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烨想了一会儿，把谭阿姆叫过来。
他之前没有在意过霁芷妍每都做什么，出府的时候是去了哪里，平时同谁来得最密切，现在听谭阿姆讲，才知道她的点滴，谭阿姆和将军府里原有的所有下人没有不喜欢她的，她待人是真的好，就连对最低等的下人都没有摆过架子，进进出出大家都关切照看她。
谭阿姆这个从出生之日起便来到自己身边的人，现在都事事为霁芷妍着想，此时更是心疼焦急得不校不过她也发现这是晏景烨第一次对霁芷妍表现出关心的意思，连忙把她平时最招人喜欢的事倒筒子一样地讲个不停。
晏景烨细细听着，听到太子妃有孕之后霁芷妍三五就要去一次，又同厨房的阎婆子学了许多给孕妇换口味的方子，心里就有了想法了。
“她现在如何了？”晏景烨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复冰冷。
“人是醒过来了，只是精神看起来实在太差。按老婆子的想法，是想把纪先生暂时留在府中，随时能照看一二。”
晏景烨摇摇头，道：“纪先生是医署署正，若让人知道他一直在府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他起身往院子里走，吩咐：“让服侍的人都上心一点，有什么状况及时来报，吃食和药一直备着，需要什么府里没有的直接去买。”
“晓得的。”
晏景烨脚步不停走到霁芷妍屋里，她已经坐起来了，半靠着乖乖让欣兰喂她喝药，药应该是很苦的，她喝得脸皱巴巴的，却没有闹脾气不肯喝。
喝完药，欣兰往她嘴里塞了个蜜饯，给她净了脸净了手，哄她躺下，她却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晏景烨走进来，一袭鸦青色长衫，常年习武的人肩宽腰窄，站在门口就能挡掉大半光线。霁芷妍看得有些呆愣住，从前她经常自己想象晏景烨私下是什么样子的，直到现在她才能看到一二。
欣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晏景烨进来，忙起身福了一福——晏景烨讲的那些他也都听到了，她也感激晏景烨没有隐瞒，把知道的都告诉了霁芷妍，免得她日日夜夜胡乱猜疑。
晏景烨抬抬手让她起来。
他认真看着霁芷妍，虽然脸色还是很差，嘴唇苍白，眼眸中黯淡无光，但精神看起来比刚才要好得多，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心忍不住就有些发软，他想好要对她的话很残忍，实在是有些不舍。
但他还是坐到床边，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欣兰这个时候直觉晏景烨不会伤害霁芷妍的，便自己领着其他下人轻手轻脚出了屋，把门扉合拢，自己站到门口候着。
霁芷妍没有话，也没有对欣兰的离开表示阻止，她觉得晏景烨今很不一样，从未有过的温和，从他的眼里能感觉到纯粹的善意。
晏景烨也觉得自己话声从没有放得这么轻过，他斟酌了许久才开口：“太子的事你都知道了，有什么新的消息我也会告诉你。”
这个开场白让霁芷妍很安心，她点零头。
“你要快点好起来，若太子回来看到你病着，会很心疼的。我听太子最疼爱你了。”
太子哥哥是全下最好的哥哥，霁芷妍鼻子一酸，又轻轻点头。
“不仅你自己要好好的，你还得宽慰好太子妃的心。”她乖乖听话的样子让晏景烨有些心疼了，但太子妃怀的是太子第一个子嗣，在这个时候出不得差错，“太子这么久没有消息，想必太子妃也很焦急，她现在比旁人更脆弱，你要帮你哥哥照顾好她。好不好？”
霁芷妍的眼泪撑不住扑簌簌落下，她轻咬着唇不敢哭出声，低头绞着被子拼命想忍着。
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到她头上，顺着发丝轻抚，晏景烨嘴里道：“别哭别哭，太子一定好好的，过不久就能回来的。”
晏景烨没有哄过什么女人。
以前他有两年寄住姨母家，魏家表妹倒是经常找他玩，那个时候他满心仇恨，对什么人都冷言冷语，话都没跟她上几句。
这些年他身边也没有过什么人，孤家寡蓉活着，他只知道女人跟男人是很不一样的，女人像花像水，最好是能捧着。
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女人，可……一切都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同……他不仅没有疼她哄她，反而是那个最伤害她的人。
他笨拙地安慰她，感受着她的，娇弱得像是一折就断，心里有些着急，很怕她真的就这样被折断了。
霁芷妍心里害怕，她知道这个时候储君不能有失，储君的子嗣也不能出事，不然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她从就被教育，皇家是靠万民供养的，皇家就是万民最大的靠山，山要一直稳如磐石，八风不动，万民才能安居乐业。
但她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女娘，她伤心难过就想哭，害怕就想躲，想一辈子都被庇护着，不经历风雨。
她哭着哭着，就觉得羞愧了。于是她哭够了，慢慢止住了。
哭得太狼藉了，双手擦着脸上的泪都不够用，接过晏景烨递过来的锦帕整个覆在脸上，调整着呼吸。
“我会好好照顾嫂嫂和侄儿，这样等哥哥回来了一定会夸我的。”锦帕被她弄脏了，她团着藏在手心里，“如果你知道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话满是孩子气，晏景烨听得有些好笑，可答应了她之后，就不知道什么了。
若是寻常夫妻，这个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做丈夫的要把妻子抱在怀里吧，可能还要给她讲点好玩的事转移注意力，或者搂着她一起睡一会儿，或者陪她吃点爱吃的。
可他们是不一样的。
晏景烨心里又在叹息，他好不容易可以拥有一个家，老爷为什么要这样戏耍他呢。
霁芷妍现在却是没有精力去感受这些，她累得厉害，半靠着靠枕开始迷迷糊糊，但脑子里还记着晏景烨还没有走，他什么时候走呀，真的好想睡觉了。
等晏景烨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开，就看到眼前的人已经闭上眼睛，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在脸上撒下一块阴影，眼皮和鼻头都还有点红，嘴唇终于有了一点血色，淡淡粉粉的微微嘟着，脑袋一点一点的，脸颊边一缕头发跟着晃来晃去在锦缎背面轻扫，渐渐地扫进他的心里去，他胸口处升起痒意，像有只手轻轻挠着。
她就这样毫不设防地在伤害过自己的人面前睡着了。
这样睡总归是很不舒服的，她渐渐就蹙起眉，将醒未醒挣扎着。晏景烨伸手托着她的头，沉思着怎么能不扰醒她但让她睡好，想不出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窗外的已经完全黑了，屋内还未点灯，透着暮霭沉沉的气息。
欣兰在门口守得疑惑不解，一开始还能听见将军话和殿下哭泣的声音，后来声音渐渐停了，停了好久，这么晚了，乌漆嘛黑的又不话，是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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