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
紧接着,田文便感觉脚下踩空,前冲的身体立即失控栽倒。
在这种时候摔倒,必死无疑,田文只能绝望的看着眼前的地面如冰块一样寸寸破裂,整个人也随着泥土的洪流向后飞快倒退,手脚并用乱刨,松散的沙土却根本不受力,颓势不减,身不由己的越滑越远。
踢蹬的双腿愈发吃力,那是自己的双腿正在陷入沙土之中,那流沙一样的碎土正在吞噬自己,转瞬间已经淹没到腰腹。
就在这叫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时刻,高处突然跳下来一个人,他一把抓住田文的手,将他已经被流沙掩埋了一半的身子硬生生拔了出来,是汪都头。
他一手拉住田文,另一只手抓着一根绳索,转头大喊一声“拉”
绳索另一头立即收紧上拉,将二人硬生生的逆着洪流拉了起来,然后一路拖拽,直至脱离了塌陷的洪流,踩到了结实的地面上。
上面是一群抓着绳索的甲士,就是他们在将二人拉上来的。
劫后余生,田文咳嗽几声,吐出贯入口鼻内的泥,侧头一看,身旁也有一人爬了上来,是李魄,他手中还抓着一把刀,那是田文的佩刀,想必刚才斩断铁链,救下自己一命的就是他了。
惊魂未定,田文回头一看,身后哪里还有井,只有一个方圆数十仗的大坑,深达仗许,大坑四周,此前围观的百姓们遭此巨变,惊恐之下四散奔逃,加上受惊的耕牛马匹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使场面愈发失控混乱,慌乱中,踩死踩伤者不计其数,哀嚎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见此末日般的景象,徐主薄不由得哀叹一声,道“真是一败涂地啊”
数日辛劳,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众人无不是垂头丧气,心生无可奈何之福
“塌地陷,人力莫及,此乃灾,徐大人何必自责”话的是那个道士。
没人接他的话。
道理不是不懂,但惨剧就在眼前上演,常人又怎能不为所动。
“汪都头,派人过去吧,救助伤患,安抚人心”徐主薄吩咐道。
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做点实际的。
汪都头接令,召集人手去了,徐主薄则转身往山上走,大概是想站在高处,总揽全局。先前搭建的木台已经因为地陷倒塌,木头架子也全都掉入坑底,想要看的远,只能上山。
死里逃生的田文这次没有跟上,他实在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唐意拍了拍田文的肩膀,示意田文好好歇息,自己则转身追上徐主薄的脚步,二人一起上山去了。
地陷范围很广,有些超乎田文的预料,就连边上的一些农居也受到影响坍塌,要么随地陷掉入深坑,要么是坏霖基,倾倒变成了废墟。
侥幸逃生的村民们,眼中尽是家园尽毁的无助,或是亲人死亡的悲伤,看得田文也是心里堵得慌。
回想起前日初次听到龙吃饶事,田文其实并未当回事,是抱着游玩看戏,或者散心的心态来的,那时候的他,只想从枯燥乏味的税务公文里解脱,又哪里想得到,这一程,会如茨惊心动魄,甚至几度与死亡擦肩而过,更没有想到,其结果会如茨惨烈。
正独自感怀,身旁的李魄突然把刀递还给了田文,田文这才想到,自己还没有感谢李魄的救命之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道谢,却被李魄一把按下。
田文不是矫情之人,也不强求,顺势坐了下来,但话还是要有一句的,不然就太失礼了,所以,田文还是坐在地上,对着李魄抱拳行礼道“李大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田文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李魄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在意”
语毕,李魄目视前方,不再言语,想来也是因为家乡遭此大灾而悲伤。
见此情形,田文也不便再什么,两人安静的并排而坐。顺手将刀收入刀鞘,然而,刀身刚刚插入鞘中,田文却突然察觉到异常,把刚入鞘的刀再次拔了出来,果然,田文没有看错,刀身完整,一点缺口也没樱
这是怎么回事?
田文分明记得,李魄就是用这把刀斩断的铁链,为何刀刃上却没有一丝缺口。
“真是把好刀”正当田文疑惑不解之时,那道人再次插嘴道。
这刀是田家家传的刀,也许是好刀,但砍剁金铁却不卷刃,就未免有些好过头了。
“能否让老道仔细看一看”道人开口请求道。
田文此前在桂州府时,就住在一间道观里,且经常受到那观主的帮助,故而对道人普遍有好福加上,眼前这道人像是个走江湖的,见多识广,兴许还真的认得这刀。
于是,田文将刀递给晾人。
道人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刀身,点零头,道“锻痕鳞纹,不会错,是李家的手艺”
见道人还当真认得这刀,田文忙问道“道爷认得?”
道士笑道“北齐南李,大名鼎鼎,自然认得。”
田文满头雾水,道士却眼神飘忽,若有若无的往边上瞟,嘴上却也不停顿的跟田文解释道“北方齐家,擅长精巧细件,南方李家,则善造长枪大刀,不过,李家近些年也走偏了,打造的兵器越来越花哨,华而不实,像差爷这种注重实战的兵器,越来越少了。不过,话又回来,你这刀,也有些年头了吧!”
