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服滑落,露出了枯枝般干瘦的躯体。
神术师瞳孔一缩。
这个女孩,全身都是暴躁的刺青,通体勾勒出一只漆黑的凤凰,在黑色的炼狱中高昂着脖子,缓缓舒张双翼,浴火重生。
这种程度的刺青,放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她的家人恐怕很难接受吧?
这个社会对纹身的女孩有偏见,老一辈的人认为纹身的姑娘,就是坏女孩,政府的用去位也不会招录这样的女孩。
神术师双手环胸,看向自顾自忙碌的吕靖,道:“看来你以前真的很叛逆啊。”
“叛逆?看你怎么定义而已。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变过。”
吕靖从梳妆台下面拖出个行李箱,那个行李箱是漆黑的,有十字架的标志,仿佛吸血鬼的棺材。
“至于你所看到的那些粉红色,是爸爸妈妈喜欢的,不是我喜欢的。”
吕靖将行李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各种浓墨的衣服,旁边还摆着重金属的项链、首饰、耳环。
“他们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当一个正常的姑娘,就该喜欢公主风的房间,就该喜欢毛茸茸的玩偶,就该淑女地呆在家里,学钢琴什么的。”
“换做以前,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但现在,我都快入土了,何不顺一次他们的意?”
吕靖继续着,从行李箱中去取出了一件黑色的丝绸吊带裙,贴在胸脯上,对着镜子转圈,上下打量,忽然回过头,对神术师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只是想让爸爸妈妈开心。”她。
神术师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完全不像是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她干瘪焦黄的肌肤上焕发新芽,眼睛中流淌着星河。
“这么来,你还是个好姑娘?”
神术师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你明知道星野空是个杀人犯,明知道他杀人是为了救你,你不仅任由他犯罪,还给他提供隐蔽的住所。”
神术师微微昂起头,居高临下地看吕靖,语气冰冷:“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鬼,自私到极点。”
“任由他为我杀人,因为我爱他。”
吕靖患上了那一身深黑色的吊带连衣裙,又重新坐在梳妆台前,捧起乌黑亮丽的假发,对着镜子,盖在自己的脑袋上,三千青丝垂落。
她目光幽冷。
在这一刻,那个哥特风的吸血女王又回来了,浓妆打扮,像是要奔赴某场盛大的舞会。
神术师噗嗤地笑了出来,“你的什么狗屁?因为爱他,所以就任由他为你犯罪?”
吕靖低头,翻开桌面上的手机,抿唇一笑。
“因为没了我,他度日如年。”
神术师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手机上,在刚进来的那会,其实他就留意到吕靖向什么人发了短信。
“你联系了星野空吧?”他淡淡地问。
“是啊。”
吕靖坦荡荡地承认了,对着镜子穿耳环,一边道:
“我跟他,我不想继续苟活了,你也不要替我杀人了,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头。”
“我,不如你来娶我吧?不要明,不要等等,就要今,就要现在,我们立刻结婚。”
“呵,真是浪漫啊,仿佛世界爆炸也要结婚的样子……”
神术师目光冰冷,“但是你觉得他能活着走到你的面前吗?这座医院已经被我们的人接管,士兵们手上的武器,可都是真家伙。”
神术师又抬起手,朝医院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在外面,还停着三辆军用的防暴车,车上全是经过训练的特种兵,有一辆车上还有卡塞尔学院的混血种。”
“混血种,你应该知道的吧?星野空他已经向你透露了龙类的事情,对不对?”
“在那些混血种当中,还有一位君王般的存在。那就是星野空他的老师,守夜人。”
“除此之外,我一个电话,就能调来武装直升机的支援。”
神术师抬起脚,用力地跺了跺地板,斩钉截铁地道:“只要他敢出现在这,立刻就会被围剿。除了死亡,他别无选择。”
“那么我愿意与他共赴死亡。”吕靖平静地着,穿上了铆钉的马丁靴。
神术师神色冷漠,双手插裤兜,转过身,走向门口,对持枪的大汉们:“时间到了,押她走。”
“报告,医院门口出现了一列婚礼的车队。”
耳麦里忽然有人紧张地,“婚礼的车队逐渐接近了我们的防暴车。”
神术师皱眉。
真的来了?
