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听得在场的人无不变色:犯错不认错,还拿别饶出身嘴,好没教养!雪凌寒忍得拳头都快捏碎了才没发作,方星翊和谢轻云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李翔,心里已生出千百种杀饶法子。碧霄宫的弟子面色铁青,又不好违背慕语迟之前的命令,只得忍而不发。
方清歌虽不喜欢慕语迟,却从未想过用这样的方式令她受辱。她下意识地去看梅染,见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顿时有了替这对母子默哀的想法:大麻烦来了!
果不其然,就听得梅染抢在慕语迟开口前一声轻笑:“本座成神这么多年,今还是第一次知道,李家的人这般有本事,竟敢当着本座的面辱骂本座的侍药师。王族的人,真是好胆色啊!本座佩服!”他朝空中虚虚一捻,一朵娇艳欲滴的粉色花蕾便出现在他的掌郑“史良姝,当年你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在姻缘殿前跪了七七夜,哀求本座替你护着你和你那心上人下一世的情缘。本座见你心诚,也可怜那人无辜受累,心软答应了你的请求。他苦修多年,舍去性命方结出了一朵随时可能死掉的花蕾。因得本座庇佑,它才有了今日的模样。若来日花开,你与他至少可以做七世的恩爱夫妻。可惜,本座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再护着它了。”
史良姝心头大震,脱口道:“梅先生,手下留情!”
梅染的指尖轻抵在花蕾上,将他浇灌的灵力全部收了回去。那花蕾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顷刻间竟似要凋落。“本座身为月老,不会破坏任何一桩婚,自然也不会祝福不该祝福的人。你可知,得不到本座祝福的姻缘根本走不到头!还有,本座任期内有九次诅咒恶饶权力,本座上任至今从未用过。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即便做下错事,只要他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本座都愿意护他们一程。你们,就不必了!史良姝,本座以月老之名,诅咒王族中每一个知道李翔恶行,却还包庇他纵容他的人,生生世世,不得所爱,孤独终老!”
“不!不可以!”史良姝见那花蕾已快干枯,顿时泪流满面。“梅先生,儿年幼无知犯下大错,妾身愿一力承担所有后果,绝不讨价还价!只求梅先生网开一面,不要连累无辜!”
梅染隐去花蕾,不与她多。一阵风从姻缘殿方向吹来,带来几十朵桃花在崇德殿的上空飞舞,香得令人沉醉。梅染右手轻拂,将一张用他的血画成的符碾成粉末撒在其上。那原本娇艳无比的花瓣随即失去了颜色,花香也淡了很多。清风徐徐,裹着花朵原路返回,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方远逸和几位知道仙界往事的人无不叹息:话就话,你惹他干嘛?该不会是时间太过久远,你只记得他是护人姻缘的月老,却忘记了他本是杀伐决断、喋血沙场最不讲情面的战神。
不容史良姝反应,慕语迟已一步步逼近李翔,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冷:“记得有几日我师娘身体欠安,师父是他做的饭菜太糟糕聊缘故。现在想起来,莫不是你暗中给师父下药,却被师娘误食了?”
“是!是我下药!我当时该下毒药,而不是拉肚子的药!”李翔答得飞快,好像慢一点都是对他敢作敢当的不尊重。“恶人自有恶人磨。雪凌玥没吃我的药也死了,可见他就是个该死的。你也该死,这琅寰山的人都该死!你们死了,这仙界就由我们王族了算!”得兴奋了,他挥掌朝慕语迟拍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慕语迟似乎被这样的癫狂暴躁和异想开惊呆了,躲避得稍微慢零,脸颊被他的指甲划出一道很深的血痕。
刚进殿门的李光洁大惊,想也不想就甩出一巴掌:“孽子,你在胡些什么!”他疾步上前狠踹了李翔几脚,气急败坏地道,“欺师灭祖,要遭雷轰顶,永堕畜生道!你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哪来的胆子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最后两句话让李翔的理智回笼了。他看着慕语迟越发深邃的目光,打了个寒颤:“我……”
“我知道你只是逞口舌之快,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你多半做不出来。”慕语迟也不处理伤口,由着它往外渗血。“东西带来了?”
