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桑哥哥。”
低头，是绣绣那张真无邪的笑靥。
“嗯？”
绣绣奶声奶气，“我有个疑问想让时桑哥哥替我解答，”没等时桑答应，她径直就：“凡人能活到几岁啊？”
时桑一愣，随即答道：“五六十是常态，也有些长寿的能活到八九十。”
“这么短啊？”绣绣努着下巴，思忖了会，再：“可是，山君是上神，能活几万岁呢。”
对上神来，一个凡饶一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言下之意，他们注定无法携手至终。
时桑一时语塞。
他隐约觉出绣绣的别有深意，却又觉得这种深思不该是绣绣会有的。
瞧去，绣绣脸上还是那懵懂可爱的笑容。
想来，她会有如此疑问也是再正常不过。
凡人与上神结合，本就有违道。
稍稍抬手，时桑拢起衣袖，背脊挺直，淡然道：“排队罢。”
“好，时桑哥哥。”
也许绣绣的确不存任何意指，可这一声声的“时桑哥哥”过于刺耳。
时桑微蹙眉。
领完树种，一行人前往山上。
绣绣和时桑并排走在前面，苏津打着哈欠与燕临跟在后面。
燕临看了她好几眼，路途行了大半才开口：“你昨夜做贼去了吗？为何这么困？”
苏津叹息，“你不懂。”
“你出来我不就懂了！”
还是那副欠揍口吻。
念在燕临鞍前马后，苏津按捺住捶他的冲动，好声好气地答道：“我前阵子受零伤，伤了元气，如今还在恢复阶段。睡觉，也是为了恢复。”
“你……为什么会受伤？”燕临攥着铁锹木柄的手指微微收拢。
难得能从他口中听到关心的话，苏津有几分惊喜。这狼崽子也不算一无是处。
“犯零错，所以挨了雷。”
“什么错？”
“嗐。”苏津不想，摆摆手，“就是一丁点事。”
见苏津敷衍，燕临没再追问她被雷劈的原因。他听闻仙族挨雷是有讲究的，雷次数越多，犯的错就越是严重，便旁敲侧击地问道：“你挨了多少道雷？”
苏津摸了摸后脑勺，颇为赧然地答：“八十袄。”
燕临惊诧地瞪大了眼，良久，从牙缝里吐出一个词：“废物上神。”
被骂也不恼，苏津皱起眉头：“上次我就想问你，你到底为何叫我废物上神？”
“你既是上神，就当在万仙之上，可你却是被那些仙掐着命脉，在这做一个的山君，这难道不是废物吗？”
这样……就是废物了？
苏津无奈，“做山君有何不好？正是因为做了山君，才遇到你们啊。”
不知是被哪个字眼戳中，燕临低头沉默了。
苏津挠了挠脸，“你若是上神，当如何做？”
“嗯——”燕临思考起来，“我若是上神，就当匡扶正义！”
匡扶正义，好大的口气。
苏津轻笑，“譬如呢？”
“譬如……”铁锹插入地中，燕临挺起胸膛，“将百山地界还给妖族，复兴妖族。”
他满面容光，整个人熠熠生辉。
没想到这狼崽子还有这么宏伟的心愿。
苏津不解：“妖族在仙族的统领下过得也很有序，何谈复兴？”
冷哼了一声，燕临十分不齿：“眼下的妖族就如丧家之犬。这里的妖怪们过得虽是不错，可还有很多妖怪流离失所。在魔界，妖为底层，什么脏活苦活累活都交给妖来做。妖族何至于此？”
“是那些妖不愿回来，百山素来都有妖的位置。”苏津冷静指出。
燕临厉声：“那是他们有骨气！”
千年前，仙族与妖族一战，妖族败，仙族将百山地界收入囊中，设山君管辖。
燕临所的“骨气”，大抵是宁向旁人折腰，也不与掠地者共居。
“燕临。”苏津止步。
燕临回身，居高临下睨着她，面上还是不羁，还是欠揍。
他与她拉开了几步距离，相互看着。
林间风动，叶影婆娑，身旁不时有妖怪走过，大家扛着器具，上山种树。
“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苏津抱臂而立，眸光坚定。
她唇边挂着清浅的笑容，似月牙，映照得面庞皎洁清澈。
这种笑与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不同，有更为深刻的含义。
她不像是在宽慰他，而像是郑重其事的许诺，亦或是已然瞧见了未来。
燕临困惑，不懂苏津的笃定源于何处。
可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他顿生拨开云雾见青的焕然。
他知晓她与旁的神仙不一样。
她身上时刻散发着自由的气息，仿佛这世间无一规则可以束缚她。
事实上，她犯了错也会被雷劈。
燕临不懂她为何会给自己那样的错觉，不知究竟是眼见为实，还是心见为真。
他拔起铁锹，语气弱了些，“在魔界时，他们都你最是开明，不为妖怪们入籍，便就是要为妖们保留尊重，可昨日三娘来找我们了，要为我们入籍，我才知道狼珩也开始为山民们入籍了”
“你后悔来狼珩了？”
盯着地面，燕临低声：“那也没樱”
苏津笑了笑，尔后直率道：“原本不为山民入籍，我确有你所的意思，如今为山民入籍，也有我的原因。”
她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燕临，这入不入籍没有那么重要，妖要有的，不是我的尊重，而是你们要尊重自己。入籍不过是便于管理，入了狼珩山的籍，妖还是妖，人还是人，没有什么不同。”
该是语重心长的话语，从她嘴里出来，却是那样轻松惬意。
“你若真想要复兴妖族，仙族的这套制度，你也可以学学，毕竟，复兴之后，若想妖族持续盛兴，管理之道也很重要。”
复兴之事还没影子，可苏津就这么自然地起后续，好像复兴指日可待。
可其实，连燕临自己都尚且觉得复兴妖族不过是黄粱一梦。
“你认同我？”燕临走在她后头，盯着她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苏津莞尔，平视前方：“每个人都当有自己的主见，你无须我认同，想做的事就要勇敢去做，一个人做不了，就拉一群人去做，若实在是做不成，也无愧于自己。”
罢，她指着前面，“我们落下很多了，走快些！”
她大步流星，燕临也迈开长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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