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一卫卫指挥使陶源死翘翘了,卫军参谋呢虞国南呢?没来是吧。”
王耀宗一手拿着军册,一手拿着毛笔,在军帐的一众军官中走来走去,依次按照职务大进行点名。
若是有人没到,王耀宗便会将此人姓名涂黑,然后继续往下点名。
众人不知道他此举意欲何为,但在亲眼看见陶源被王耀宗的亲卫如同拖一条狗一样拖到帐外杖毙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王耀宗这次是动真格的,便都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等着被他念到自己的名字。
“卫司马,魏勋。”
“卑下在!”
听见王耀宗念到自己的名字,弓一卫卫司马魏勋一个激灵,连忙回应。
“从现在起,你升任弓一卫卫指挥,好好干!”
王耀宗拍了拍魏勋的肩膀,鼓励道。
此言一出,魏勋先愣在原地,竟是一句话也不出。
也难怪魏勋会如此失态。
魏勋在御林军九月的年考中,因为各项考核均为上上,刚刚由负责军中审功和文书的典籍升任了负责粮草和物资的卫司马,而在此之前,魏勋已经在典籍的位置上待了两年。
虽然两者之间品级一样,理论上若是卫军主官有缺,同级的卫军参谋、卫司马、典籍、掌刑都有资格补为卫军指挥使,但在御林军中,更常见的还是依次补缺,毕竟所有军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而卫指挥以下升迁的顺序依次为卫军参谋、卫军司马、典籍、掌刑。
当然,世间万物皆是有捷径可走的,在御林军中,若是想跨位补缺,一是机会,二是人脉,三便是银子。
就像最近,原先的弓一卫卫指挥使被周猛全调往了左军奉龙营,卫军参谋陶源上位补缺,原本该是由卫军司马魏勋补的卫军参谋一职,但周猛全却是以魏勋刚刚提拔为由,将掌刑虞国南补上了卫军参谋。
有知道内情的人透露,虞国南他爹是监军府遴将司掌司虞光磊,为了这次补缺,虞光磊给周猛全府上悄悄送了两个安浑来的胡姬。
魏勋家中大人只是刑部大理寺中的一名普通吏,没法给他使银子疏通关系,魏勋自己又看不惯周猛全那面上正气凛然,私底下蝇营狗苟的做派,不愿投效于他,自此也就断了继续升迁的念想。
在来王耀宗飞鸿营来点卯前,陶源等一众刚被周猛全提拔起来的武将就已经在营内四处串联,是等到王耀宗到营中升帐当日,大家要么直接找个由头别过去,要么就故意去迟,必须好好抻一抻王耀宗这不知高地厚,敢和周中军作对的毛头子,落一落他的颜面。
魏勋当时嘴上虽没答应,但心里确实是有了这样的想法。
一是魏勋早就听王耀宗是定国公家的世子,虽在陇州立有战功,也是因功获的爵,但此次他被家擢为飞鸿营金羽少将,不过是家和言官怄气的结果,魏勋自己最烦这种爱搞裙带关系的勋贵子弟,若不是他们,自己也不至于在御林军中蹉跎了十年才混到一个卫军司马。
二则是魏勋担心王耀宗斗不过在御林军中只手遮的周猛全。
站队自古以来就是一门学问,魏勋虽然不齿与周猛全这种内斗内行外战外行的奸诈人为伍,但并不代表他就一定要投向王耀宗,因为一旦王耀宗在飞鸿营里待不下去了,他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那些曾经倾向于他的人便会面临着周猛全的清算。
于是今日在收到王耀宗帐下亲卫通传时,魏勋原本也是不想来的,但奈何与他交好的都指挥丰能一直劝他,自己在护卫云县男入京的途中与其有个接触,知道王耀宗是什么能耐,而且王耀宗为人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不遵其令,后果一定会非常严重。
其他人也许会低估王耀宗的决心和手段,但丰能不会。
魏勋思虑再三,这才跟着众人在三通鼓响前到了王耀宗的大帐郑
只是似乎所有人都低估王耀宗这个黄口儿到底有多么狠辣的手段,不过一个照面,王耀宗已经杖毙了敢违令且辱骂于他弓一卫指挥使陶源,又赶走了和陶源穿一条裤子的掌刑侯剑涛。
王耀宗任命魏勋时为弓一卫指挥时,魏勋心中是有顾虑的。
魏勋若是接受了这一任命,从此只要还在御林军中,魏勋身上便会打着王耀宗的烙印。
但是……
卫指挥使啊!
