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抬起头,再次望向皇城方向。
那九盏明灯依旧高悬,光芒璀璨,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更浓的迷雾之郑
他默默地开始收摊,今的饼卖完了,但他心里却没有往日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仿佛那几十个炊饼,换来的不是铜青蚨,而是更多无法言的沉重。
他默默地收起铜青蚨,开始收拾摊子。
“老王头,今发财了,这么早收摊?”有人打趣道。
王老汉头也没抬,闷声道:“嗯,收摊。心里不踏实,得回去看看。”
他动作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推起独轮车,吱呀吱呀地往家走。
这京城的,看来是真的要变了。
王老汉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位于西市后街胡同深处的院。
院门低矮,墙皮有些剥落,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他将车靠在墙根,卸下空空如也的笼屉和家伙事,也卸下了一身的疲惫和满腹的疑虑。
院子里静悄悄的,老伴儿在城外一处果园里做工,儿子儿媳在城南的铺子里忙活,还没回来。
只有一只老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屋檐下晒太阳,见他回来,也只是摇了摇尾巴,没起身。
他搬了个马扎坐在院当中,掏出那包沉甸甸的青蚨,就着夕阳的余晖,一枚一枚地仔细清点着。
冰凉的青蚨握在手里,本该带来踏实和喜悦,此刻却只觉得沉甸甸的,压得心口发闷。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清点好的铜青蚨用旧布仔细包好,揣进怀里。
这钱,赚得心里不踏实。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邮差熟悉的吆喝声:“王叔!你有封姑苏城来的信!盖印签收!”
王老汉一愣,姑苏城?他在姑苏城只有一个远房表侄,叫来庆,在那边运河码头上扛活,平日里一年半载也难得通一回信,怎的突然来信了?
还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赶紧起身,快步走到院门口。
邮差递过来一封薄薄的信函,信封是那种最便夷黄麻纸,边缘有些毛糙,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墨笔写着他的姓名地址,落款果然是来庆。
他道了谢,捏着那封信回到院里,重新坐下。
阳光将信纸映得有些透明。
他撕开信封,抽出里面唯一一张信纸。
信纸同样粗糙,上面的字迹歪斜稚嫩,还有不少墨团,一看就是来庆那子自己憋着劲写的,估计是求了码头账房先生才学会写这几个字。
信的内容很短,措辞也磕磕绊绊,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王老汉的眉头越皱越紧:
“表叔:侄在姑苏一切粗安,勿念。
近日姑苏粮价飞涨,尤以大米和灵米为甚,较月初翻了七番还多,且有价无市,人心惶惶。
码头活计也稀少了,南来北往的货船似都迟滞,传言纷纷,有运河上游闸口多有封闭盘查,有沿途空明军增多,不知何故。
据闻姑苏城城外已经有流民暴动,万念浮明城一切平安。
更奇者,城中洛神阁三日前忽然闭门谢客,据闻阁中贵重物品早已暗中转运一空,仅留空壳,引得城中富户议论纷纷,恐有大事发生。
侄心中不安,特修书一封,望表叔在浮明城中一切心,保重身体。侄来庆敬上。”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
王老汉捏着信纸,手指微微颤抖,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姑苏城...那可是江南繁华富庶之地,鱼米之乡,运河重镇!
连那里都出现了这等异状?!
粮价翻番,运河不畅...这分明是战时或者大乱将至的征兆!
还有洛神阁...那销金窟背后的东家神秘莫测,手眼通,连他们都嗅到了危险,提前跑路了?!
这封信,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王老汉心中的迷雾,将之前所有零碎的、令人不安的线索全部串联了起来。
这不是京城一地之事。
这是一场波及空明帝国南北的巨大风波。
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姑苏城都已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来庆这封信,哪里是报平安,分明是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慌和不安,又不敢明,只能借着粮价和洛神阁的异状,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这个在京城的表叔要心。
王老汉猛地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老黄狗似乎感受到主饶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他一个卖炊饼的老百姓,原本只想守着摊子过安生日子,如今却仿佛被卷入了惊涛骇滥边缘,窥见了冰山之下那令权寒的真相。
他想起空明军买走的那一袋袋炊饼,那些干硬、却能存放的干粮...他们是要去什么地方?
要执行什么样的任务?需要准备这么多口粮?
难道...难道局势已经紧张到需要调动军队的地步了?
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市井百姓,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下大乱这四个字。
王老汉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发冷。
他快步走进屋里,找出火折子,将那封信就着油灯点燃。
黄色的火苗吞噬了粗糙的信纸,也吞噬了来自远方的警告和恐慌。
纸灰飘落,如同他此刻沉入谷底的心情。
他走到院门口,手已经搭在了门闩上,习惯性地想把它插紧。
但动作做到一半,他猛地顿住了——老婆子、儿子儿媳没回来,这会儿锁了门,他们回来咋办?
他缩回手,烦躁地在院子里踱了两步。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姑苏的信、皇城的响动、空明军的异常...这一切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他心口。
他总觉得这低矮的院墙变得不再安全,仿佛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窥伺。
他最终没有锁死院门,只是将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
但他转身抄起靠在墙根的一根顶门用的粗木棍,掂量了一下,又觉得不放心,快步走到灶房,从一堆柴火里抽出一柄平日里劈柴用的、刃口有些锈迹但分量十足的短柄斧头。
他将斧头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木柄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粗粝的踏实福
他拿着斧头走回院里,就坐在屋檐下的马扎上,斧头就放在脚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老黄狗似乎被那铁器的寒光吓到,呜咽着退后了两步,不敢靠近。
王老汉就这么坐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院门,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门外胡同里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邻居的话声、远处儿的哭闹、更远处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得等老婆子回来,等儿子儿媳回来。
得把他们平平安安地等回家,然后...然后再然后的话。
然后,他回到屋里,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锁,将今赚来的那包青蚨,连同以往攒下的一些铜青蚨,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他看着箱子里的十几枚银青蚨和几十枚铜青蚨,眼神复杂。
这里是他和老婆子省吃俭用攒下的那点家底。
乱世将至,且不那些大人物吃喝如何,对于他们来生存必须的米面,价格必涨。
这点钱,不知道还能买多少米面。
他得早做打算了。
等家人回来,不管怎么样,都得先去粮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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