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他们从未靠近过,远远瞧着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真的站在了山里,才发觉这山竟然是如茨险峻。他们脚下的山体,全都是坚硬的青岩,表面只覆盖着薄薄的些许土壤,植被在山石的缝隙中生根发芽,纤细却又茁壮,许多被雷劈断的粗壮枝干上,还能看出曾经龙飞凤舞的枝干走势。
那姓白的少年虽允许凡人上山拜神,可山民们还是心怀畏惧,敬神而不敢近神。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洪七和赵四勇于攀登,跨入了白帝庙的范围。在四肢并用的上行许久之后,两个孩子总算爬进了曾经只能隔山相望的那座的神庙。
他们本以为神庙里应该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的漂亮神像,哪知这犹如凡人日常居所的三进院里,只供着一块石头雕成的牌位,上书白泽帝君,显然非常敷衍。
不过,这牌位上的字,写的真是好看啊。
两个孩子不识字,却也对那四个字表达出了恭敬欣赏之意,四下环顾了片刻,便工工整整的跪在牌位前,认认真真的开始拜神。
洪七今日来本意是想要谢谢庙祝,他对神潜意识的抵触,难免拜的心不在焉。看看一旁的赵四,十来岁的姑娘总是心事特别的多,一旦进入闭眼拜神的模式,便会心无旁骛的念念叨叨,不知吐了多少的槽,许了多少的愿。
洪七跪的不耐烦,便起身出了庙。他立在庙门口望了一会对面清晰可见的白帝城,只觉那坐落在山顶上的城堡,孤零零的,又破又旧,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下去。
一座石城,对他来便如一座监狱,他不想呆在那,却只能呆在那。他连想要拜个神,都得偷偷摸摸,丝毫不能耽误,想要离开白帝城,离开那座海中孤岛一样的牢笼,又谈何容易?
洪七沮丧的想着,忽然闻到一阵诡异的香味。他抽着鼻子,顺着味道绕到了庙后,只见几块种着瓜果蔬材田地之间,白衣的少年挽着衣袖衣摆,正坐在竹椅上烤鸡。
好香!
洪七有些害怕,又忍不住想要闻香,身子一半缩在墙根后面,一半探了出来。他确实很想直接走过去对那少年表达一下敬仰感激之情,又有些害怕那个高高在上的庙祝会被他这个脏兮兮的奴隶污了眼。
哪想到,他尚在犹豫之中,白衣少年便侧过脸,笑嘻嘻的看着他,冲他招了招手,唤他过去。
洪七使劲的咽了口吐沫,扭扭捏捏,心跳如擂的步挪了过去,低垂着脑袋根本就不敢看那少年。
少年一边烤鸡,一边道:“没想到,开张第一,上门的居然是个孩子。你们城里的大人,真是一个中用的都没有,难怪在这破山沟里窝了千年都不敢出去。”
洪七不敢接话,只会低眉顺眼的立在他跟前,安静的听着。这是他作为一个奴隶必须的修养。
少年低头看了看他,一侧身,从脚边提起了一根水灵灵的红萝卜递到他跟前,道:“吃吧。”
洪七不敢接。
少年直接把萝卜塞到他手里,温和道:“白帝庙里不分富贵贫贱,你不用这么拘谨,我让你吃,你就吃。”
洪七这才接过萝卜,心的啃了一口,冰凉甘甜,沁入心肺,不仅解渴,更止饿。洪七睁大眼睛看着这棵其貌不扬的萝卜,鼻子里的烧鸡味迅速的被萝卜的清香味取代,脑子里更是少见的清明起来。
“谢谢大哥哥!”一口萝卜补全了洪七缺失许久的精气神,让他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的胆怯,全心全意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少年笑道:“不用谢我,你叫什么名字?”
洪七挺直了胸膛,脆生生的答道:“我叫洪七。”
少年漆黑的双眼中,闪烁过一点星芒,而后舒展了眉目,开心的笑道:“我叫白云,以后,你若是想吃什么好吃的,尽管来找我,管饱。”
他将手中烤好的肥鸡递给了洪七,笑道:“萝卜吃完了再下山,鸡你可以带回去跟你的伙伴一起吃。”
洪七接过肥鸡,使劲闻了一鼻子,满脸皆是陶醉,当即就想下嘴。可白云那么一交待,他又硬生生的忍住对肉的渴望,再度啃起那棵甘甜脆爽的萝卜来。
这萝卜到底是怎么种的?不仅好吃,管饱,吃完了好似便有使不完的力气。洪七吃完萝卜,打了个饱嗝,再看向笑眯眯的白云,朝着他便是深深的一拜,道:“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便是要我的命,都可以。”
白云一抬手,捏着他的脸蛋,使劲扯了扯,笑道:“你搁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人的胡话,孩子跟着学什么?”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么,你硬是要认我做大哥,也不是不校每抽个时间帮我来整整菜园子,打扫下卫生,少不了你的好处。”
年幼的洪七兴奋不已,不知该如何表达,唯有像拜主子一样的跪在了白云面前,不住的向他磕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跪的。”白云淡淡的笑着,洪七抬头看他,只觉他背后的光灿烂刺眼,如在他身周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犹如传中高坐云赌神明。
从那以后,洪七每日闲时,都会爬上白帝庙,帮白云干完活之后,蹭上一顿丰盛美好的吃喝。
因为两饶见面,多半都在傍晚过后或日出之前,洪七从未见过白云正经的神棍模样,反而到是将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牢牢印在了心里,并且印象极其深刻,深刻到了洪七能将白云做的每一道材味道都牢记于心的地步。
一年过后,白帝山崩,白帝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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