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罗刹将军的押解下，我们拉着沉重的板车一路向南，越是前行，空气中的戾气便越发浓重，那边正是修罗界的方向。
路过一座黑漆漆的阴山时，连最健壮的红面鬼奴都已筋疲力竭，脚步虚浮得像要随时散架。
那罗刹将军倒也没有继续威逼，毕竟一路上谁稍慢一步，骨鞭便会毫不留情地落下。
在这里，鬼奴的性命比人间的牛马还要卑贱。
他看了眼色，沉声道：
“罢了，就休息片刻。”
罢转身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掏出腰间的葫芦猛灌了一大口，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在幽光中泛着诡异的猩红，他咂了咂嘴，眼神里满是满足。
先前被我“搀扶”过的那个罗刹鬼奴悄悄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圆滚滚的东西递给我，声音压得很低。
“吃点吧，能恢复些体力。”
我接过一看，那东西黑黢黢、硬邦邦的，表面还沾着细碎的绒毛，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在这罗刹界，任何入口的东西都可能藏着陷阱，我便只将它攥在手里，没有往嘴边送。
那鬼奴见状，自己狠狠咬了一大口，咔嚓咔嚓地嚼着，含糊不清地：
“这是鸦屎饼，乌鸦专吃腐肉，它们的粪便晒干磨粉，掺上骨渣做成饼，能补阴气。放心吃，我们都靠这个活呢。”
“鸦屎饼”三个字入耳，我胃里一阵翻涌，连忙岔开话题。
“刚才那个被砍头的鬼奴……你认得他？”
那鬼奴闻言，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叹了口气。
“嗯，他叫大强，跟我是亡血山同村的。”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我，红色面具下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我叫悟。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像是罗刹界土生土长的鬼？”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故意露出一抹狠戾。
“我本是地府重犯，十恶不赦，被扔在十八层地狱受刑。后来趁机打伤鬼卒，一路逃到修罗界，又辗转混进了罗刹界。”
悟听着，轻轻摇了摇头。
“唉，外面都传我们罗刹鬼凶狠暴虐，其实不全是这样。”
他望向远处的阴山，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
“我们是崇拜强者，但不是所有罗刹都嗜杀成性。我们也不喜欢打仗，更不会为了变强就出卖自己的灵魂……”
“出卖灵魂？”
我抓住话里的关键，连忙追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悟往将军的方向瞥了一眼，确认对方没留意这边，才压低声音道：
“罗刹是众鬼之幽，生来就不入轮回。我们成年后，按规矩要去化血池泡三三夜。那池子据是蚩尤心脏所化，池水邪性至极，泡过之后，性子会变得暴虐残忍，但力量能暴涨数倍。”
他啐了一口，语气里满是厌恶。
“在我们这些没泡过的鬼奴看来，那池子就是万恶之源，可在那些泡过的罗刹眼里，却是赐神泉。”
我眼神一凛，心头一动追问道：
“那化血池在什么地方？”
“这可不是什么秘密，整个罗刹界谁不知道？”
悟嗤笑一声，
“就在幽冥魔宫，恶灵鬼帝黄飞豹的行宫后面，重兵把守着呢。”
果然与黄飞豹有关！
我又追问：“那罗刹界的等级是怎么分的？”
“总共七个等级。”
悟掰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道，
“最低就是我们红面鬼奴，谁都能使唤，杀了也白杀。可他们不知道，我们这些没泡过化血池的，才是罗刹界最早的主人。”
他声音里带着不甘，
“在往上是黄面罗刹，不住在这罗刹城。这破地方白了就是贫民窟，他们住在北边的骨灵城，算是有些体面的苦力，干活儿也能拿到些酬劳。
“比黄面罗刹尊贵的就是蓝面士绅，他们大多奸诈狡猾，手底下有很多黄面罗刹给他们干活儿。
“然后就是那群当兵的，他们都戴着绿色面具，就连蓝面士绅也都怕他们，毕竟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这句话在哪里都通用。
“这群当兵的普通统领就是那些黑面将军，他们一般都是罗刹鬼兵中的校尉，千总，算不得很尊贵，但是在我们这些鬼奴眼里，已经是一样的地位了。
“再往上……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最高级的是戴着紫金色面具的，据能直接面见鬼帝。”
我默默记下这些信息，指尖的鸦屎饼硌得手心发疼。
原来这罗刹界的等级，竟是以是否被化血池污染来划分的。
黄飞豹用邪恶血池扭曲罗刹鬼族本性，又用等级压迫分化他们，手段当真是狠辣至极！
正思忖间，那罗刹将军已站起身，厉声喝道：
“休息够了就赶紧动！耽误了时辰，谁都别想活！”
悟连忙将剩下的鸦屎饼揣回怀里，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跟上。
我攥紧拳头，跟着队伍再次拉起板车，幽冥魔宫、化血池……看来这些地方，我迟早要去闯一闯。
我再次弯腰拉起板车的麻绳，手里还攥着那块黑硬的鸦屎饼，正想趁悟不注意偷偷扔掉，却被他一眼瞥见。
“别浪费啊！”
悟连忙压低声音阻止，
“这可是好东西，在罗刹城，不是每个红面鬼奴都能吃上的。放心，就跟人间的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一样，这鸦屎饼里也没有乌鸦……”
他话没完，我已经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犹豫着咬了一口。
“草！——”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着苦涩瞬间在嘴里炸开，像是吞了一口腐烂的淤泥，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娘的！”
我猛地回过神，又气又急地低声骂道：
“没有乌鸦？那这不就是纯纯的屎饼了吗？！”
悟被我这反应逗得“嗤”地笑了一声，连忙朝将军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我声点：
“你以为呢？但它真能补阴气啊。算了，别矫情了，忍忍就过去了。”
我狠狠将剩下的鸦屎饼塞进怀里，不敢再碰，嘴里的臭味却怎么也散不去，只能强忍着恶心埋头拉车。
这罗刹界当鬼奴的日子，当真是连人间最苦的乞丐都不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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