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无可奈何之际，忽然听见背后有人，我来取吧。
我扭头一看，是堂哥国树。他个子高力气大，很快爬上树杈取下口袋，好，这回我们有东西吃了。
我诧异地问国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国树，我拉车往前走，越走越觉得肚子饿。我年轻饭量大，拉车也累，所以饿的就快。我脚下迈着步子，脑子里也在琢磨，口袋被风刮到哪里去了？能找到就好了。这里离县城还有几十里地，我真怕坚持不下去。到不了县城自己挨饿是事，耽误了爷爷治病可不得了。想着想着，我无意间抬头向右侧方向瞅了一眼，正好看见这棵洋槐树。我距离洋槐树比较远，没有看清树杈上的口袋，但看见树下有个人，这个人很像你。我回头看了看，你果然不在了。我爹和你家我伯伯只顾往前推车，谁也没发现你已经不在后面跟着了。我寻思，你是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洋槐树下的，一定有原因而且是重要原因。
我佩服堂哥国树的判断能力，就问，你怎么知道我来树下有原因而且是重要原因？
国树，我们送爷爷到医院看病，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如果没有重要原因，你离开木板车跑到一棵树下观什么景？当然，我并不知道你来找食物口袋。想到这里，我就把车停下了。我爹问怎么不走了？我找国青弟弟去。他们这才回头，发现你没了踪影。
回到木板车旁，我从口袋里取出食物，大家就着雪吃了一些。
爸爸心情不好，只吃了一块红薯。暖水瓶碎了，爸爸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放在嘴里嚼了几下，抹了抹嘴角的雪水，随后狠狠地批评起我来，我们推车，你却跑到了别处。我们走远了，你追不上怎么办？你没有走过这条路，到不了县城怎么办？我们是顾着给爷爷看病还是顾着找你？
我分辨，我找食物口袋去了。口袋是我弄丢的，就得由我找回来。
是找口袋重要还是爷爷看病重要？我们一顿不吃饿不死，但爷爷推迟几个时诊断和治疗，就可能有生命危险。
车到县城色已经大黑。安排爷爷住了院后，爸爸要带着堂叔和堂哥国树到县城饭馆吃顿饭，被堂叔谢绝了。他，口袋里还有几块红薯和窝头，我们吃这个喝点热水就校吃完我们还得连夜赶回去，明家里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哩！
国树也，木板车就放在这里，等爷爷病好了，我们再用它把爷爷拉回去。
堂叔没话，只是轻轻地“唉”了一声。我离堂叔很近，这一声唉，可能只有我听到了，心里突然一紧。
......
第二，经医生初步检查，爷爷得的可能是胃癌，还得做病例切片才能最后确诊，先观察几。
第三早上，爸爸绷着脸紧锁着眉头对我，现在有件急事需要你去办一下。
我忙问，什么急事？
爸爸，医生你爷爷的病基本可以确诊，就是胃癌，需要做手术。手术时我得签字，还要留下来陪床。当时只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到医院检查一下，我只请了三假。现在看来，我需要在这里呆些日子。牛角台村没有电话，写信来不及。你回去到学校给我续几假。爸爸完，似乎又有些后悔，迟疑了一下，算了。你来时跟着我们，我都不放心。到牛角台村七十多里地，现在让你一个人回去，你才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别去了。
原来是这样一件事。我对爸爸，我可以回去，先回老家住一夜，改再到牛角台，不会太累的。
爸爸摇摇头，累是次要的，主要是你走这么远的路，又是大雪，我不放心。
我坚持回去，已经晴了，雪会消化的。
爸爸，雪化了，道路泥泞更不好走。算了，我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回去替爸爸请假的事不知道怎么让爷爷知道了，他批评了爸爸一顿，这样的气，你怎么舍得让一个孩子走那么远的路？路上出了意外你后悔都来不及。爷爷愿意让我留在他身边，一是怕我路上不安全，二是估计自己的病情厉害，怕是挺不过去，想让我在他身边多厮守几。
爸爸本来就犹豫不决，听爷爷这样一，更不让我回去了。但给爸爸请假也很重要，公家这碗饭也不是容易吃的，不请假随便离开教师岗位没法向学校交代。我决定还是先回去替爸爸请假，回来再守护爷爷。爸爸见我主意一定，也不再阻拦。
谁知这一走，我再也不能见到爷爷了。
回来的路上，蓝白云，阳光普照，是个难得的好气。这种气，按最方便走路了，不料反倒增加了难度系数。数九寒，气温很低，路上的积雪未化，阳光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的反光刺的我睁不开眼，只能眯缝着眼。可眯缝着眼又看不清路，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跟头。就是因为这一次雪地行走，让我落下一个永远的病根：阳光之下在雪地里走路睁不开眼还不住地流泪，必须戴上漆黑的墨镜才校中医学称之“羞目”，我们那一带乡下俗称“雪晃眼”或“风哨眼”。直到现在仍旧如此。每逢下雪，我总希望它下个不停。雪一停，太阳升起，我只好闭门不出。
世界上事情就是这么巧。当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大风刮走我口袋那道山梁上时，恰巧又刮来一阵大风，把山梁上的残雪搅的纷纷扬扬，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我本来就看不大清楚路，此时此刻眼前更是模糊的世界。我正在艰难地上坡，前面有一辆驴车往坡下走。由于飞雪的缘故，我没有看清迎面而来的驴车，驴车估计也没有看清我，因为此时的我浑身上下都是雪。于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与驴车撞到了一起。驴车把我撞倒后，趁着惯性继续往下走，差点从我身上压过去。
