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郎不再多想,抬脚跨进门来。
是谁的芬芳?幽幽如兰,淡淡似桂,香而不浓,淡而馥郁。
久违的情愫,冲淡了三年前,对雪儿不辞而别的怨恨和失落,也抹去了一千多个日夜的惆怅和幽怨。
他来不及去打量房子里的陈设,俊目游移,迫不及待地去搜寻记忆中,那道熟悉的虹影。
当四目相接,眼前的女子竟这样陌生。一身鹅黄淡装,长纱曳地,仙姿绰约。酥首延颈,青丝高绾。似月中仙子,不携芝兰香依然;肤如凝脂,粉面轻红,无风生韵,好似桃李绽春晖。
三年等待的煎熬,虽然是痛苦的,却也让胡雪儿对道的提升,精进不少。站在那里,似一丛空谷幽兰,媚而不俗。眼神顾盼,若雪似冰。其态若何?柳摇春风;其情若何?金玉无声。
岁月如流,改不掉她弯弯的云眉扬上来,似烟霞;改不掉她大大的眼睛似秋水,流转多情。那瑶鼻儿,唇角儿,那楚楚纤腰,恍如昨日···
三宝郎迎着胡雪儿含情的双眸,轻轻滴握住她柔柔弱弱的玉手,放在唇角上。
胡雪儿美瞳凝雾,柔情地看着愈发英挺俊逸的梦中人。三宝郎眼如点漆,精光外露。眉拂仓,英气飒爽。
他变了,成熟而深沉。岁月的打磨,改不掉的是,七分阳刚里,透出浓浓的丈夫柔情。
“雪儿,我想你。”
“宝儿,别来无恙?”
“雪儿,苦了你。”
等一场风,
等一阵雨,
不难。
一句话,等一个人,却是三年。
为了你,哪怕碧血熬干?
两个人紧紧相拥,任滚烫的泪水打湿彼茨肩头。无尽的相思,刻骨的酸楚,铭心的痛,绵绵的恨,幽长的怨···一点儿一点儿褪去,融化。
就这样,相依相偎,就这样长地久,再也不分开···
“雪姨,我上楼去了。”
莲心童的喊声,惊醒了一对忘情的鸳鸯,两个人悠忽分开。
“知道了,玩儿去。”
莲心童?谁家的孩子?
三宝郎心念一闪,然而和雪儿乍然相聚的喜悦,掩去了他的好奇,刹那间的疑问之后,又回到了只属于他和雪儿的世界里。
“你,过得好吗?”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
“这个,问过了嘛。来,宝儿,坐下聊。”
胡雪儿把三宝郎让到座上,起身为她泡茶。
三宝郎环顾四壁,窗台上一盘儿兰花,恬静淡雅。窗外一丛四季桂,九月里桂香正浓。这是一处和梅园红楼差不多格局的房子。
不同的是,正北墙上挂一副中堂画,其名《三皇春耕图》。
左联云:德传禅让循大道。
右联云:智归淳朴养太真。
似乎在述那个古老的年代,三皇广大无上的德化勤政之功。
三宝郎扭头西望,西山墙上亦挂有一画,乃是《吹箫引凤》,的是秦穆公之女弄玉和箫史的爱情故事。画风纤巧灵动。人物的眉眼神态之间,一股然仙风,鼓之欲出。
正待细看,胡雪儿手捧香茗,从楼上飘然而下。
“宝儿,吃一杯我九龙山的明前茶吧。一路鞍马劳顿,想必是渴了。”
雪儿旋风般地飘到桌前。
三宝郎的眼神收回来,茶香还没来得及打动他的唇吻,就被桌上放着的一方女红吸引。女红旁边一只五孔洞箫,箫身的一半入在红色的箫囊里,一半尚且露于囊外。
三宝郎拿起这方女红端详,见针脚细腻,一丝一线交代清晰,绣的是梅丛里干支旁探,枝上雪絮如绵,团团融融。特写一簇梅花,花开两朵,半开三枚,骨朵两枚。花瓣猩红似血,花蕊点金,蓓蕾含羞。恰似少女情怀,羞涩而拘谨。缕缕梅香,似从绢帛之中,飘然缭绕。
“宝儿,你,也懂女红?”
“梅蕊披雪,晶莹渗透,红香相浸。”
“宝儿,你总是把我的那么好。”
“霜绡轻剪裁素衣,雅态妍姿待··君归两字还没有绣出来吧?谢谢你,雪儿。谢谢你的痴情,谢谢你的相思。”
胡雪儿被看透心思,羞得面如霞飞,扭捏娇柔。
三宝郎似乎嗅到了凛凛朔风之中,飘逸的芳香。听雪台上和雪儿观梅赏雪,抚琴唱和的情景,不断绵绵闪回···想到自己听雪台上,一阵眩晕,鲜血激喷,染红积雪,从高高的台上跌落尘埃···这一切,雪儿,你可知道吗?
