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更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在阳光下骤现,像一个幽灵。
老夫子看着那个身影,等了片刻,便停下了脚步。
他走了半的路,满身风尘,有些劳累。
只是当他稍稍整理衣衫,微微定神,随后竖起手中的那把戒尺,整个人便十分精神,眼中很亮。
高大身形在风中静立,像是等人前来拜访。
那道身影从远处走近,一步一步,十分沉稳。
然后便来到老夫子身前,平静注视,随后弯腰拜下,很是恭敬。
来人是一个道童。
年纪看着不大,约莫十岁左右,生的秀气可爱,满脸稚气,偏偏眼中清亮袭人,瞳孔深处暗藏凛凛道义,是为不凡。
老夫子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道童,眉头轻皱,似乎有些不满。
很快便道“老道士没来?”
道童轻轻一笑,云淡风轻,道:“师尊身份太过敏感,无法轻易走出那间草庐,还望夫子见谅。江河代师拜访,请夫子教我。”
老夫子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叫江河的道童,手中的戒尺来回摆动,很有节奏。
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话:“老道士不讲究,很多年前仗着与我有点交情便让我为他卜算命,替他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夫子我愣是耗尽半年的气运才在东海两岸几千个娃娃里选中了你。晃一晃十年过去了,谁知道老道士养出来的道士更不讲究......你们这些修道的就是一群牛皮糖,满嘴仁义道德,其实脸皮比谁都要厚。”
江河低下头不敢话。
老夫子继续道:“你只需要回去告诉他,选之人虽已入世,不过现在是我的学生。”
江河的笑容湮没在嘴角,道:“夫子收他为徒?”
“有问题吗?”
老夫子冷笑:“你这个道士都有道圣为你撑腰,我那个徒弟就不能多个人管管?”
江河唱了一声道号,心翼翼道:“唐帝是他的父亲,那位传中最有智慧的唐国大祭司是他的伴读先生,要起后台,他可比我大多了。如今又多了夫子您,是否,太过偏爱?”
老夫子道:“既然是选之人,自然有佑,我等凡夫俗子,即便窥得道,窃有气运,又怎敢与争?到头来,只能是他福泽于我等,我等又怎敢妄言偏爱于他。”
他看了一眼江河,继续道:“他的路,只能他自己走。如今入我山门,不过是想求他一份机缘,等过些日子,他自然还是要往神院去的。你要真想替老道士带他回去,去神院走一趟便可,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可千万别想着闯我山门,那夫子我不得就要抽你屁股了。”
话间老夫子掂拎手中的戒尺。
江河有些惶恐,很快道:“晚辈不敢!”
老夫子抬起了那把戒尺,眼神微凝,道:“你敢不敢无所谓,重要的是,老道士敢不敢!他睦圣之尊,已至人间巅峰,想要更近一步,这是个好机会,他没理由会错过的。”
江河沉声道:“师尊自有计较,江河不敢妄加猜测。”
声音平静,语调凝重,虽是十岁的道童,却仿佛已历经人世沧桑。
字句之间带着很多情绪,意味深长。
老夫子晃着戒尺不再理他。
却突然朝着边喊了一句:“你们三个家伙还打算藏多久?北边的那个魔头见不得光暂且不,练剑的剑痴还有那个光脑门的和尚怎么也喜欢偷偷摸摸了?”
言及至此,老夫子手中戒尺微抬,随后轻轻挥下。
做了一个敲脑门的动作。
像是老师在打学生。
道童江河眼中光晕流转,朝着正前方望去,嘴角真一笑,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画面。
前方道荒野之上,突然出现了三个捂脑门的身影。
一人念经。
一人持剑。
一人冷眼。
皆是年轻少年时,只是此刻脚步都有些踉跄,稍显狼狈。
道正西边站定的和尚精妙喜人,一对眸子佛光闪闪,手中提着一串白色念珠,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僧衣,眉眼含笑,嘴角含光,虽是一个十来岁的和尚,脑后却有几尺长的佛光聚顶,踩风而来,风姿卓绝。
和尚揉揉脑门,笑嘻嘻朝着老夫子唱了一声佛号,高声道:“夫子当头棒喝,九儿谢过!”
老夫子撇撇嘴,轻声呸了句:“老秃驴养的秃驴,嘴皮子比谁都利索。不过这娃娃长的倒是精致,好好的和尚怎么就比俗世里的驸马爷还要漂亮?”
思忖间,道南边一道剑意惊起,那个站的比剑还直,眉宽似剑,双眼藏剑,就连整张脸都冷的像一柄出鞘剑的少年看了一眼老夫子手中的戒尺,沉静了片刻,最终低下了头,凝声道:“南山丘陵百里断江,见过夫子。”
老夫子也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仍只是低哼一声,没有开口。
道北边突然风声涌动,带起一股极强的杀气。
这股杀气不是刻意为之,仿佛与生俱来,环绕在那个满脸冷厉之色的黑衣少年身上,无法散去...
就好像,他便是杀气本身。
黑衣少年没有话,只是面朝着夫子微微躬身,表示自己的尊敬。
老夫子眯着眼睛望过去,冷声道:“你就是北边的那个魔头冷笑笑?黄沙地里埋了多少人才能养成你这样的气势?”
冷笑笑果然很冷,酷酷的环臂不开口。
江河瞅了他一眼,双掌间青光涌动,低吟了一声:“人间正道。”
九儿捏着佛珠微笑,眼眸间莲花灿烂,他轻笑道:“其魔当诛。”
百里断江只是微微提剑,冷声道:“我有一剑。”
冷笑笑仍不话,只是将双掌放下,悬垂在腰侧。
一股战意陡然飙升。
老夫子忽然站直了身子,摆摆手道:“夫子我从来有教无类,管你是修道的还是参佛的,练剑的还是入魔的,在我眼里通通一个样,都是我的学生,当然,是非正式的那种。”
“所以你们别想着在我面前打架,要打就等我走远些,免得你们家里那几位老不死的我不拉着你们。”
他看着前方那条望不到尽头的路,沉静了片刻,继续道:“我和道士的话你们应该都听到了,既然想趟这趟洪水,就各凭本事。唐青早晚会去地神院,就看你们这几个圣人之后在人神的道场能翻出几朵浪花来。”
完这句话他便再次迈步,一路向前。
风声中,传来老夫子的沉沉叹息:“就算不来找我,也总是要给个法。”
声音很轻,很快随风飘散。
但他知道,这片大路上,有很多人都会听到。
在他身后,四圣传人同时弯腰,躬身拜下。
目送夫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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