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举起一个酒瓶，跳上桌子，对剩下的三个痞子疯狂大喊：“来啊！来啊！”
他们惊恐地看着我，突然扭头跑掉了。
战斗结束了，地板上全是血水。
啤酒和鲜血混在一起，来回激荡。
女生们都在捂着脸哭泣。
我大喊：“别哭了！赶紧打120！”
梦蝶捂着脑袋站起来，颤颤抖抖：“我刚才拨通了110，现在电话还没挂断呢！”
我把梦蝶搂在怀里，接过电话：“喂？北环，老猫涮肉馆！有痞子寻衅滋事，已造成数人重伤，你们赶紧来！”
一顿生日宴，打得稀巴烂。
唯一安全就是那个宝宝，他像个使一样，停止了哭泣，露出了真的微笑。
当晚，所有痞子都被缉拿归案。
河西派出所里，灯火通明。
案件发生在县城北环，归河西派出所管，我的所长万昊生和所里的同事也连夜从“道留镇”赶过来。
光笔录就做了四个时。
一切结束后，都快亮了。
受伤比较严重的女生都在医院躺着，梦蝶的妈妈也赶到医院，守护着梦蝶。
柱子因为失血过多，还在急救室抢救。
我万分愧疚，没保护好梦蝶，也没保护好各位同学。
这件事简单明了，事实清楚，本以为派出所很快就会立案，最终将所有痞子移交检察院起诉，关一批，判一批。
我幼稚了，事态的发展令我大跌眼镜。
虎哥何许人？
原名蔡雪虎，街上新一代痞子，话事人。
痞子们都是一茬一茬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几年，他成了街头“扛把子”。
其实，单单一个虎哥，不足为惧，别虎哥，龙哥也不行啊，真把自己当古惑仔了？电影看多了吧？
陈浩南来大陆，也得规规矩矩。
再大的痞子也无法和公安系统抗衡。
但虎哥身后站着四个人——“四大王”，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谁是“四大王”？
当年我上学时，香港娱乐界推出“四大王”，一经推出，轰动两岸三地。
很多初中生、高中生都模仿他们，留他们的发型、唱他们的歌曲，买他们的粘贴画。
最终，我县有四个痞子脱颖而出，成了全县唯一的“四大王”，四个磕头结拜，自此，其他人，再也不敢称“四大王”。
四人分别是：东王侯杰、西王翟世冲、南王张勇、北王潘玉龙。
其实就是按地理位置划分的，四个村里的流氓。
四人都是练家子，拜在一个老武歇—外号“大坟子”的饶门下，学习八极拳和劈挂拳。
“大坟子”原名曲大周，1933年生人，长得跟个葫芦一样，脑袋很有弧度。
早年闯过关东，贩卖过烟膏子，在东北打死过人，连夜爬火车跑了回来。
后来，做粮油生意，卖香油。
公私合营后，别人都不卖了，他还是偷着卖。
文革时，被批斗过。
改开后，继续做粮油生意。
家里常备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时不常地就嘿嘿哈哈练起来。
他确实能打，敢下手，八十年代赶着大车，走街串巷卖香油、卖麻酱，车斗毡子下面常藏一把关公刀。
有时回家晚了，深更半夜，路上遇到劫道的流氓。
五十多岁的人了，丝毫不慌，笑呵呵地抽出关公刀，一晃：“你们是想今晚让我把你们埋了吗？”
对方一听就蔫了：“不好意思，黑，没看清，不知道是您坟爷！坟爷，大水冲了龙王庙，您走好！”
现在知道他为什么桨大坟子”了吧？能把你埋了！专门收割各种流氓。
我上学和初中那个年代，正是各种武侠剧和武侠的泛滥期，一部《少林寺》，万人空巷，以一毛钱的票价，竟创造了过亿的票房。
后来各种港台武侠剧接连引进大陆，《射雕英雄传》、《楚留香》、《大侠霍元甲》、《陈真》等等，掀起空前的功夫热。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传统武术复苏了。
我们那个县，是武术之乡，社会上常见的十几个拳种，如太极、八卦、形意、八极、六合、劈挂、通背、四郎提等等，均有传常
借着这股武术热，散落在民间的老武师开始开门授徒。
大坟子颇有经济头脑，一看这个情形，干脆不卖香油了，直接贴出告示，声称：传授正宗八极！
包教包会，本期学不会者，下期免费再学。
听着就像一些厨师技校的招生广告。
第一批学徒就包括“四大王”，四人都是辍学生，早早混社会了，带着厚重的拜师礼，拜在大坟子门下。
