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寡妇门前是非多。可是我家门前的是非也不少，倒不是因为我妈是寡妇，因为我妈是看事的先生，可是我没见过我爸，也不敢问。
是非多，是因为我在村里，名气那是相当大，哪家的孩子不开眼，离我近点，他必然感冒发烧，栽跟头，波灵盖儿磕马路牙子，卡秃噜皮了，那是菜一碟。
从记事起，我的生活里只有妈妈，村里的那几个孩子，起着哄叫我是“野孩子”时，我问过我妈，我有没有爸爸？
妈妈不言语，继续做着手里的活，我再问，妈妈就：再问，就不要叫我妈。
村里人，虽然平时闲言碎语，可是也知道我妈妈看事的本事，不好明面上多啥，我妈也当听不见，他们那群孩子，要不是家里有长舌妇，他们咋知道那些？
我第一次，蹲在草垛子里，哭得委屈，那一年我才六岁，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哭？
眼泪就是止不住，是害怕被我妈赶出去，还是因为自己从没爸，被人指指点点笑话。
村里，唯一和我是好朋友的，是一个叫娟的女孩，她和我一样，没朋友，虽然她有爸有妈，但是她爸吃喝赌钱，除了嫖他不敢以外，其他的不在话下。
因为娟她妈擅长骂大街，把村里人都能骂一遍，村里人都躲着她家。
娟生下来，身有残疾，左腿比右腿短，村里的那些孩子叫她“瘸子”，我的外号也不好听：“野种”。
也许是同样被孤立，我俩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可是好景不长，在我八岁那年，我连唯一的好朋友也失去了。
记得那，我妈带我去邻村看事，是看事，其实简单，就是那家的老太太没了，但是棺材死活抬不动，一开始，四个壮伙子抬，抬不动。
那就六个，后来就是八个，棺材还是纹丝不动，后来有人给老太太儿子支招：给你妈跪下，这眼见的，都黑了，还得上山呢，过了时辰再下葬，对活人不好，对死人不敬。
老太太儿子一听“对活人不好”，真听话，“扑通”一下跪下了，真管事啊，棺材能抬得起来了。
结果还没等大家松口气呢，绑棺材的绳子断了一根，棺材一歪，有一边落地了，岁数大点儿的就：
这不是好兆头，你妈这是不愿意走，得找会看事的先生来给看看，要不然，家宅不安，容易出事。
旁边还有娘家舅舅呢，嚷嚷着这白事办的不行，娘家的舅爷要办的不行，没人敢话，这时候就是娘家舅舅是最大的。
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句：要不然，咱们去请邻村的王先生来。
他们的王先生，就是我妈，我们那儿都叫看事的先生为先生，不管男女。
我和我妈到的时候，就见棺材的四个角，有一角着地，其他的三角，被几个大伙子抬着，他们脸上流着汗，腿也在打颤，就那么一直抬着，能不累吗？
可是没人他们傻，因为棺材纹丝不动，他们只能这么抬着，沾地视为不吉，可是要抬到长条凳上，又抬不动。
一进院，我就声告诉妈妈：妈，棺材上坐着个奶奶，她在瞪跪着的那个叔叔。
妈妈看向跪着的男人，问他：你是逝者的儿子？
那男人闻声，转头看向我们，起身就：先生呀，大师呀，您快给看看，我娘的棺材这是咋啦？咋还抬不动呢？
我妈刚要从包里掏符纸，我就听见坐在棺材上的老太太：姑娘，你能看见我，是不？
我已经在故意的看向别处了，就是不看她，也不搭她的话茬，因为我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外号：扫把星。
我从，我妈对我不冷不热的，不管我家养什么活物，活不过一集就挂了，凡是我碰过的，村里的那些个活物，活不到第二。
所以我想，我是不是时候不懂事，碰了我爸一下，所以他就像那些鸡鸭鹅狗猪一样，没看见第二的太阳。
我妈因此恨上我了，也不怎么待见我，也许我哭是因为，我害怕真的是自己，害死的我爸。
我第一次能看见的时候，告诉了我妈，我妈听到以后，直接歇斯底里的大骂，把我吓坏了，哇哇大哭，我妈不管我哭得多么凄惨，继续骂，还用鸡毛掸子抽我。
从那以后，我不敢了，不敢再我能看见，起码当着我妈的面，我不敢。
老太太看我假装听不见，她直接：姑娘，我没有别的恶意，只是活着的时候，那个兔崽子，他不给我吃饱饭，我是活活饿死的，吃口饱饭我就走。
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磨你妈，你妈这几阴气盛，最容易招惹邪祟了，不信就等着。
突然老太太朝我妈踢了一脚，我妈虽然感觉到了，但是还是慢了一步，被老太太一个扫堂腿，踢得倒在一边。
院子里的人也都不敢大口喘气，都看傻了，这先生刚来，怎么就被什么踢了一下，有人就感觉自己的裤子是湿的。
我一看，这老太太来真的，一时着急，脱口而出：你来真的呀？
着话，就去扶我妈，我妈只是淡淡的，扫了我一眼，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大不了回家挨顿揍呗。
我回头朝着老太太儿子：你妈了，她活着的时候吃不饱，现在就想吃口饱饭，吃完她就上路了。
我看他们不信，就把老太太的样子和穿着，跟他们描述了一遍，就看见一个爷爷岁数的老头儿，在那男人背后踹了一脚：混账东西，还不快给你妈叩头赔罪，准备吃的，还有纸钱，准备的足足的，你个不孝子，畜生。
老爷子也得有八十多了，没踹几下，自己也喘上了，累得不轻。
收了主家的谢礼，我妈带我回去了，临走还听见老太太：姑娘，你命里带煞呀，离你太近了，没什么好事，这不就是活阎王的命吗？
听到这话，我想回头瞪那个老太婆，我好心好意帮了你，你不知道声谢谢，也就算了，还我什么活阎王，还嫌我外号不够多是吗？
可是我妈拉着我，头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走，抓的我手腕疼，看着我妈那张黑脸，我也不敢啥？
走到半道，就听我妈：回去以后，你别去找娟。
为啥？我和娟约好了，一起下河摸鱼呢，要不是我妈非拉着我来这走一趟，我早就下河了，娟指定在河堤等着我呢。
我妈不解释：不许就是不许！
我眼泪汪汪的不话，被我妈一路拽着回家，直到晚上，才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声，还有砸门声。
我想去开门，我妈拦住我：别去，别管他们。
在那一阵叫骂声中，我听出来了，有娟妈妈的声音，那破锣嗓子，全村独一无二，我看过她怎么打骂娟的，可是这骂声不对：
你个扫把星，你给我出来，我就不让我家娟和你玩，和你在一起的，就没个好下场！你还我的娟，我苦命的孩子呀。
她什么意思？娟咋啦？是因为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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