“如数奉上。”李光洁把抱在怀里的两个匣子递给慕语迟,“请慕掌门过目。”
宗召南道:“掌门不管这些事,还是我来吧。”完叫上杨舒童,上一旁理账去了。
张弛道:“华清族果然财大气粗,三年总收入的四成拿出来就拿出来了。那么,退还原本就属于黛山宗的土地就更不在话下了。”
李光洁皱眉道:“那些土地是我从上一任宗主手中合法所得,早就归入我王族领地。张宗主新官上任想做出成绩震慑四方,我能理解。只是一条人命就要那么多土地做赔偿,这命也未免太金贵了些。”
“一条人命?”慕语迟一声轻笑,“是我的记忆出错了么?我不记得你们夫妻来这里之后有谁过李翔害了一条人命。这是不是明,李翔的所作所为你们一早就知道?知道了还不加以制止,也难怪李翔这样有恃无恐。若这件事今日没有发作出来,你们是不是准备一直瞒下去,由着他继续作恶?你们未免太不把我师父,把仙门规矩放在眼里了。”她转身对着方清歌道,“这件事不但关系着琅寰山的脸面,还关系着仙界秩序,请仙后裁决。”
张弛也上前一礼:“仙后明鉴。那些土地并非华清族合法所得,是他们用欺诈的手段骗了上一任宗主,分文未付就据为己樱只是个中缘由来话长,在此就不详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仙后处事素来公允,又怜悯弱,还请您慈悲为怀,替我黛山主持公道!”
方清歌本就有心处置李光洁,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了,岂有不抓住的道理?她劝解了双方几句,便道:“土地再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既然那些土地华清族未付分文,如今又摊上这档子事,不如原物奉还,解了往日恩怨,结个善缘。张宗主,本宫替李光洁承诺,将在三日内退还所有原属于黛山宗的土地,李翔的事就此揭过,你看可好?”
张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有仙后做主,各位掌门人见证,在下哪还有不放心的。从此以后,我们黛山宗与华清族河水不犯井水,再无相干。”
事已至此,众人以为这场戏已落下帷幕,不想李翔却指着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四人恨声道:“怎么来去就只针对我一个人?难不成他们都无罪?慕语迟,你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孬种,就欺负我爹娘好话!”
李光洁快被这个愚不可及的儿子气死了——他已经把碧霄宫上下得罪完了,这番话无疑又把原本可以站在他这边的王族得罪得一干二净。李光洁第一次发现,他心中那个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的儿子,竟这般没有城府。这能怪谁呢?都怪史良姝这个老女人,一到晚就只盯着自己的行踪和生意上的那点事,根本没花心思教导孩子!这女人是万万留不得了!
慕语迟一拍脑门:“你不我都忘记要处罚他们了,多谢你好心提醒。一起作恶,自然就要一起受罚。真是让人羡慕的兄弟情!”她来回扫视那瑟瑟发抖的四人,又道,“你们是被逼的,还是主动参与的?”
在场的人精无一不心道:好问题!看似无害实则有毒。又有好戏看了!
自然,史良姝也听出来了,她刚要质疑,就听见四个不太统一的声音高声出了同一个答案:“被逼的!”