魏勋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在御林军的体系中,因为居于京畿重地,因此是极难因功升迁的,对于魏勋这种中低层军官来,想要升迁,便只有等和熬。
要想如丰能这种追回失窃的蒋氏秘宝藏宝图的大功,也不过就是从一个什长升到了都指挥而已。
魏勋若是想在周猛全手里慢慢熬到卫指挥使得位置,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怎么可能如王耀宗在这般一步到位。
周猛全是难斗,但王耀宗在飞鸿营要是能将他的嫡系一刀斩尽,也不是斗不过他。
想到此,魏勋也是心一横,道:
“多谢少将提拔!魏勋愿为少将效死!”
闻言,王耀宗满意地点点头,又低下头继续核对手中军册。
“典籍没来,掌刑滚蛋了……”
着,王耀宗走到了丰能面前,朝着他咧嘴一笑,道:
“恭喜丰都指挥,目前整个弓一卫的军官,出缺较多,我想请丰都指挥出任弓一营卫军参谋,魏指挥,你觉得如何?”
魏勋此时浑身都轻飘飘的,听见王耀宗的话,立刻抱拳道:
“全凭少将定夺。”
王耀宗嘿嘿笑着,又转头去看其它几个与丰能同时到场的都指挥,只见他们个个都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他们几个,按年考的成绩和资历,分别擢为弓一卫的司马、典籍、掌刑。”
“得令!”
王耀宗完,见几个都指挥脸上皆喜,纷纷抱拳称谢,却唯有一个最年轻的都指挥显得有些黯然。
“叫什么名字?”
王耀宗问那都指挥。
“末将曾麟,参见少将!”
那都指挥抱拳道。
“怎么,看你有些失落,可是因为你们有四个都指挥,弓一营卫军参谋以下只剩三个缺,你担心选不上?”
王耀宗笑问道。
“回少将,没有的事。”
曾麟思考了片刻,再次抱拳道。
“几位哥哥都是我弓一卫的宿将,不但资历老,武艺好,更是深受各都兄弟们的爱戴,先前不得重视,一直没有升迁,今日能有此补缺机会,末将打心底为几位哥哥感到高兴,更是感激少将赏识。末将本就年纪,资历浅,补不上缺也没甚,但末将坚信,在少将手下,只要末将肯下功夫,带好都里的兄弟,练好自己的武艺,下次有缺,少将一定不会忘记末将的。”
王耀宗一听此话,心坏了,这话在这浪费了,应该待会全卫集合训话时再让这曾麟的。
可话已出口,后悔也是晚了,若是强行再一次,倒是显得做作。
王耀宗颇为欣赏地看着曾麟,问道:
“读过书?”
“在平州老家读过几年。”
曾麟点头答道。
王耀宗一听,更是喜欢,便又问道:
“弓一卫的缺若是没了,弓二卫去不去?二卫应该要出个掌刑。”
曾麟闻言,脸上虽是向往,却还是摇了摇头。
“少将,我还是……”
“王柯,你们二卫的掌刑给你找着了啊!”
王耀宗也不等曾麟拒绝,已经抬起头朝着二卫的卫军参谋叫嚷起来。
见这情形,众将先是一愣,随即却都又反应过来,原王耀宗和这王柯认识啊!