“发什么呆?看你拿着跟宝贝儿似的。”
“雪儿。我当然不懂女红。难道我还不懂雪儿你的心?”
胡雪儿笑了,妩媚,幸福。满眼的柔情,她侃他。
“三年不见,赏梅的功夫倒长进不少呢!”
三宝郎不回话,面色凛然,他是认真的。
胡雪儿起身再为他续茶。
三宝郎抄起桌上的洞箫,把玩着。此箫,紫竹削成,古香古色,荧光剔透,纤长玲珑。箫身雕凤,凤眼朦胧。正展翅云,凤羽雕刻的纤毫可辩。
三宝郎爱不释手。
“雪儿,传箫,源于古之骨哨?也有传于羌郑”
“是啊,古箫只有四孔或五孔,有哨,竖吹。音色深沉圆润,婉转若游丝,功力深厚者奏之,百里可闻。唐后,箫笛并称。我的,这是一只五孔箫。”
“雪儿,三宝郎真羡慕你,什么都懂。”
“宝儿,你可别羡慕这东西。”
“为什么?”
“千古雅乐,都是亘古洪荒的寂寞。雪儿当然不希望你不快乐!”
胡雪儿想到了自己断情崖,离恨湖中八卦莲花阵上,万年孤独冷酷的守候,面色冷然。
“听你此箫之神韵,若古若灵,莫非,蔡邑之柯亭笛乎?”
“嗯?不是。”
“难道是,玉屏县里的?”
“也不是。是雪儿自制的。”
三宝郎愈发爱不忍释。乃指按五音,丹唇轻触,一息吹来,琅音缭绕。若珠玉相撞,似环佩叮当;若凤凰交鸣,抑扬铿锵。
雪儿芳心暗赏,心道,今世得三宝郎足矣!似宝儿让这等才情,能得与他“三日九年”之恋,也不枉红颜一回,无愧万年等待了。造化有定,世事无常。每一次相聚,都是一次新的分手。想来不觉情怀感伤,一时难以排遣,就随三宝郎的箫声,低吟浅唱起来。
碧波有意起涟漪,箫声重诉旧故事。
娃皇遗留仙手笔,惹煞雪儿泪千滴。
逍遥洞府无限春,不及人间是三日。
瑶琴锁向红楼听,欲寄相思无由起。
千般痴情一般伤,桃红柳绿自芬芳。
别来一千八十日,夜夜梦回梅园旁。
嘉期重聚九重阳,愁对菱花懒梳妆。
镜中乌丝三千缕,丝丝缕缕断愁肠。
枝头青鸟成对唱,雪儿重吟雪梅香。
可恨转眼又悲离,徒添香泪又一校
···
三宝郎一下子气噎胸臆,箫声立悲。他分明瞥见,雪儿玉筋纷落。
“雪儿,别这样,我,难过。”
···
“哎,雪儿。我便如何,你才会好点儿?”
胡雪儿依旧抽泣不已。
“月亮又不能摘,星星你又看不郑”
“为什么不能摘?我就喜欢,你摘去!”
“摘倒不难。我摘了,你让玉兔姐姐那里过夜去?”
“就你最坏。”
三宝郎见胡雪儿笑了,又换个话题。
“雪儿,问你个事,不许生气,可否?”
“宝儿,什么事?”
“莲心童,乖巧伶俐的,她是···”
胡雪儿听到莲心童三个字,芳心一颤,不觉娇容色变。
“你问他作甚?”
雪儿正支吾半响,暗道,看来该来的总是要来。楼梯上,莲心童嚷嚷。
“雪姨,我要三宝郎叔叔陪我玩儿。”
莲心童飞跑着,平三宝郎背上。
“叔叔,陪我玩会儿,好不好?”
三宝郎本就喜欢她,反手就把她揽在前怀。
“好。叔叔陪你玩儿。那,你想玩儿什么游戏呢?”
“我要叔叔给我讲个故事。”
“好。叔叔讲一个。”
“讲一个长一点儿的,行吗?”
“长一点儿,要多长?”
“那么长,那么长的。”
“,从前有个姑娘,漂亮又迷人,穿着一身红衣裳,戴着一顶红帽儿,一个人住在大山里,孤单又寂寞。”
“叔叔,她的娘亲呢?”
“娘亲住在很远很远的大江边儿上。”
“她不会去找吗?”
“在一个大雪的夜里,红衣姑娘就下山了,风好大啊,雪里冷极了,”
“红衣姑娘,她不害怕吗?”
“害怕啊。”
“她是不是要去找她的娘亲?”
“莲心童,真聪明。红衣姑娘就是下山找她的娘亲去了···”
“她找到了吗?”
“找到了呀。娘亲住在江边的茅草屋里,娘亲好喜欢她哎,好喜欢,好喜欢···可是她一···”
“叔叔。她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吧?”
三宝郎突然鼻子一酸,话语哽咽。
“是的,莲心童。从此她们一家人过着安静,幸福的日子。”
胡雪儿酥首一扭,两行热泪簌簌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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