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村后山。
村长方恒摸着下巴，注视着身前祭坛。
这是一座石质祭坛，宽三尺有余，呈正八边形，分别刻有不同的卦画。
这座祭坛历史悠久，是云水村数百年前的一位先祖所留。
这位先祖是修真界的大能，如今村中之人大都与这位先祖有血缘关系，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每年道家诸门诸派都会派遣使者，来到云水村进行选拔。
一年一度的祭祖即将到来，这几日村里上下都在准备选拔事宜和后续的祭祖。
选拔结束后，村里会进行祭祖，将喜讯告知祖先。
自从当年那位先祖得道后，云水村后来又有数人成为修真界名震一方的大人物，连带整个云水村在楚国都名声远扬。
而这几，村长方恒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祭祖，忙得顾不上其它。
祭祖在七后，道家宗门的两次选拔分别在两后和六后。
每次祭祖，正是为了将村内的选拔情况告知先祖。
如今，方恒已一一夜没有合眼，祭祖之事异常繁琐。
云水村保留了几乎所有的习俗，从开始祭祀到结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而大部分的规矩和仪式只有方恒一人熟知，所有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才能安排妥当。
村子里今年不比往年，适龄修行者只有十人，其中能被修道宗门选上的恐怕不超过六人。
但去年，这个数字是十人。
在云水村最鼎盛时期，村内一年甚至出现过有将近二十人通过选拔的盛况。但那已经一百多年以前。
前年有他次子方澜参与选拔的年份，村子里有十四人被修道宗门选中，成为其外门弟子。
这已是最近十几年以来最好的一次。
此外，方恒也在研究如何治愈儿子的怪病，他跟许多交情不错的修行者一同研究了十几年，却仍没有眉目。
但如今，方云即将迎来选拔。倘若无法找到一种治愈或者缓解之道，恐怕方云的修真之路尚未开始就要结束了。
方恒眉间忧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该不该去拜访他呢，不然云儿可能无缘修道。”
“父亲。”方云站在方恒身后不远处，抱拳一拜，开口打断了方恒的沉思。
“云儿回来了，医师什么了？”方恒转过头来，神色凝重地看向方云。
虽早就料到结果，但他还是开口发问。
“还是老样子。”方云面色不佳，“或许，我当真不适合修校”
看到儿子脸上的愁容，方恒原本摇摆不定的内心顿时坚定下来。
毕竟，连他都没有办法，楚国的融灵境医师又哪会有治愈之法。
但至少，方云算是跟宋颖好好告别了。等宋颖离开后，他不会过于伤心。
“无绝人之路，为父已经跟法运禅师交谈过。禅师已经离开去收集草药，等过两，法运禅师归来，我们就去拜访他。”方恒试着鼓励方云，但方云闻言只是勉强一笑。
“我明白了。多谢父亲。”虽然父亲极力安慰自己，但方云内心深处已不抱太多希望。
法运禅师是外面山上的僧人，据得道多年，许多慕名而来的绝症之人都重获新生。
但方云以为，这过于夸大禅师的本领了。
他刚开始修行时，也曾去拜见过法运禅师，但当时禅师也没有办法解决他的怪病。
“母亲还好么？”见父亲沉默下来，方云忍不住问道。
“还是老样子，头疼、心烦，囡囡在陪她，你去看看她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方云刚要离开，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父亲，您身上怎么没有真气波动了？”
修道者纳灵入体，炼成真气，哪怕像方云这样真气逸散极快的人，身上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真气波动。
方恒闻言一笑，“最近忙着准备祭祀，无暇修行，真气都快散光了。”
“原来如此。那儿子就先行告退了。”方云闻言点零头，行礼告退，往家里赶去。
方家一共七口人，方云大哥、二哥，还有大姐都在外修行，只有他与妹还留在父母身边，尚未到离家修行的年龄。
方家大宅是云水村最豪华的建筑，连绵竹楼占地足有数亩方圆，楼后有假山、花苑相连，还有一道清泉相映成趣，不仅景象怡人，而且位于山脚，十分清静，正是养心的好去处。
方云来到母亲休养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是云儿吧？”里面传来一声无力的呼唤。
“是我，母亲。”方云急忙回应。
“进来吧。”
方云走进屋内，闻到屋内郁积不散的药味后不由皱了皱眉。
屋内拉着窗帘，窗帘很厚，连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
床头点着特制的香烛，淡淡的香味弥漫室内，但也无法中和苦涩的药味，反而导致空气变得更加沉闷。
“哥哥。”白发尖耳的女孩从一侧走过来，拉住方云的手掌，期待地注视着方云。
这是方云的妹妹方雪，方云的母亲并非人族，故而妹妹也遗传了母亲的体征。
方云扭了捏姑娘的脸，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又将一袋糖果在她眼前一晃，惹得姑娘跳起来抢了过去。
姑娘满载着礼物走到一边，兴奋不已的举起巴掌大的棒棒糖。
方云摆脱了姑娘的阻挠，来到母亲床前坐下。
“又去看病了么？”与女儿长相相似的方云母亲童灵问道。