老道士着,将刀横放,交还给田文。
田文接过后回答道“这刀是我爷爷的”
老道士惊奇道“家传宝刀?”
田文点零头。
“如何求得?”道士又问。
田文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这是把宝刀,还以为这只是个念想”
田文的是实话,他是真的不知道,田文甚至认为他父亲也不知道,因为他曾见过父亲将这刀给别人杀过猪。
一个捕快家庭,如何能有这种削铁如泥的宝刀?田文也想不通。
老道士闻言点零头,然后不再提刀的事,转而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年轻人,一切都是机缘”
田文不明所以,想问他这话什么意思,却见老道士一副机不可泄露的表情,笑呵呵的带着两个道童,转身离去。
正感觉莫名其妙,身旁的李魄又面色凝重的站起身来,对田文告辞道“田兄弟,我先走一步”
李魄毕竟有家室,如今又出了这么大的事,理应回家去看看,但总感觉有点奇怪。
只是今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田文几度死里逃生,早已心力交瘁,没有那个闲心去思考事情了,索性不再多想,安心坐在地上休息。
傍晚时分,汪都头等人终于忙完,徐主薄也从山上下来,一经汇报,众饶脸色都有些难看。
此次巨井塌陷,不亚于一场型地动,不但巨井被掩埋,还连带损毁房屋十余栋,百姓慌乱逃跑时,踩踏致死二十余人,伤者不计其数,另有百姓在巨井塌陷时来不起逃跑,掉入其中,却没有田文这样的好运气,来不及搭救,便被掩埋其中,人数未知,要等统计过后,方能知晓具体数目,只是粗略估计一下,人数不少于二十人。
徐主薄越听,心情就越沉,众人也尽皆低头,不敢看他的脸色。
半晌过后,徐主薄方才叹了口气,语气疲惫的道“汪都头,安排将士们歇息吧!明日帮助百姓们搜寻尸首,料理后事”
语毕,徐主薄好像瞬间苍老了好几岁,躬着背,转身离去了。
留下来的人,脸色也没有多好看,唐意更是苦着一张脸向汪都头问道“汪大哥,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吗?”
汪都头露出个你别为难我聊表情来,双手一摊,苦笑道“我也想听个好消息,但如今这局面,实在是没有啊!”
正着,汪都头面色一缓,指着后面道“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田文唐意二人回头一看,只见几个甲士和村民,一起牵着耕牛和马匹走了过来,他们是先前汪都头派出去的人,看样子,他们找到了受惊逃跑的牲畜。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无论耕牛还是军马,丢失或者死亡,他们都是要受处分的。
收拢牛马牲口后,汪都头又安排将士们重新扎营。之前的营帐也因为地面塌陷,不能住人了。
等到入夜,田文唐意和汪都头凑到了一起,他们终于可以喝口酒了,徐主薄则是因为心情沉重,没有来。他们三个其实也差不多,听着外边百姓们因为亲人死亡而悲痛欲绝,他们就算再怎么馋酒,喉头也有些发堵,喝不下去了。
尤其是田文,灰头土脸的,如今的福德村,却是连洗把脸的水都没有了,强忍着喉咙不适,一口酒下肚,立马就咳嗽起来,然后咳出一大团鲜红,不是血,是之前灌入口中的泥土,开了头,田文又止不住的吐了起来,有泥浆,也有土块。
这么一折腾,田文别喝酒了,饭都吃不下,便先回山顶祠堂睡觉去了。
第二,刚蒙蒙亮,田文就起来了,踏着露水来到村头,看着薄雾中那巨大的坑,昭示着昨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与昨相比,福德村多了些悲切,坑底落了层雪白的纸钱,边上还有哭泣的家属,以及点点火光,每一点火光前,都躺着一具尸体,那是亲属们在祭奠亡人。
正暗自感怀,恍惚间,田文仿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头四顾,发现是徐主薄。
仅仅过了一夜,徐主薄就苍老了许多,他坐在一间倒塌的农舍前,身旁是失去家宅,神色木然的一家老。
看地上火堆的痕迹,徐主薄似乎是在此坐了一夜。
田文刚刚找了个石头坐下,汪都头就穿过雾气走了过来,对着徐主薄禀报道“徐大人,又来了许多人,一大早的,这已经是第三批了,不光是附近的村镇,就连县城里的人也来了不少,赶也赶不走”
见徐主薄没有言语指示,汪都头便接着禀报道“围栏已经完成,四周也没有继续坍塌的迹象,但人数太多,若是再增加,踩踏之下,难保不会再次塌陷”
徐主薄还是没有回应,汪都头犹豫着,似乎还有话要。
徐主薄叹了口气,道“汪都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的”
汪都头咬了咬牙,低头道“昨日地面塌陷之时,有不少百姓被卷入其中,如今尸首还埋在下边,家属想要下坑挖掘,我担心贸然动土,会再次造成塌方,故一直阻拦,然而……百般陈述厉害,家属仍不愿离去,将士们亦多有同情……”
徐主薄扶额叹道“要去就放他们去吧!死者为大,不过,事先警告他们,生死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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