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章并未因为她直言要对付柳家而激怒，反而神态自若地笑了笑，“我一直想不通，郡主要对付柳家，没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再建一城吧。
栖云城易探易攻，就算是为了后续干扰焰阳军的辎重队伍，成效也绝对不太好。
而且丢了真的南关城，南境的北部都要瘫痪，损失的资源不可估量。
郡主花费如此大的人力财力去建造这么一座城，着实令人费解。”
“柳大人此刻问我这些问题，难道不是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么？”
柳章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将南关城附近的地形图画了出来。
沈绪跟着走了过去，垂眸看着他用笔标记出一座座城池要塞，最后在南关城附近的山脉上画了一个叉。
“南境的历史，起源于绪川流域。”
柳章指了指地图上了河流，道：“这条是绪川江，起源于西荒，贯穿整个南境。南关城，便是绪川江与绪川山脉至关重要的枢纽。”
沈绪点点头，“所以南关城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可南关城，亦是大凶之地。郡主使这双城计，亦可谓是双刃计。
这其一，郡主利用双城巧立名目，让原本心生猜忌的慕容曜坚定了对付柳家的心思。
柳家若攻下南关城，必定有人会站出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意在杀其锋芒，掩其功劳。
从而引发西荒军不满，激化君臣矛盾，牵制征伐的脚步。
若柳家强攻下南境后立即起兵造反，兵力则会被南境削弱，到时候黑帆军、麓城军、西岭军都可以后来居上，依旧是死局。
柳家若攻不下南关城，那南关城之危便有回缓余地，且必定有人会以此拿柳家问罪，依旧可以削弱作为征伐主力的柳家。”
沈绪轻笑，坐到了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托腮看他，“若柳家攻下南关城后养患自重呢？”
“那南境还是有了喘息的机会，以目前的发展速度，用不了几年，焰阳国就会和云国一样，亡于落后。”
沈绪托着腮，眼中多了几分欣赏，她反驳道：“可是用双城计牵制柳家并不能解决敌众我寡的局面。真的开战，南境依旧有败的风险。”
“之前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到了这张暗杀名单，这才豁然开朗。”柳章拿出了一张纸条，正是那日沈绪给陆谦的暗杀名单。
她的眼睛一亮，浅笑着问道：“柳大人想到了什么。”
“钦监监副、户部主事、工部郎汁…这些人看似没有联系，生死与徐柳二党之间的党争也无足轻重，可是若把他们摆在这里呢？”柳章提笔，将栖云城外的几个村镇圈了出来。
“我发现栖云城外围的地名很有意思，宁绪村、平绪村、安绪坝、太平滩、抚川镇……”
“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这些地名，都是十九年前改的，亭南侯云国攻伐战大捷之后改的。它们的名字，似乎都在祈祷平息这条绪川江。”
沈绪挑眉，“这绪川江附近一带，十几年都无灾无害，也算是南境颇为富庶的区域了，柳大人听有船在江里翻了么？”
柳章摇头，回答道：“因为战争结束后，有人在这些位置开了三条运河，建坝筑堤，解决了绪川河的泛滥问题。
而你要杀的这些人，有了解潮汐涨落的钦监官员、有负责记录的农科主事、有负责开渠建桥的工部主责人......
郡主这双城计，其一是为了挑起君臣矛盾，致使徐柳相争，拖延焰阳军进攻南境的脚步。
无论攻下南关城的是否是柳家，都会因为你的双城计而拖延进攻凤鸣城的脚步。因为大家会有一个误区，攻下南关城，就等于掐住了南境的咽喉。
慕容曜以为拿下了南关城，南境的威胁就会于柳家的威胁，会将大部分精力转移到柳家头上。
所以其二，郡主杀了这些主要负责气候农业水利的官员，是为了占尽时，将战争拖延到明年初夏，利用雨季，堵河毁坝，水淹三军。”
“柳大人不愧是历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文地理的储备量令人叹服。”沈绪欣赏地拍了拍手，承认道：“我确实打算用时地利击溃焰阳军。”
柳章皱起了眉，“可是，这座安绪大坝，是令堂大缺年变卖了近七成的家产，联合几十万民众才建成的，毁了太可惜了吧！况且，一旦绪川河在此处决堤，沿途的村镇都会遭殃，到时候死伤无法估量！”
“雨季本就不利于行军，无论是黑帆军还是西荒军都懂这个道理，又岂能轻易中计。堵河毁坝，水淹三军是下策。你都在此处画了叉，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呢。”沈绪抬手，接过他手中的笔，将柳章画叉的山脉圈了出来。
柳章垂眸盯着沈绪圈出来的敌方，百思不得其解。
“栖云城之所以叫栖云城，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现象。每当气候转凉，城区常有烟云笼罩，所以它叫栖云城。前段时间你攻打南关城，是不是在南关城有同样的感觉？”
柳章点零头，不解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为了将栖云城扩建成南关城的模样，我让傅奕大量雇人，在绪川山脉中采集大量的木材石料，改变了山体的形状。”
“山体形状改变，会影响气流和温度，所以在南关城形成了雾。你是打算用雾去伏击焰阳军吗？可是那样的薄雾又有什么用呢。”
“你看到有薄雾，是因有风将栖云城的雾吹到了南关城，而改变山体形状，是为了让山脉这一带的风始终由栖云城向南关城的方向吹。”
柳章抚着下巴思索了起来，喃喃道：“如果风始终由西向东吹，那么火攻毒瘴都能大大提高效率，只能算是中策吧。”
“那柳大人是否有更好的办法？”
柳章摇了摇头，仔细思索了起来，半晌才开口道：“所以郡主通过叶帆掌控羽林卫，实际是第三手准备。”
“如果我所有的计划都是针对令尊柳相爷的，你会怎么做？”
柳章转过头，目光望向正被精神惩罚折磨的叶帆的方向，回答道：“我与叶帆一样，是个痴人。”
沈绪沉默了良久，忽而提问道：“方便杀叶青山的理由吗？”
“郡主可以猜一猜。”
“你承认错误的速度那么快，必然不会是为了欲盖弥彰。”
沈绪思考了片刻，略显诧异，“是因为阿娆？为何啊！”
柳章一愣，笑道：“郡主和慕容堰一样，果然是永安城顶顶聪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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