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打头的那辆黑得跟暗夜幽灵一样的车和车里的人,陆静非鼻头酸了一下,努力想着这车叫什么来着,她以前在手机上见过的。
她有点想哭,一定是她想不起来这车叫什么名字的缘故。
那个她最不想被他见到,也是她最想见到的男人来了。
他关门的力道很大,简直是砸上去的。
车子不受重力地震了两下,副驾驶上下来一个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样子。
砸门的人朝陆静非走过来了。
他下颚轮廓线紧绷的样子跟声音一样,性感撩人。
他脸上的煞气和往日怒瞪她时一样,又有点不一样,今晚乌云蔽月,他脸上的冷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厚重。
陆静非终于记起了那辆丑不拉几的车叫柯尼塞格来着,然后,车上下来那个人就走到面前了。
陆静非的眼里蓄着两汪泪水,衬得眼睛亮汪汪的,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谢寒初。
她猜想着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会怎样讥诮的话。
笑就任他笑吧,反正最后他都会懊恼又无可奈何地将她揽进怀里。
看到他的第一瞬,陆静非就想扑进他怀里,这时候所有感官都回来了,她实在太累也太疼了。
只有他怀里的热气和暖意,能驱散陆静非今晚所受这些折磨的刺骨冰凉。
但是陆静非的骄矜上来了,她一动不动,想等他来抱她,这样她就可以躲在他怀里哭,就可以跟他耍赖,等着他极尽温柔地哄她。
可是陆静非又想错了,今可能不是个好日子,她一直在想错,把陈超想错了,把谢寒初也想错了。
谢寒初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她面前,劈头盖脸就对陆静非骂:“不是让你有事找老爷子帮忙,你逞什么能?”
陆静非仰头望着他,拼命不让眼里的水汽淌出来,否则她眼里的光也会跟着熄灭。
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看得过去的地方了,如果眼里的光也没了,她就真的丑得没法站在他面前了。
陆静非艰难地张了张口,“我......”
她想她太疼了,呼吸心跳都疼,不要骂她了抱抱她吧。
然而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不出。
“你什么你”,谢寒初脸上已经冷到不能再冷,话却是陆静非乃至跟在后面那帮人从未见过的咆哮,“我的话从来都当耳边风是不是。”
几步开外的池南坐着谢寒初的车来的,亲身经历了这家伙不要命似的踩油门,用不低于180km\/h的时速飙过来,连县道上过弯都没低过120km\/h,知道他有多担心。
但这种气疯聊样子恐怕会将人吓到,池南出声劝了劝,“有话好好,她肯定被吓到了。”
“闭嘴。”谢寒初像在吼池南,话却是对陆静非的,“她哪会吓到,就她胆子最大,什么都敢干,什么都不怕。”
陆静非无力辩驳,也无从辩驳。
终于,眼里那点子她死死守住的光还是淌走了。
可惜这个男人从头到尾也没有问过她一句疼不疼,怕不怕。
陆静非泪水滚落的瞬间,谢寒初心里灼烧的火焰一下子熄灭,动了动嘴皮,不知如何安慰,想将她揽进怀里,又被她脸上凄怆的表情怔得动惮不得。
场面安静得能听到道旁的蝉鸣声,就在所有人都担心陆静非会不会直接吓晕过去时,静默半晌的陆静非扯着嘶哑的嗓音,平静地了一些话。
“我是不怕,丢个项目我不怕,但是我怕你觉得我仗着背后有你,碰到点困难就撂挑子。”
“抡着冰桶去砸陈超搧他耳光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怕,但是我怕如果我逃不掉不心被那些人给玷污了,你会被人戳脊梁骨,因为他们我是你的女人。”
“我差点被掐死又被救了,在黑得见不到头的路上狂奔我更不怕,但是我怕你看到我现在这副丑样会笑话我。”
陆静非的很平静,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声嘶力竭地喊,平静得像是在一些事不关己的事。
可这些话字字句句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直戳进谢寒初的心窝子。刺痛感瞬间顺着血液,传遍全身。
她最后闭了闭眼,如释重负般重重吐出口气时,谢寒初的眼眶都跟着红了。
陆静非是真的不想哭,所以两行泪水流完,除了眼里原本亮汪汪的光芒不见了便再无其他。
只是她也再无地自容了。