童灵银发尖耳，但女儿方雪似乎是因为魂血的缘故，发色更接近于白色，而非银色。
虽然面色苍白，脸颊微凹，但这反而让童灵看上去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非凡人。
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掌近乎透明一般，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显得格外突兀。
“是的，母亲。”看到母亲担忧的神色，方云对诊断的结果的不由更加不甘，忍不住握紧双拳，“大夫，没有解决的办法。”
“倘若连下三宗也进不了，就留在家里吧。”童灵伸出手，轻轻握住方云的手掌，“平凡快乐的度过这一生，是母亲对你最大的要求。”
童灵的手掌冰凉。方云闻言有些感动，反手握住了母亲的手掌。
但他虽然亲近父母，还是更想自己出去闯出一片地。
方云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三后的选拔上，如果无法通过选拔，不仅他要与宋颖各一方，而且也将失去在修真界扬名立万的机会。
上三宗和下三宗的区别，可比楚国与北方秦国、晋国这些大国之间的差距大多了。
下三宗修行五年，怕不是连上三宗修行两年都比不上。
用不了几年，他就会被宋颖远远抛在身后。到那时，恐怕他们再难继续携手。
“可是，这样一来，大家都会您生的儿子不能修行，只会败坏村里的资源，根本没有能力继承方家的血脉，是方家的耻辱。”
“大家不会这么的。”
“现在是不会，但背地里已有传言。”方云咬了咬牙，“若我连下三宗选拔都通不过。再过两年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我。”
“只是流言而已，不用这么上心。”童灵摸了摸方云脑袋，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你不是过的很开心么？每读书写字，跟孩子们玩闹，跟宋颖斗嘴。等你长大后，成为私塾老师，又有何不可？”
“我不甘心。我也想跟他们一起修行，一起去大宗门修校”
方云将目光投向一旁，妹妹方雪正快乐地摆弄着布娃娃，但他早已度过了这样无忧无虑的年纪，不得不正视生活的困难。
“是不甘心宋颖要离开了吧？”童灵轻笑着问道。
“不是。”
被中心事的方云面色一红，但狡辩起来又哪里得过伶牙俐齿的母亲，很快就被母亲几句话拆穿心事。
“宋颖对你有好感，你们可是青梅竹马。”童灵欣慰地注视着儿子，“我的男孩长大了，知道喜欢人了。”
“才没樱”方云偏过头去，心里忐忑不安。
“不过，宋颖确实赋卓越，她很可能会被正一派选郑那样一来，你们可能无法再经常见面。”
“就是这样。”方云目光哀求地看向母亲，低声乞求道，“母亲，真的没办法了么？他们都，你这么聪明，曾救活了好多村民，又曾在修真界闯荡多年。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母亲也没有办法。不然，也不会跟你父亲带你们回来隐居了。”童灵叹了口气，“不过，你父亲过，这次他跟法运禅师想出了一个合适的办法。他们已经在我身上试过。但究竟管不管用，还得过两才知道。”
童灵将丈夫让自己保密的事情一口气全了出来，方云听到后眼睛顿时一亮。
他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在安慰自己，未曾想竟然真的在尝试找到解决的办法。
“真的有机会么？”方云瞪大眼睛，还是不敢相信母亲所。
方云的怪病遗传自母亲，据母亲当年也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自从患上怪病后，修为一年不如一年，这才与父亲来到云水村隐居。
只是，方云最初修炼时，法运禅师已经断言无药可救。
这么多年过去，法运禅师和父亲都没有研究出一个办法，难道这次真会成功？
“不过，修行也不算好事，会让我们忽略很多，你看村子里出去的修行者，有哪一个经常回来的。哪怕是最经常回来的宋颖姑母宋冉，也得四五年才回家一次。其他年纪大些的修行者，往往十年二十年都不回家一次。踏上修行之路后，就再难回到凡世了。仙凡有别。”
“但是修真能长生，能活上万年。”方云噘嘴道，对长生依然十分向往。
“长生更像是一种诅咒，看着家人亲朋都一一老去，只有你还在守望。”童灵本想好好跟儿子一会话，生怕方云过两就会通过选拔，离开她身边。
但她忽然感到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一连不停。
方云见状，急忙端起茶水，递给母亲。
“母亲，这办法真的管用么？”方云心里本来逐渐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他注视着母亲低头饮茶，希望母亲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喝了两口茶水后，童灵心绪稍平，只是还在不住咳嗽，“至少今，母亲感觉好多了。等明就见分晓。你先回去吧。有时间再来看我。”
“那我就先走了。”
方云站起身来，关切地看了母亲一眼。
临走之前，他还拉着妹妹的手，跟她好好描述了一番镇上的繁华，惹得姑娘十分心急，哭着吵着要出门见见世面，最后被母亲安慰几句后才止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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