雪层很厚，我倒是没有伤着，但着实吓了一大跳！情急之中，连着喊了几声“哎呀！”
我喊过以后，忽然听见下坡不远处也出现了几句喊声“吁、吁！”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在牛角台村经常听到，这是喊驴停下来的意思。很快，有一个人来到我的身边，，老爷呀，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哪！
我没有好气地回敬了他一句：大活人？差一点就让你把我变成大死人了！
来人是个伙子，大约十八九岁年纪。他把我从雪地里搀扶起来，你是我的驴车撞倒了你？
这还有假吗？你的驴车不撞，我怎么能倒在这里？你看看这里有两道车轱辘印子！我边拍打身上的雪屑边。
伙子低头查看了一下地形，发现我身边果然有驴车刚压下的车辙，始信是自己的驴车撞倒了人，连忙向我赔礼道歉，问伤着没有？如果伤着了，就坐上驴车到县城医院看病去。
我，我刚从县城医院出来，还去？又也没有伤着哪里，你赶着你的驴车走吧，我还要急着赶路呢！完，扭头就要走。
伙子拦住我，这大雪，你的年纪，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做？看你如此着急忙慌的！在他的眼里，我要做的事情与我的年龄不太相符。
我岁数心眼实，不会打圈儿绕弯儿，就实话实，我爷爷住了院，我要回学校替爸爸请假。
伙子问，你是哪村人？
我老家是雁浦村。我爸爸在牛角台村教书。
雁浦村？你姓什么？
我姓谷，并告诉他我爸爸的名字。
伙子一听喊了起来，你、你是谷老师的儿子？
我点点头是，怎么，你认识我爸爸？
伙子，岂止认识，我是你爸爸的学生。
你是哪个村的？
我是大柳庄的。
大柳庄？这个名字有点熟。我忽然记起，那年清明节替郑大娘烧纸走失荒野，半夜里吃过大柳庄坟头上的供品。
但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好像没在大柳庄教过书。
伙子，大柳庄确实没有学校，它和附近一个叫北漕岭的村合办一个学校。大柳庄的孩子们都到北漕岭读书。
我知道爸爸确实在北漕岭工作过。
伙子，我叫柳占伟。你回去问问谷老师，他一定还记得我，当年我是个很淘气的学生。
听柳占伟自己时候也很淘气，我似乎找到了知音，态度大为转变。我问他大雪赶着驴车到哪里去？
柳占伟拍了拍驴车上的两个布口袋，这是黄豆和绿豆。明县城过庙会，我去把这些东西粜了买些生活用品回来。
明才是庙会，你怎么今就去，还得花钱住一宿旅店？
柳占伟，在庙会上摆摊位置很重要，位置好就能卖个好价钱；位置不好就可能卖不出去。明再来就晚了。这个柳占伟岁数也不大，但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
忽然，柳占伟把驴车掉了头，对我，你快上车，我把你送到雁浦村去。
我连忙拒绝，别别别，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干，不要管我。我也没有摔坏，还可以走路。
柳占伟，粜粮食以后再去。你的事情要紧。谷老师当年对我很好。我家里穷，他给我垫付过学费和书费。现在他有事了，作为学生也应该帮他一把。你这个年龄本来正是贪玩的时候，还得在这冰雪地里奔波。快上车吧！我也好早去早回。
见柳占伟言辞恳切，加之我也确实累的够呛，就不再推辞，爬上了驴车。这时候，山梁上又刮过一阵大风。因为在牛角台村经历过一些匪夷所思的怪事，就对两次路过山梁两次遇到大风产生了诸多怀疑和联想，是不是有什么神灵和妖孽兴风作浪故意与我作对？我问柳占伟，怎么这个地方老刮风？
柳占伟，这个地方就叫风口岭。一是因为冬是多风的季节，二是由这里的地形所决定。你看，东西两边都是高山，而南北是一条大道，恰似一个风口，刮风是很正常的。如果不刮风反倒有了问题。
柳占伟的解释让我打消了怀疑，心里坦然了许多。
驴车把我送到雁浦村。我在堂叔家住了一夜。告诉堂叔爷爷得的可能是胃癌，要做手术。
堂婶，爷爷的身体瘦弱那个样子，还能上手术台？
堂叔长吁一口气，悄悄对堂婶，准备棺材吧。这件事情不要等大哥了，咱们先张罗着。
堂叔的话声音依然很，怕我听见，但我偏偏听得非常清楚。和在医院那次一样，我的心里又是一紧。疼爱我的爷爷真的要离我而去吗？
我到牛角台学校替爸爸请假。韩老师，请几呢？
我无法确定，看爷爷的病情吧。
......
一周后，我又赶到医院。爸爸告诉我，爷爷在两个时前去世了。
我大哭一场后，和爸爸抬着爷爷的遗体放到木板车上。爸爸在前面拉车，我在后面推车，踏上回雁浦村的路。
一路泥泞，我们走得非常艰难。
正在我们精疲力尽的时候，堂叔和堂哥国树来接应我们了。和那往医院送爷爷一样，国树在前面驾辕，堂叔在爸爸在后面推。推上风口岭后，爸爸让休息一下。正在这时，一辆驴车从北边走了过来。一看，正是柳占伟。
柳占伟对爸爸，谷老师，把爷爷放到驴车上吧，四条腿加两个轱辘就是六条腿，总比两条腿的人省力的多。
爸爸，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占伟，大柳庄乡亲们，谷老师的父亲在县医院去世了。我琢磨着你们得把老人拉回来安葬，就准备到医院去接你们，想不到你们已经把人拉到这里了。
爸爸向柳占伟表示感谢。
柳占伟摆摆手，只有学生感谢老师，哪有老师感谢学生的？
......
孝满雪。这段经历让我刻骨铭心。
请看下一集：夜半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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