霸气十足的话后，楚耀又拍了拍闫瑞的肩膀：“倘事无变故的话，日后带兵与东瀛作战的主帅就是你闫瑞了，你子……得给朕好好做足准备了。”
闫瑞面色红润，十分激动地抱拳道：“如此大任舍我其谁？！”
“由你领兵朕是放心的，只是，真要跟东瀛作战，恐还是会以海战为主，你陆战经验丰富，但也缺乏水上作战经验，故而，朕打算派个水战丰富的将领担任你的副帅帮衬一二。”停顿片刻后，楚耀笑着道：“依朕看，王作安就非常不错，他实打实地去过东瀛，要论对东瀛的了解，除他之外无出其右。”
闫瑞摸起下巴沉思一阵后道：“陛下之虑确实有理，臣也以为，一旦向东瀛发兵，我军缺不了王提督的帮衬。”
“甚好。”
楚耀抚掌轻笑：“那你子就好生做准备吧。”
闫瑞知道皇上这话是示意他可以走了，他倒也识趣，抱拳行了一礼后，转身告辞了。
事也真是赶巧了，闫瑞前脚刚从楚耀这儿离开，乌宝川在后脚就进殿禀报了一个重要信息。
东瀛方面，派出的来宣使团，已经抵达宣京了。
“真是曹操曹操到，前脚刚跟闫瑞完东瀛的事，他东瀛使团后脚就进京了。”感慨过后，楚耀抬头望向身前的乌宝川，笑问道：“怎么？人东瀛使团既然到了，理藩院那边就没动作？”
乌宝川低头道：“回万岁爷的话，理藩院那边由靖国公领队，已经叫上人招呼东瀛使团了……这会儿，东瀛使团估摸着也到理藩院的外宾馆了。”
“这子的反应倒快。”
轻笑一声后，楚耀缓缓站起身来，朝身旁的傅少卿招了招手：“去召集内阁阁臣，朕就东瀛一事要与众阁臣商议个具体章程来，告诉他们，谁都不能缺席。”
傅少卿面色一肃，神态恭敬道：“奴婢遵旨。”
“哦，卫学海就不用叫了，让那子好生陪候着远道而来的东瀛使团吧。”
“喏。”
傅少卿点头作应，迈着大步朝殿外走去。
……
半炷香后，偌大的内阁之中，收到傅少卿传话的一众阁臣们也第一时间汇聚一堂。
“本还以为东瀛的事要三之内才能商议出个所以然来，没成想这东瀛使团来得倒快，皇上怕是等不及内阁商讨，要自个拿主意了。”
同李明义一同入阁的王裘细声道。
李明义淡然一笑，低声回应道：“这话你就错了，皇上起初让内阁商议出个章程来，估摸就是想试试咱们这群阁臣的态度。”
“凡涉及军国大事，皇上向来乾纲独断。”
闻言，王裘稍作思考，旋即露出深以为然之色：“的对，凡是关于军国要政的大事，皇上惯来不在乎内阁的意见。”
顿了顿，王裘又低声问道：“嘉轩东瀛的事，咱们得根据卫学海的倾向表态，可……可这会儿……”
“老王啊，卫学海现在没来，你他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去？东瀛使团来了，他身为理藩院尚书，自当陪候。”
“还记得昨卫学海进宫面圣后，跟咱们过什么吗？”
“过什么？”王裘一愣，“他只皇上让他今儿个把闫瑞叫进宫面圣，其他的都没提啊……”
忽地，王裘似是触电般怔愣当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李明义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想明白了就好，人卫学海已经把皇上对东瀛的态度得很明白了，咱们待会儿顺着皇上的心思走，就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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