她紧紧掐着自己,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用仅剩的骄傲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自己,忍住脚上钻心的疼,平静地走开。
与他擦肩而过时,淡淡了句:“方俊奕为了救我将人引开,救救他。”
她的声音没有祈求,没有喜怒,也没有温度。
谢寒初艰难地转过身,热切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后背烧出个洞。
没走几步,陆静非磕绊了下,原就不稳的身形晃了晃,谢寒初大步迎上去,伸手想扶没扶到。
若放往常,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将人打横抱走了。
可这会他只是颓丧地放下手,蓦然觉得他可能再也抓不住她了。
来的路上,他的心情是极度害怕她出事,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紧的海绵,失去了全部的水分,紧张到窒息。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因抓不住她而慌张,仍旧是那攥紧后陡然扔进水里的海绵,周身一下子蓄满水,肿胀得满满当当。
他的心就像那海绵般,在失去她和找到她之间收缩又膨胀,分不清哪头更痛一点。
谢寒初是从酒吧赶过来的,接到老爷子电话的时候,他面色阴鸷急匆匆往外走,众人听这边可能出事二话不全都跟来了。
好在酒局刚开始,没几个人喝了酒,谢寒初打头,乌泱泱一排豪车在高速上狂飙,路过的车远远听见跑车引擎的轰鸣,尚未看清车牌,接连几辆车已经“嗖嗖嗖”过去了。
此时路灯下,齐刷刷地停了一排只有在高级别车展上才看得全的顶级豪车,人行道上,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车主们,一个个默不作声地给陆静非让道,向她行注目礼。
因为谢寒初跟在她几步之后,没有动作,没有言语,那模样,跟个被主人遗弃的丧家犬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画面,透着股诡异的悲壮。
陆静非心道,果然谢寒初是要比陈超那样的阴沟鼠高出不知道多少个段位的,她都不用发疯,这些人就呆愣愣地看着她不动了。
走至最末尾她平日熟悉的那辆劳斯莱斯,裴宏站在边上,他是被谢寒初中途打电话叫来的,路上紧赶慢赶,但哪及得上这些公子哥们玩命似的开法,自然落在了最后。
陆静非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见司机在车上,直接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上去,“麻烦你送我回迎宾馆。”
司机望着谢寒初的方向,不敢动。
谢寒初倏然大梦初醒般,他不能放任她这样离开他。
“等我一下,”仓促地交代给司机,又折回去几步跟江砚辞他们道:“有个跟她一起的人可能被抓了,去找找看,另外把那些人都找出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江砚辞率先嗔道:“怎么处置?”
“等我”,谢寒初想了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需要人手找裴宏,倾我谢氏全力也要把人找出来,身份不论,生死不论。”
众人俱是一凛,一行十来二十人,哪见过这样的谢寒初。
裴宏接收到谢寒初交托的目光,郑重地点点头。
谢寒初完走到劳斯莱斯驾驶座,让司机下车自己坐了上去,载着陆静非回迎宾馆。
陆静非上车对司机完话后就侧靠着车门阖上了眼皮,主驾驶门开合有人下车上车她也没有睁开,夜风微凉,车窗敞开着吹起她凌乱不堪的长发。
有一缕碎发在她左半边脸上蹭来蹭去,惹得她不适地皱了皱眉,也任由它胡乱飘着。
谢寒初见状,想帮她别去耳后,抬起手顿了顿,终究是放下了。
有些事当时没做,事后想弥补就真的难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发脾气,就算他害怕,但作为当事饶她应该比他怕上十倍百倍。
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抱住她,告诉她别怕,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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