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癫狂相思
邵金南读完了一本日记，重新打开一本：
X年X月X日，晴
窗外的景物，似乎是一幅刻板的画面，丝毫不见活气。只隐隐传来虫子的啾啾声，空中的云絮，一大块一大块的遮住了阳光，恰似我心中驱不散的惆怅。
只要一想到“她”，心中便会有剧烈的痛楚。
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得把心思，转回到我的学业上来。
抓起一本书，随手翻开：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地合，
乃敢与君绝。
神错意乱的，我抓到的是本课外书，这首《上邪》，跃入我的眼帘，钻进我的心灵，催生和助长着我灵魂深处疯长的情绪。读着读着，泪水，从我的眼里喷薄而出。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可是，老爷，我没有这个机会啊。如果真能与君相知，如果真能“长命无绝衰”，那我真的祈祷：“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地合，乃敢与君绝！”
X年X月X日，晴
一轮大大的、圆圆的月亮，从远处的山尖上露了出来，那皎洁的脸，温情脉脉地对着大地，散发着她凉凉的柔情，清光四射，大地都朦胧了。
我静静地坐着，默默仰望空中的这轮银盘，这古往今来多少人歌颂过的、默默无语的精灵。白云苍狗，世事浮沉，只有她，永远都那么年轻。忽然，我似乎看到了，那明亮的圆月中，似乎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我呆看着，默默念叨着，想和身飘起，奉献我整个的心，把满腔柔情，完全的献与“她”，幻想中，她的眼神，含怨带嗔，百般惹人爱怜。
“她”那飘逸的身影，遗落在树木草叶、街头尘埃里的目光，我都想把它捡拾起来，存放在什么地方，作为自己独家的珍藏。
我想，我是会慢慢成熟的，只要不再渴望，渴望“她”的心扉，也如自己这般无节制地敞开。只要不让“她”，用纵情任性的脚步，践踏着我坦白敞开的胸怀。只要我自己，把心中的那扇门，轻轻地关上一点。一切，就都会过去，一切，也就都会到来。
可是，当我现现实实地面对自己时，我又困惑了，我能自已吗？能停止吗？那股心中的爱弦，何曾折断，我分明记得，它犹在轻轻的震颤，那夜里的图画，便又重现在脑海里了：我像极那可怜的、渴望爱泉滋润的狗，轻轻躺在“她”的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她那酥软的胸怀，正是我所渴望的港湾啊。在这爱的怀抱里，有了爱泉的润泽，满世界都只有甜蜜、芬芳、幸福、愉悦。我拥有着这圣地，可以安详、悄然酣睡，沉醉在梦乡里。
在梦中，我们是一对绝世罕见的恋人，彼此相依相偎，相傍相栖，惹得人人艳羡，个个喟叹：“望月形单影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X年X月X日，晴
中午时分，想上街去看看，便信步走到街上去。遇到一个熟人，我正想上前去打招呼，突然，我听到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价格再便宜一点，再便宜一点，我就全部给你买了。”
是“她”！
我惊异慌乱地匆匆一瞥。呵！那张娇美的、极有神采意味的脸！我一下子心慌意乱，全身霎时没了半点力量。踉踉跄跄的回头走了。街上的人，全与我无干了。脑里只嗡嗡作响，全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我拼命的揪扯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稍微平静点。
也许，不是“她”罢？
于是，我又沿着一户人家的房后，绕到另外一条路上，绕到街背后去，好细细的再看看。
“她”的影子，又不见了。
突然，赌气一般，我恨恨不已地踏到街上去，我一下变得无所谓了，我何须要避着“她”！
我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无所顾忌地在街上大踏步走着，在心里，用最狠毒的话，诸如“骚货”、“泼妇”之类的语言，诋毁着那个令自己癫狂的人。“她”应该很清楚，在这条朵里街上，“她”会引来什么样的目光，惊异的、羡慕的、妒嫉的、鄙夷的……然而，“她”好像什么都不会管，似乎只担心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少了一些，还不是足够的多。
就这样，这一整接下来的时光，我都在街上转悠着，“她”的行踪，几乎都被我掌握。我便阴云不散地围绕着“她”，当然，全是在“她”无法注意，也不可能注意到的情况下。我的心，被痛苦撕裂着，想哭，想叫，想骂，想笑，然而，除了不停地，躲躲闪闪地围着“她”转以外，我完全不能自已。
此时的我，是最愚蠢的，一心只想围绕着“她”转；也是最聪明的，在这么一条直来直去，并无多少拐角和巷道的街上，公然能够闪避得开，能够躲藏得住，能够不让“她”发现我的企图和初衷。
当我再次从一间屋后绕到正街上时，远远看到，“她”正蹲在不远处的一个摊前，吃着什么。只要“她”在，世上的一切，我都不复能够再看得清爽明白，那摊子是卖什么的，我也根本无暇顾及，我的眼里心里、脑海里和满世界里，全都只影她”，只影她”这么一个人。
我装成没有看见“她”，她“她”旁边走过，一面紧张地注视着，被阳光投射到街道一旁的“她”的身影。
也许，“她”会抬头看我一眼。
结果，理所当然的，再一次，我又绝望了。
夜里，读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读到其中一首：
不过只要是爱，是爱，可就是美，
就值得你接受，你知道，爱就是火，
火总是光明的，不问着火的是庙堂
或者柴堆——那栋梁还是荆棒在烧，
火焰里总跳得出同样的光辉。当我
不由得倾吐出：“我爱你！”在你的眼里
那荣耀的瞬息，我忽然成了一尊金身，
感觉到有一道新吐的皓光，从我庭
投向你脸上。是爱，就无所谓卑下，
即使是最微贱的在爱：那微贱的生命
献爱给上帝，宽宏的上帝受了它，
又回赐给它爱。我那迸发的热情
就象道光，通过我的陋质，昭示了
爱的大手笔怎样给造物润色。
白朗宁夫人这诗，写得多好啊，“是爱，就无所卑下”，果真如此么？
我宁愿相信，果真如此。
我的诸神啊，我给你们通通都跪下了。请告诉我，卑贱如我，是否还有资格，还有可能，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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