王柯身边的军司马赵衍平日与王柯素来要好,此时也是凑到王柯身边低声道:
“王参谋你行啊,藏这么深,咱们这老兄老弟,你居然不告诉我你们认识咱们新来的少将。”
王柯瞥了王耀宗一眼,见其冲着自己略带歉意的傻笑,这才叹了口气道赵衍道:
“时候在源州的邻居,一起玩过,我也不知他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刚进门我没认出他,他倒是把我认出来了。”
坐在矮桌旁的陈愍也是好奇,扭头问高照道:
“怎么,耀宗和那军官认识?”
高照却是面带不悦。
“时候都是他带着我们玩儿的,先前的好好的,装作不认识,这可好,王耀宗这一嗓子,全下都知道他们熟识了。”
着,高照又转向陈愍,似笑非笑道:
“若是没有熟人,二哥以为我手里那份军册是哪里来的?”
陈愍一琢磨,道:
“我还以为是石大辉给耀宗的呢!”
“他?”
高照满脸不屑。
“他不坑咱们这位二货县男就是好事,哪里还会好心给他这弓卫的名册。”
王柯正与赵衍低声着话,忽见王耀宗已经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便连忙住了嘴。
王耀宗有些尴尬地翻了翻手里的军册,对王柯道:
“弓二卫卫指挥使刘成元三通鼓过未到,现命原弓二卫卫军参谋王柯任卫指挥使,其余职位,到场的这些人你自己顺着往上提,掌刑让曾麟给你补了就是。”
王耀宗言罢,王柯也没多话,只是面无表情抱手称是。
王耀宗看着王柯一本正经的样子,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便一把上前揽住他,朝着众壤:
“以后都是一个槽里吃饭的,我也不瞒大家,王柯就是我义兄。但我待他,将和诸位一样,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着,王耀宗又对王柯道:
“行啦,柯哥儿,板着个脸,搞得咱们多大仇似的,我不就是不心漏嘴了嘛。”
“的是,王指挥,所谓举贤不避亲,而且不是还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没啥好忌讳的。”
陈愍也是转过身,对着王柯道。
“二殿下?您怎么在此……”
王柯先前便觉得王耀宗身边这人似乎有些眼熟,此时再看正脸,已然是认出了陈愍。
先前王柯在耀阳营当差时,值守内禁,自是见过陈愍。
“哈,今日无事,来御林军途中偶遇了耀宗,便和他一起进来看看。”
帐中一众军官听闻桌旁的人是大燕二皇子,虽都知道二皇子没甚权势,但终究皇子身份摆着,便都齐齐抱拳行礼。
“免了免了。”
陈愍连连摆手,接着又笑道:
“恭喜各位高升啊!”
听闻陈愍此话,一众军官有些傻眼,都这二皇子好脾气,可这也太平易近人了些。
“起高升,我倒是想起这事还没办完。”
王耀宗松开了王柯,对着众壤。
“少将,还有何事?”
魏勋问道。
“呵!”
王耀宗伸手一指帐外。
“你们想往上爬,可位置还有人没挪开呢。”
弓二卫一处帐内,卫指挥使刘成元与弓一卫参谋虞图南,以及其他几个今日没到王耀宗帐中去的军官围坐在一个炊锅前,涮肉吃酒,好不惬意。
正吃着,瘦高个吊眼角的虞图南却是突然歇了筷,朝着帐外望了望,脸上带着几分不安对刘成元道:
“刘指挥,陶指挥进那子帐内有阵子了,怎么一点动静没有?莫不是那子也就是嘴上,实际上也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哼!”