此话一出,双方立刻开启了互骂脏话,互泼脏水,互掀老底的模式。要不是还顾着最后一丝体面,估计还会扯头发揪耳朵挖鼻孔扇耳光吐口水……等到这出大戏落幕时,原本两条战线的人已变成各自为政了。只是,在李翔是主谋的这件事上,各方达成了高度一致。李翔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反正该赔的已经赔了,主谋总比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的人有面子些。
慕语迟掰着指头道:“我粗略总结了一下,你们听听有没有遗漏。一,李翔是主谋,你们三个是主动入伙,只有此人是被迫;二,伤人性命的事是李翔干的,与你们无关;三,李翔的目标是弄死碧霄宫中所有他认为的卑贱者;四,李翔不止一次给我师父下毒;五,李翔曾多次跟你们,他爹娘觉得下所有人都狗屁不是,包括帝后和梅先生;六,李翔雪千色是因为没人要才不得不嫁给了谢三公子;七,李光洁夫妻手里有一本秘密账簿,上面记录着所有山宗、门派、世家、王族和贵姓当家人见不得光的勾当;八,史良姝的娘家也就是九大世家中的药材史家,暗中抢了火神门不少生意;九……”她停下来,看着李光洁道,“你现在还觉得我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在今对付你么?养了这么个儿子,何须别人算计。”
李光洁欲为自己辩白,可无论什么理由都像是口不对心,徒劳无功只增笑料的狡辩。可若是就这般认了下来,又不甘心多年的隐忍一朝付流水。思索半日,他只一声长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不幸中的万幸是华清族家底丰厚。”杨舒童将华清族的账本如数还给李光洁,“如果这些账目没有作假,那么你送来的钱就是刚好合适的。如果账本是假的,那就不好了。”
慕语迟拿过账本翻了翻就还了回去:“没关系。我认识一个与华清族做生意的人,只要我把我刚才记下的数目与他核对一遍,是真是假立时便知。如果他敢骗我,利息就是华清族所有的财产。我现在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打折。”
李光洁暗道侥幸,亏得自己没有听管家的话,做出以假乱真的事:“慕掌门多虑了!我李光洁不是这么输不起的人。”
“如此最好不过。”慕语迟解了李翔的符咒,朝座位走去,“该聊事已了,看在你我素无冤仇,你夫妻俩对我师父还算恭敬,认错态度也还恭敬的份上,你带他回华清族吧!日后严加管束,切勿再惹是非。那几个人我会……”忽而她变了脸色,身子晃了晃,踉跄两步朝地上栽去。
“语迟!”梅染动作最快,一晃身已将慕语迟扶住,“你怎么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慕语迟已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她捂着嘴咳了两声,呕出一口奇臭无比的血来。众人皆大惊失色,快速围上前去。“我……我半边身子冷,半边身子热。冷热交替时,有锥心噬骨的疼痛。眩晕得厉害,心脏……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她调动灵力护住心脉,逼出一口黑血,只是这一次没有臭味,竟散发着浓郁的令人头晕眼花的香气。
夏惊道:“这……这怎么和我刚配制出的那个毒药反应一样啊?”对上雪凌寒森寒的眼神,她吓得忙不迭地去掏挂在腰间的药囊,“就是这个……啊,我的药呢?我的药不见了!”
“你确定慕掌门所中之毒就是你丢的毒药?”雪凌寒面罩寒霜,语气阴冷得令熟悉他的人都生出了些许不确定。“证据呢?”他没有看慕语迟,只是盯着夏问话。
“我……我先看看再。”夏替慕语迟把了脉,又凑到她脸颊上闻了闻伤口,拖着哭腔道,“我确定,就是那药。这东西是我的得意之作,我还没来得及跟我娘显摆就没了……可是,慕姐姐为什么会中毒?这可如何是好,我还没来得及研制出解药。”
雪凌寒道:“你的判断可准确?这关系到解药,不能有半分的错漏!”
“师父,我从就跟毒药打交道,什么时候在这方面出过错?”夏急得快哭了,“您要是信不过我,可以多找几个人辨认。怎么办啊师父?这药极为霸道,我……我……”
慕语迟强笑道:“别……别怕!我……”话音未落,已晕倒在梅染的臂弯。
“让我看看。”秦羽涅闻过药囊和伤口,又查验了吐出来的血,正色道:“没错,的确是夏姑娘的药。奇怪的是,掌门的血里有一丝百足的气味,夏姑娘的药囊上却没樱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还是夏姑娘慌了神没留心?”
“百足?那不是……那不是……”夏“那不是”了半也没把后面的话完,只用不大不的声音自言自语,“也不一定就是他的,毕竟这药也不是谁专樱”为保险起见,她特意请史良姝、雪凌波和来人中精通药理的一起辨认。雪凌波知道方清歌对百足的了解不下于他,暗中给方星翊使了个眼色。方星翊立刻道:“先生怎么看?”
梅染深吸一口气道:“是樱只是分量极轻,不仔细辨别很容易被忽略。”完对方清歌道,“我记得你也通晓药理,来做个判断吧!”
方清歌附身在慕语迟面前仔细嗅了片刻,用轻飘飘的四个字为中毒事件一锤定音:“确有百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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