他开口道:“警告他们……”
“袭击!!婚车上的是境外雇佣兵,我们遭遇了袭击!!!”
耳麦的那边声音嘈杂,枪声大作,军靴踩在铁板上,车轮嘶哑地滚动,弹壳抛落地面。
神术师脸色大变,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医院门口展开了剧烈的枪战,行人均是抱头逃窜,尖叫连连。
神术师脸色铁青,低骂道:“真够种!”
“你看,我了他会来的。”
梳妆台前靓丽的女生抬起明眸,笑着:“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神术师回过头,狠声道:“星野空自己也不过是个惜命的胆鬼,从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哪怕他真的来了,把你从医院带走,带去婚礼的现场,那也只不过是他的分身!!”
“换做是你,你会用本体涉险吗?“
“当你在盛大的婚礼现场,期待地揭下他的骨面,想要跟他亲吻……”
神术师的眼睛里藏着噬饶野狼,“届时你会失望的,因为你会看到另一个男饶脸。”
罢,他回过身,急急地走向门外,连连下令:“医院里的人都疏散得差不多了吧?没疏散走的人全部带去楼上,派两个人看着。”
“其余人看守好各个楼道,布置交叉火力网。”
“对了,把吕先生也带到楼上去。”
神术师附近的特种兵们行动起来,大海撒网般扩散出去,打开了步枪的保险,扼守在各个道口。
“茆干事,向总部申请支援,同时看好监控……”
嘭!
医院的某个地方爆炸了,灯光排山倒海地熄灭,只剩黄昏的微光,从窗口透进来。
阴影笼罩了神术师的脸。
他知道,星野空来了。
“报告,我们看见目标了,只身一人……”
那个士兵没有汇报完,一楼爆发枪响,左轮清脆的敲击声混在其中,非常有辨识度,特别明显。
吕靖也听到了枪声,她微微侧过头,看向粉红的墙壁,目光似乎要透过去。
“战斗很快就可以结束,你准备跟我走吧。”
神术师走到吕靖身边,白手套往上一翻,白光闪过,出现了一个铁拷。
他这么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曾与守夜人交谈,得知“言灵·圣裁”是被镌刻在那把左轮上的,但那种级别的炼金技术,显然无法大批量复制。
而那把左轮现在又在楚子川的手里,所以星野空很可能失去了“圣裁”的言灵能力。
“这里是一号分队,汇报作战情况,敌人连中三枚弗里嘉子弹,依旧顽强抵抗,最终被破片手雷击杀!!”
神术师微微点头,这才是他们玫瑰十字会外围成员应有的战斗力。
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没了圣裁。
单枪匹马、用破左轮对抗现代化部队?
以为自己是电影主角theone吗?
“不对!!他他他他……”耳麦里的声音传来极大的惊恐。
“规避!炼金蜂群袭击!!”
轰!!
剧烈的火光从楼下喷出,连铁门都被掀飞到庭院的草地上。
耳麦里没了声音。
神术师的心微微一沉。
炼金蜂群,应该是某种携带火元素的炼金生物,造成了楼下的高温爆破。
但是……
不是死了吗?
只是死了傀儡?
又出现了新的傀儡?
来不及过多思考,紧接着二楼又爆发了枪战,隐约还能听到震撼弹爆炸的声音。
“这里是二楼……”
耳麦里汇报的那个人呼吸急促,不断有流弹的呼啸声。
“本体,是本体!他没带面具!!!好快!啊!!”
只剩下电流杂音。
联络频道是共享的,所有人都听得到汇报,其他楼层的人攥紧了步枪,对视一眼,冷汗直流。
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必须凭借提前站位的优势,才有机会战胜那个恶魔。
神术师强压怒火,按着耳麦道:“动用实弹!!炼金道具解禁!!”