长着一张四方大脸的刘成元冷哼一声,将手中烫好的嫩羊肉裹上蒜泥,便塞进了嘴里。
等那口鲜羊肉下了肚,刘成元这才开口道:
“那子若是只会玩嘴,周中军也不会如此忌惮于他,再等等。”
刘虞两人正着,忽见一个弓二营都指挥跑进帐内,草草施了一礼后,便对帐内众壤:
“陶指挥刚在那边帐内辱骂了那县男,挨了县男一顿军棍,卑下刚远远在一边看着,行刑的都是县男自己的亲卫,下了死手,陶指挥怕是不行了。与他同去的侯掌刑出了帐,一路头也不回地回了弓一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闻那都指挥言,虞图南立刻慌张起来,对着刘成元道:
“刘指挥,先前不是不会出事嘛,现在陶指挥都让那子打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成元却依旧只是烫肉吃肉,半才缓缓开口:
“慌什么,陶源这个蠢货,先前我便让他待在帐中,与我众人抱团,他偏要自作主张去挑衅那子,打死活该。”
“刘指挥,陶源的事咱们且不,倒是如今咱们怎办?要不咱们现在到少将帐中去,兴许他也就是轻罚……”
虞图南又问道。
“放你娘的屁!”
刘成元狠狠一摔筷子,怒骂道。
“一开始不去,现在去有什么用?该吃吃,该喝喝,按之前准备的办,等周中军回来了,自有那子好果子吃。”
虞图南脸色发青,却还是捡起了筷子,刚夹起一片肥瘦相间的羊肉,就见帐帘一掀。
“哟,吃着呢!”
王耀宗笑盈盈地进了帐中,径直走到桌旁,手中刀柄轻轻扒开了面前的杯盘。
“都吃,不用管我。”
王耀宗道。
几个军官一见此情,偷偷看了刘虞二人一眼,便连忙起身,欲朝王耀宗施礼。
“不用不用!我就是听几位都病了,过来看看。”
王耀宗连忙摆手制止众人。
“没吃饱就继续吃着,若是吃饱了,我看各位胃口都还不错,想来是身体恢复了不少,那就请各位都指挥就赶紧回营去看看,下面的弟兄是不是也没出操,躲在什么地方吃炊锅呢!”
几个都指挥对视了一眼,赶紧出了军帐,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帐内,就只剩下几个卫一级军官坐在桌旁。
“少将,刘指挥,虞参谋,卑下突然想起今日还有些行文没有处理,卑下现在就回去……”
弓一卫典籍梁椽起声道。
“不必了。”
王耀宗打断了他的话。
“弓一卫现今的典籍如今已经换了人,梁典籍若是愿意,去找新任掌刑自领五杖,再去问问看新任弓一卫指挥使魏勋还要不要留你,若是留,新的职务差遣由他定。若是梁典籍……是了,现在你不是典籍了,若是梁兄不愿领罚,便和侯剑涛侯兄一样,脱了御林军军籍,自便就是。”
王耀宗看着梁椽淡淡道。
“这,这这……”
梁椽突然被王耀宗卸了职务,一时间手足无措,连忙去看身边的刘成元和虞图南。
“不用看他们了,刘兄和虞兄也是一样的,弓一卫如今的指挥使是魏勋,参谋是丰能,至于弓二卫,由王柯暂领了指挥使一职。”
王耀宗道。
“少将,我等确实是身体有恙,你来之前弓卫无人统领,我们可都是向石指挥告了假的。再,若是突然有如此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军中各项事务难免会有不畅。”
虞图南连声。
“哦,我御林军是家颜面,军官身子却都都如此孱弱,即是这样,那几位兄弟便更该好好修养,放心,军中事务我都安排过了,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王耀宗完,站起身便准备往外走,边走还边指了指杯盘狼藉的桌面,道:
“本将还望几位离开前,把这帐内清理干净,新指挥使过来,不好叫人家给你们收拾。”
“少将,都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一到咱们飞鸿营,便这般大肆排除异己,叫石指挥和周中军知道了,他们怕是不会同意。”
刘成元冷声道。
闻言,王耀宗也不回答,只是低头向外走,在门口处才转过身道:
“刘兄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记得把桌子收了,吃得真埋汰!”
完,王耀宗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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