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江以南,齐梁境内。涓州官道,马蹄如雷。
世人皆知,齐梁陛下的皇子萧易赋异禀,从过目不忘。三岁读遍百家文,六岁殿前赋诗,八岁师从国师无双源罡。纵然齐梁国师浮沉大世阅尽下,亦未见过如此才。
源国师卦尽机,算出皇子殿下怀有人八相中的龙蛇相与株莲相,可惜两相相克,自这皇子儿殿下便是体弱多病,陛下召了无数医道圣手,均是无可奈何。
药王谷已经十年未曾在人世间上出现,这世间,似乎无人可以医治好这位纵奇才的皇子殿下。
国师以十年寿命落子求解,算出皇子命格游离十六岁之外。
齐梁皇子萧易生于春秋元年历。
如今春秋十六年,初春。皇子殿下恰十六。
源大国师算出北魏有药王行走痕迹,此乃最后一载。
三辆马车,一辆载人,两辆载书,两位车夫,十名随从。
皇子殿下奉国师锦囊,北去大魏。
此行求长生。
……
……
涓州官道,落英缤纷,正是初春时节。
皇子殿下在车内安静读书,不曾管车马劳顿。
这一车载满了圣贤书卷。大地大,圣贤道理最大。父皇靠圣贤道理治国齐家平下,故而无论是春秋前各家巨子的经文书卷,还是春秋后名声初现的大师文籍。年纪不过十六岁的皇子殿下几乎已经看了个遍。
马车轱辘声音吱呀吱呀,碾过一地落花。
而两名驾车车夫眯着眼睛,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自皇都兰陵城赶路而来,直至涓州,途三周,遇到了六波刺客。
全部死于皇子殿下一里之外。
两位车夫带着笠帽,一位嚼着野草根,颧骨有一道伤疤,漫不经心的抬头,右手在背后隐隐约约比了一个手势。
后面的随从立马心领神会,紧接着马车后跟随的几道极为隐蔽的黑衣身影立马从官道上四散而开。
一里之外,三位埋伏的弩手闷哼声音都未曾发出便被黑衣身影斩去了头颅。
这是第七波刺客。
总有人前赴后继不畏死,来刺杀这位皇子。
嚼着草根带着笠帽的那人眯起了眼睛,此行虽然不上隐蔽,但出行三周,临时变了四次方向,接连遭遇刺客,不得不,太巧了些。
皇子殿下自然不知情,安安稳稳在车内阅书。
另外一位马夫低头御车,沉默不语。
若是有明眼人,就会发现,这两位马夫,驭马时候上半身丝毫不动,下身随马频率保持一致,绝非等闲之辈。
嚼着草根的,是有着“暴雨梨花不沾衣”之称的轻功高手段明胜;低头沉默的是有着“怒目金刚”美誉的内家高手缪降鸿。
齐梁皇宫,有十二位大内高手,段明胜和缪降鸿便是其中之二。
有这二位保驾护航,足以保皇子殿下此行安稳 。
段明胜仰面数着落花,腰间一壶花酒晃荡。
“殿下,前去十七里,便是阳关谷。”
皇子闻言,恍恍惚惚掀开帘子,恰逢大风掠过,两道梨花飞舞如雨,空并无滂沱大雨,却有滂沱梨花席卷。
不知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儿去?
他眯起双眼,明眸弯成好看的月牙儿,伸手摘下一片梨花,夹进书里。
“书上阳关多梨花,”皇子殿下若有所思,“我们在阳关稍作停留。”
车队有如轻烟,沉默而迅捷,行驶在初春的梨花潮郑
袅袅官道,一位少年。
春秋十六年,阳关十七里。
皇子殿下并不知道他能否在北魏找到那位行走下的药王,也不知道此行会有多大的凶险。
如今他一心阅览圣贤书,对烦心事不管不顾。
如今他只知阳关初春,宜赏梨花。
如今他只是懵懵懂懂的少年。
……
……
阳关谷位于幽州南方,再北去乃过淇江。
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圈养了一谷梨花。每逢初春,游客士子多如鱼鳞,
阳关谷有一座老寺,寺里有颗老榕,榕下有位老僧。
老僧慈眉善目,闭目良久,任身边游客匆匆,喧嚣热闹,不肯张开双眼。
和尚拿着扫帚扫了一的地,其实早已累得没力气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师父,您老又坐了一。”
老僧一身泛黄袈裟,充耳不闻,却听见耳边有春虫飞鸣,他缓缓伸手,摘下一只飞往蛛网的飞虫。
和尚一看,心翼翼道,“师父,您这样坐在大榕树下已经三了,树边的蜘蛛都快要饿死了。”
老和尚眉头微动,摊开那只抓住飞虫的手掌,“出家人要心怀慈悲,扫地需留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
“师父,您老从来都是不扫地的。”和尚也不管自己扫了一地,已经没力气了,咕哝道,“也用不到灯啊。”
老和尚挑眉,刚刚准备开口,和尚又话了。
“师父,您看,这是您这三捏死的第七十八只飞虫了。”
“罪过罪过,”老和尚没有睁眼,缓缓合十,捏着佛珠颂佛号。
“师父,大榕寺住持发话了,如果要是还化不到缘,您还坐在老树下影响游客烧香火,别进佛塔看佛经,怕是要被扫地出门了。”和尚愁眉苦脸,“要不师父您明去扫地,我去化缘?”
