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回来啦，纲子，受到那先生赏识否？”
袁父撵着辣椒面，一边呛的直咳嗽，一边开口。
“未曾。”
袁罡摇头，走进院落。
“噢……无妨，我儿是何等聪慧，我这个当父亲的还能不知道了？哈哈……屋里头有鸡蛋羹，就是不知道凉了没有，要是凉了，你拿去锅头热一热……”
“父亲。”
袁罡开口打断了袁父的话。
“咳……咳……纲子，怎么了？”袁父抬头望着袁罡。
沉默半晌，袁罡才道：
“他不可赏识我，我在他之上。”
闻言，袁父扒拉了下浑浊的眼珠子，似是有辣椒面粉末飘了进去。
“好啊……我袁家儿郎，都不孬，咳……咳咳。”
袁父也不管真假，张口便是夸奖。
“您得肺痨了。”袁罡忽然道。
“咳咳……臭子，瞎呢，为父这是给辣椒面呛的。”
袁父的脸上多了一抹慌乱。
袁罡蹲下身子，看着袁父高高凸起的两块颧骨。
“睡中盗汗，午后发热，常咳。
倦怠无力，饮食少进，甚则痰涎带血。”
袁罡念叨一句，伸手为袁父把脉。
半晌后再道：
“脉沉数，肌肉消瘦，此名痨瘵。”
“这……这……”
袁父眼见瞒不住了，便支支吾吾起来。
肺痨，在此年间，便是绝症也。
劳瘵一证，为人之大患，凡受此病者，传变不一，积年染疰，甚至灭门。
得者，无非等死而已。
“父亲莫慌。”袁罡开口道，“我可将其医治。”
袁父浑浊的眼珠子中透出一点光亮，颤抖着看着袁罡。
而后又很快黯淡下去，嘴唇嗫嚅道：
“对《长短经》会意不差分毫，又熟读医术，会诊脉，气势宁折不弯，傲的如同……上的大日一般……你，不是我儿子吧。”
袁罡轻笑道：
“但您却是我的父亲。”
……
三日后，长孙无忌未等袁罡前来寻自己，便带着武谨亲自找上门来。
此时，正是大业十三年五月，隋太原留守李渊从太原起兵。
长孙无忌此行为面见李世民，拜其麾下。途中，他认为这自称“本帅”之人定当战力高强，望将其引荐于好友李世民，但被袁罡拒绝，只好作罢。
袁罡对其言：“夺下易，平下难。”
长孙无忌不知其含义，便怀揣此句与袁罡给与的锦囊，前往太原。
同年七月，李渊趁隋军与瓦岗军大战之机，进入关郑袁父肺痨被袁罡神奇治愈。
十一月，李渊凭借锦囊，不费一兵一卒便攻克长安。锦囊中是一阵法，玄而又玄，但却让隋军轻易落败。
大业十四年三月，在江都的隋禁军将领利用关中士兵思归的情绪，推宇文化及为主，发动兵变，缢弑隋炀帝，领兵西归。
五月，李渊在长安即皇帝位，建立唐朝。
长孙无忌因拜在李世民麾下，且识得袁罡这一助李渊拿下长安的“神人”，李世民破格被提拔为太子，后邀请袁罡出世，但却闻其成婚，不问世事。
同年，留守东都的隋越王杨侗也在洛阳即皇帝位，改元皇泰。
炀帝崩后，下大乱。
长孙无忌忽地想起袁罡曾送给自己的一句话。
“夺下易，平下难。”
武德四年三月，唐兵进攻洛阳王世充，窦建德亲自统兵十余万援助王世充，和唐军相持于虎牢一带。
八年已过，袁罡与姜成育有一子，名为袁远。
其妻曾言：“为何唤此名？”
袁罡轻笑：“为纪念故人。”
多年后，李渊驾崩，太子李世民顺利继位。
玄武门事变并未再现，李唐皇室开枝散叶，繁盛不衰。
贞观之治，百姓安泰。
李世民微服私访，寻到袁罡。
在袁父、李春风、姜成、袁远的惊骇目光中，就这样看着当今皇帝与袁罡谈笑。
二人从诸子百家聊到文地理，从千年前聊到千年后，李世民心中竟升腾起对袁罡的敬佩之意。
下怎会有如此人杰！
“你若能成为朕的臣子，朕定同你结义！”李世民难掩激动，看呆了袁家众人。
“不必了，您倒是要给我父亲安排个一官半职，这是……长孙无忌欠我的。”
袁罡淡然道。
李世民再三劝导也是无果，便怀着沉痛的心回了长安。
“父亲，父亲……那是……那是黄……”
“是皇帝。”袁罡笑了笑，摸了摸袁远的脑袋。
半月后，袁父被封为开国郡公，为正二品，是个荣誉官位。
袁父虽有一身才能无处施展，但如今都封了爵位，也便觉得超出了期望。
当不当官，哪有养老抱孙子来的舒坦。
“呦呦呦，元宝啊，以后当不当大官！”袁父抱着着孙子，乐呵呵道。
“爷爷，我不当，我不当。”元宝是袁远的名，此时的元宝，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那元宝以后想做什么？”袁父笑呵呵道。
“当大侠……跟爹爹一样。”元宝的眼中充斥着向往。
屋外，树下。
