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话声变得模糊，景灵只能看到百里夜风一张一合的嘴。
属于原主的思绪如同波涛汹涌的浪潮，一阵接一阵的冲过来，挑动着她紧绷的神经。
百里夜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原主最初的记忆里，其实并没有多少的印象。
原主出嫁之前的几千个日日夜夜，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和单纯地过一并没有什么区别。
日子过得循规蹈矩，没有什么波澜可言。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原主从便懂得如何谨言慎行，以在夹缝中求生存。
在一众兄弟姐妹之间，常常充当背景板。
在皇帝皇后在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常常是笨拙无比的愚孝。
在课业上，偶尔原主也会有令夫子赞叹的惊艳才举，不过也仅仅是如昙花一现，很快，她又恢复成为那个平庸无比的平凡公主。
原主便一直这样长大。
不要太过卑微，以至于恶奴欺主。
高高在上的皇帝父亲其实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丢了皇家高贵血统的儿女的。
也不要太过招摇，因为树大招风。
皇家人生性多疑，父子成仇，兄弟反目，太过平常。
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不要因为一时心软亦或感动而忘记上面的金玉良言。
身在皇家，这些道理应该从出生便牢记在心，直到带入黄土。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吃饶皇宫里，原主能够平平安安地成长到出嫁之时的原因。
至于原主身上唯一突出的优点，大概便是那副极为好看的容貌。
不过，长得好看又能如何，原主的性格与能力，相较于其他的兄弟姐妹，着实太普通了些，有时候这种普通甚至会让她的容貌跟着大打折扣。
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会对这样的百里景灵不以为意。
很久之前，原主也会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地幻想。
这样平凡的她，父皇会将她婚配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不希求她的夫君能驾着七彩祥云来迎娶她。
她也不希求他一定要才华盖世，样貌不凡，位高权重。
但是她希望他们能够举案齐眉，相伴到老。
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夫君疼她，她儿女双全。
不过最后这样简单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的亲事都不能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如同一件商品一般，她就这样被她的父皇交易了出去。
而在出嫁之后，原主过得比之前还不如，可以是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那个当初看上她的北方游牧部落的王子，迎娶她的时候连皇城都没出，便又看上了其他女人。
比原主才情更好的，比原主性格更招人疼的，还有长得完全不亚于原主的。
回到部落，原主这沉闷的性子更是不招人喜欢，王子甚至嫌弃她到了一种都不愿意同她圆房的地步。
某一，沉迷美色的王子在同爱妾翻云覆雨的时候，被人暗杀，原主又背上了克夫的名声。
这个时代对女人总是太过残忍。
大众对女饶宽容度普遍要比男子低得多。
即使女人什么都没干，压根没有犯错，可是大众还是会理所当然地指责女人，无赌，没有任何理由的。
原主便是这样子。
从到大，为了生存，大大背的锅压根数也数不清。
对于下次背上克夫的这种坏名声，原主其实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她不爱他。
外人如何，对她而言，无关痛痒。
对原主而言，那个成婚一年的夫君，就是一个话都不曾过几句的陌生人而已。
有时候，原主甚至都不能很清楚地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况且，因为习惯了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倾听，所以她便也学会了沉默。
所以当一年之后，原主被百里夜风接回来了，好生相待的时候，丝毫不敢相信。
他们之前本来就不熟络，新帝为什么要对一个毫无用处的便宜妹妹这么好？
原主诚惶诚恐地想。
可是百里夜风毫无破绽。
他就这样对着一个心里百般怀疑的人，面不改色地整整做戏做了两年。
原主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一边却不由得放下心防，开始去相信这个哥哥。
结果最后却是被一杯毒酒直接毒死。
若问原主恨吗？
原主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在死之前的最后一刻，原主也曾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他这般对你，你恨吗？
明明你是无辜的。
都人死之前会重新回顾一遍自己的一生，那些曾经深刻经历过铭记于心的，那些到压根不会注意过的，尽数重现。
原主看着自己短暂的一生过往，内心却没有什么很大的触动。
其实在最后两年里，她也能察觉到百里夜风一直在试探些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
可是她也不傻。
但是她不想骗他。
甚至有的时候她还会自欺欺人。
或许就是你太没有威胁力了，他对于你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妹妹，突然发了慈悲心肠。
就是这样……
这样子难道不好吗……
抓住片刻的温暖，不要去计较，那些温暖究竟是真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
原主在闭眼的那一刻，眼前突然闪现过一个画面。
莫约是她八九岁的时候，她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宫殿里，抱膝看着窗外雪花簌簌落下。
她的猫死了。
那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伙伴，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捡到的一只没人要的奶猫。
过程究竟如何，她也不知道。
只是那她很茫然。
看着窗外地一片雪白，她想不通。
为什么平日里对她还算和颜悦色的五皇姐，在知道她有了一只猫后，会在背地里活生生地打死那只猫呢？
她还记得她刚开始有了猫的时候，她把猫抱去给她最喜欢的五皇姐看。
这宫里，只有五皇姐对她好，会给她好吃的，给她玩她的好玩的。
她还记得五皇姐当时摸着猫的脑袋笑眯眯地夸猫真好看。
后来，她却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猫被打死。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嬷嬷着实看不下去进来了，对着她：“你是皇宫里的人，皇宫里吃人不吐骨头，你不要谁都相信，对你好的人，也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
就是很可惜，她到底还是自欺欺人，把这句话刻意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拒绝想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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