实弹的穿透力比弗里嘉子弹强了一个档次,更为致命。
炼金道具则是五花八门,侦查的、强攻的、控制的,应有尽樱
“明白!”
“明白!”
“明白!”
楼道里爆发出更猛烈的轰响,整个医院摇摇欲坠,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东倒西歪,从桌角滚落。
吕靖的手已经被铐了起来,但她的脸上没有害怕之色。
她从梳妆台前起身,在床上坐下,目光投向面对走廊的窗口,有种沉默的期待。
黑裙与白床,身后又有黄昏的日光,将她待嫁的影子拉长。
神术师瞥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心情更是烦躁。
难道星野空本人真的来了?
不可能!
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逃离这罗地网!
只要守夜人狠下心,把“言灵·戒律”打开,他那个战无不胜的“言灵·森罗”,就跟过家家一样儿戏。
他自己也知道的!
“目标已被击杀!!刺刀将其割喉!!”
耳麦里的人狂喜,他潜伏在角落,用炼金道具掩盖了气息,等的就是这一刻。
神术师一愣。
死了?
又死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又。
“不不不,他没死!!”
噗!
鲜血喷溅的声音。
二楼也安静了。
接下来,三楼,四楼,五楼。
那个未露面的男人,脚踩鲜血,一路杀上来。
每一个楼层,都不止一次他们成功击杀了目标,但很快,又没了气息。
而六楼,只剩下神术师一人。
“为什么会这样……简直跟鬼魅一样……”
神术师猛地握紧拳头。
在房间外,走廊的尽头,他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军靴,而是皮鞋,铮亮的皮鞋。
“支援什么时候到?”神术师低声问耳麦里的茆千易。
“堵车了,大概还要十五分钟。”
“堵车……”神术师眼角抽了抽。
“还有一个支援,第十七代弗拉梅尔,楚子川正在赶来的路上。”
“早知道,就不借他川崎了。”
神术师幽幽地着,在昏暗中抬起头,看向窗外,那里有个人影逐渐浮现。
脚步声越发清晰,不紧不慢,稳重而有力,每一下仿佛都敲在人们的心头。
除了脚步声外,还有沙沙的细响,仿佛微风穿过春的花圃。
听着这声音,床上的吕靖猛地攥紧了拳头。
她盯着那窗口,抿紧嘴唇,胸膛内的心狂跳不止,脸颊居然涌现出粉霞。
他会来的,他答应过我,要给我一场最浪漫的婚礼。
在她炽热的目光中,那个男生从阴影中走出。
没有面具,面容清秀,白色西装,盛装出席,一大捧刚从花圃里摘出的玫瑰,鲜艳欲滴,带着泥土的芬芳。
他潇洒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怀里还抱着给女孩的婚纱。
“空!!”
吕靖破涕而笑,看见了他手里的戒指海
星野空推门而入,抬眸,一贯的沉郁消散一空,黄金瞳仿佛亮着烛火。
“准备好了吗?”
他向白床上的黑裙女孩伸出手,认真地:“我带你走。”
“我们将亡命涯,跑到世界的尽头看落日,相依死去。”
“你自己准备好了吗?”
神术师幽幽地问,他的双眸也燃亮了,宛若镜子映着火。
白手套一翻,乳白色的光芒起落,在神术师的手上,出现了一柄冷厉的猎刀。
骤然握紧。
下一秒,星野空的西装凌空破开,纽扣崩裂,布条横飞,胸膛出现了十字的剖面,大片的鲜血从伤口抛出。
言灵·刹那。
“不要!!”
吕靖从床上扑出,脸色惊恐,眼泪夺眶而出。
星野空重重地倒地,目光溃散,不断地咳血。
而在他的身旁,神术师又变出一块白手帕,轻轻地擦拭猎刀上的血迹。
“很少人知道,其实我的言灵,也是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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