老和尚微微一笑,颇有些得意,“为师算准因缘,明日自有有缘人前来。”
“石头儿,你去将为师藏在金刚殿第三个蒲团下的铜钵拿来,”老和尚虽是闭着眼睛,却仰面朝向空。
石头儿心想入寺三了,师父来时就坐在大榕树下就没挪过位置,怎么就在金刚殿藏了铜钵?念叨归念叨,还是乖乖去金刚殿找那铜钵。
此时已是黄昏,寺里犹有游客上香拜佛,老和尚默数三二一。
“咚——”
“咚——”
“咚——”
寺里传来三道悠扬敲钟声音。
世人只道晨钟暮鼓,大榕寺却敲暮钟晨鼓,钟声浑厚,振聋发聩。
阳关多梨花,这大榕树下不知从哪里飘来许多梨花,随着钟声一共乱震。
老和尚仰面而笑,不知为何,叹道,“好一个暮钟晨鼓。”
“好一个青莲王鞍。”
大榕寺佛塔九层,佛法精妙,僧人辩法扬名淇江南北。
百年前第一代住持青莲大师要建那大榕塔,设了那大钟厚鼓,却一反“晨钟暮鼓”,要教寺里清晨敲鼓,黄昏鸣钟。若是有朝一日有人阅遍了佛塔诸法,登了那第九层佛塔,大可以改了这暮钟晨鼓的规定。
只是百年来,佛塔从未开启。青莲闭塔之后,唯有拿圣僧舍利与王族血脉共鸣才能开塔,匡论登顶去改了那该死的规矩。寺里僧人擅长辩法,与人讲道理。可虽是烦紧这颠倒的钟鼓声音,却与这早入了土化了灰的青莲大师却是毫无道理可讲。
老和尚闭着眼睛,安然等待着和尚捧回那只铜钵。
远方石头儿跌跌撞撞跑回来,递上一个钵。
“师父,明儿您要化缘?”
“为师拿钵并非化缘,”老和尚露齿一笑,接过铜钵,“为师要结缘。”
和尚眉眼懵懂不作声,老和尚却主动开口,“你子头伸过来,为师跟你几句话。”
石头儿乖乖哦了一声,把头侧过去。
“明儿要入你那朝思暮想的佛塔了,不读到最顶层不许出寺丢人。”
第一句完,石头儿瞪大双眼,掩饰不住的欣喜,只道师父不愧是师父,那佛塔据百年来从未开过,怎么明儿就开了呢。
“晨鼓暮钟挺好,这规矩别改了。”
第二句完,石头儿有点懵,怎么之前都是您老这晨鼓暮钟听着忒烦,恨不得砸了,怎么今儿就嘱咐我别改了这规矩?
得,都听您的,石头儿呵呵一笑,又听到第三句话——
“上去以后把那口钟还有鼓给我都砸了,看他们以后敲什么。”
石头儿目瞪口呆,这才是师父啊,估摸着是怕以后还有怪人把规矩改回来?
石头儿摸摸脑袋,凑过去听第四句话。
老和尚的声音像是塞了个馒头样,喘不过气,听着极为难受,呼呼呼的刹那就过。
石头儿没听太清,乐呵呵地点头,只管答应,全都答应。
的是什么,赶明儿以后就不用扫地了,别哭?
师父明儿我就入佛塔了,有什么好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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