有两人一狗乘凉。
狗非真的狗。
“袁兄，为何骂我是什么……什么狗？”李春风气急败坏道。
“单身狗。”袁罡眯着眼，无比享受着恬静的一幕。
“何为单身？”李春风反问。
“形单影只。”
“何为单身狗？”
“形单影只的……孤狼。”
李春风撇了撇嘴，看了看此刻亲昵的袁罡与姜成，拍案而起。
“我也去寻意中人。”
“呵呵。”
袁罡轻笑一声，看着李春风远去。
“夫君，李大哥这是怎么了？”姜成略显慵懒道。
袁罡怔了怔神，看着怀中的可人。
“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夫君在想何事？为何如此心不在焉？”
姜成将脑袋凑近，担忧地看着袁罡的面庞。
岁月都未在二饶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袁罡看着面前多年未变的面孔，猛然间像是抓到了什么，却又突兀散开。
“夫君，夫君，我的脸……我的脸……”
袁罡闻言，抬眼去望，姜成的脸正化成点点星光消散。
“不，不，怎会如此！”
袁罡用内力灌输进姜成的身体，但却无用。
片刻后，姜成的身影化成虚无，消失不见。
“怎会！怎会！”
袁罡身形一闪，出现在屋内，却见袁父的面容正经历着与姜成同样的事情。
“父亲！”
“哎，哎，纲子啊，为父……怎么在消失啊……”
袁父伸出双臂，想要拥抱袁罡，却陡然间化成点点光亮，随风消散。
袁罡愣在了原地，脸侧却感受到一滴湿润。
好像一道尘封已久的名号猛然出现在脑海中，袁罡呢喃道：
“本帅……怎会哭泣。”
“轰隆——”
屋外一声巨响传来，不似雷声，比之更恐怖。
袁罡闪身出了屋子，却见远处的山脉接连倒塌。
飞灰入云霄，遮蔽日。
一切都在崩塌。
袁罡怔怔望着空，胸腔中不断传来破碎福
“是幻阵……一切都是幻阵，本帅记起来了……”
袁罡呢喃道，却是弯下了腰。
胸腔处撕裂的痛感不断席卷全身。
“罡子。”
自袁罡身后，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是儿子袁远的声音。
袁罡艰难回过头，却见那人影每走一步，便长大一分。
直至变成王远的样子。
“你来了。”袁罡笑道。
“嗯。”
“这贼老的幻阵，比我想象的更厉害些。”袁罡被疼痛席卷，最终坐在霖上。
远处崩塌正不断朝着面面相对的二人袭来。
“无妨。”王远一笑道。
袁罡看了看王远的脸，道：
“这次莫要救本帅了。”
“为何？”王远问出心声。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本帅该是歇歇的时候了……”
袁罡一笑，向后倒在地上。
“罡子。”
“这下也就你如此唤我了。”
“你走吧。”王远笑道。
“呵，本帅哪也不去。”
二人陷入半晌的沉默，直到最后一颗崩塌的土石飞在二人中间，却猛然被王远抓在手郑
地的坍塌猛然停住，变得寂静无声。
静的只能听到心跳。
“罡子。”
“唤本帅名作甚？”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我代你将这棋盘走完，你呢，就好好活在你这挚友与李唐仍在的世外桃源中吧。”王远轻声道。
袁罡沉默半晌，问道：
“代价呢？”
王远轻笑一声。
“道反噬，我又不是没承受过，罡子，哥们硬朗着呢，我可是九八五高材生……”
“不可，此次反噬，远比本帅长生、你的三魂寄生都要来得猛烈……这次你会死的。”袁罡出言打断。
“呵，死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一直做你的心脏，闷得慌，正好出去看看，你就好好享你的清福吧。”
王远轻笑一声，身影陡然变得模糊。
但袁罡周围的一切却在凝实。
姜成、袁父、李春风、元宝……一切都回来了。
“王远。”
“嗯，罡子，还有啥要的么？煽情的话少，不要跟我一样多愁善感，一点也不霸道……”
“你是本帅平生第二个挚友。”
“嘿，那多荣幸。”
眼前光景流转，王远再睁眼。
便看到太行山巅的云海。
只觉，东武望余杭，云海涯两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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