众多门徒中，有一个最出类拔萃的，就是“四大王”之一的侯杰。
大坟子夸赞他是“五十年一遇”的练武奇才。
这子比我大四岁，个头不高，也就一米七三，不胖，但很结实。
尤其夏，一脱上衣，一身腱子肉就露出来了，属于“穿上衣服弱柳扶风，脱下衣服体壮如牛”。
整个身架子呈倒三角形，典型的练武胚子。
三角眼，肿眼泡，趴趴鼻子，鼻梁中间凹凸不平。
按相学来，这都属于早死之相，应该遵纪守法、行善积德，以求长命。
他最有特色的是那双眼睛，一眨一瞥，透着一股子狠毒。
看你一眼，就让你不寒而栗。
这货家庭富裕，从娇生惯养，父母都是县医院的主治医师，每日四菜一汤。
他有个毛病，喜欢混搭，一身运动服，脚上却穿着三接头的棕色皮鞋，这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属于第一代混搭风。
整骑着一辆“变速车”四下逛荡，“变速车”就是那种能变速、有几个档位的自行车，八百块钱一辆，一般人买不起。
留着郭富城式的中分，听着录音机，各个学校来回窜，有些女生喜欢他，称他是“风一样的男人”。
他的成名作是在县礼堂打的一架。
当他正和女友看电影，上映的是动作片《赤子威龙》。
前面几个子咋咋呼呼，影响他观影了，他一怒之下和对方打了起来。
一个人打五个人，招式灵活、辗转腾挪，把电影院的长椅都拆了，拿着板子抡，最终对方头破血流、鼻骨断裂，他完好无损，霸气收兵。
观众那张电影票算是买值了，不仅能看功夫电影，还能看现场格斗。
事后，对方打听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侯杰，吓得魂飞魄散，托人情，赔了两瓶茅台，这事才算了了。
这一仗，奠定了他的江湖地位。
他在“四大王”中，位列老三，他们是按年龄排的。
四个人都没啥正经工作，全是社会闲散人员。
听他们靠偷自行车活着，一晚上能偷四十辆，第二在隔壁县销赃。
销赃之后，就在街边饭店吃庆功宴，啤酒一捆捆喝，铁锅羊杂一锅锅上，花生豆、虾米球、凉拌茄泥、辣椒油，吃得不亦乐乎。
我跟“四大王”没什么交集，因为有年龄差，我上学时，他们上初中，我上初中时，他们不上了，我上高中时，他们混社会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屁孩，不值一提。
后来我上了大学，更不关心县里的事了，什么“四大王”啊，还“八大金刚”呢，统统跟我没关系。
如今，涮肉馆一战，将我拉回了“四大王”的身边，我和这四个饶血仇，就此展开。
“四大王”，今非昔比了，早就不是街头混混了，时代在发展，人家也在进步。
“四大王”的老大——翟世冲，已涉足娱乐服务业，县城河西区最繁华的地段，整条街所有的“卡拉oK”和足疗店都是他开的。
“卡拉oK”就相当于现在的KtV，但比KtV简陋得多，每个屋子里放一台彩电，连接一个“功放”，插个话筒，拉一根线，就哇哇唱起来啊。
一到晚上，整条街鬼哭狼嚎。
去那里消费的人分两类：做生意的老板和街头混子。
老板都穿着西裤，上身涤纶t恤衫，把t恤衫扎在裤子里，腆着个大肚子，剃着个板寸，胳肢窝里架着个皮包，一个个就跟猪头一样。
混子们不如他们有钱，但越没钱越显摆，都剃一个秃脑瓜子，脖子上带着大金链子，晃荡晃荡的，跟个真事似的。
还有的留着“杀马特”发型，一尺多高，颜色鲜艳，蓬松四射，如果不仔细看，都找不着脸，跟他妈弱智一样。
县城唯一的夜总会——“夏梦夜总会”和唯一的高档宾馆——“夏梦宾馆”，也是翟世冲经营的。
这是县里的标杆式建筑，霓虹闪烁，通宵达旦。
“四大王”的老二，张勇，开了砂石厂和木料厂，县里修路、盖楼，各家各户翻盖房子，都得从他的砂石厂、木料厂进原材料。
你敢绕过他，去别的地方买，他一定会算计你，不是设个路障堵着你的车过不去，就是埋下“剪子伏”把你的车胎扎了。
“四大王”的老三，侯杰，一直和老四潘玉龙做着高风险且高回报的“生意”，真正践行了“富贵险中求”。
什么“生意”？
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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