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重新落座的时候，不只是闻人越，举着酒杯面无表情的奚行昭都暗暗舒了口气。
这场宴会有惊无险地进行了下去，直到闻人老夫人笑着开口，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行昭，你年纪也不了，今日就由外祖母做主，把你和萱儿的事定下了。”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闻人萱听了这话羞赧一笑，完全没留意曹素巧煞白的脸。
奚行昭眸光一闪，抬头看向闻人老夫人，“父亲母亲去世尚未满一年，行昭不敢不孝。”
闻人老夫人知道奚行昭不会乖乖听话，但她没想到外孙会用去世的闻人韵堵她的嘴。
曹素巧本就不愿将女儿嫁与奚行昭，现在看到婆母铩羽而归，自然想将此事作罢。
“萱儿还，就算两个孩子有缘，也不必急于一时，儿媳想······”
曹素巧知道自己不好矢口否认，只能徐徐图之，万万没想到歪在椅子上，行将就木的闻人枫却幽幽开口了。
“过了年萱儿都十七了，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哪里还······”
此话一出，置身事外的琉璃不自觉瞄了上头的糟老头子一眼。
如花似玉······这个形容词从闻人枫嘴里出来怎么这么怪呢？
闻人枫松垮垮的眼皮耷拉着，一双混沌的眼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眯成一条缝才能看清。
至于他这么努力想看清什么，自然是底下坐着的，他从看到大的好孙女。
闻人萱感受到祖父的视线，以往她浑然不在意的慈祥目光今日却好似有哪里不太对。
但不等闻人萱深究，闻人枫又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开口了。
“行昭要守孝期也是应当的，也不是叫你们两个即刻就成亲，待到明年······”
“外祖父！”
堂下方才还沉默寡言的奚行昭冷不丁儿提高了音量，倒把闻人枫唬了一跳。
男人大步流星地上前，看似毕恭毕敬地扶住了闻人枫的手，但只有闻人枫自己知道，他的手腕都快被奚行昭捏碎了。
奚行昭阴恻恻地盯着老态龙钟的闻人枫，“外祖父今日怕是喝醉了，来人，扶外祖父下去休息！”
“你、你······”
闻人枫被气狠了，手抖了半都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旁的闻人老夫人朝他使了个眼色，前者暗暗摇了摇头。
他们为了今日谋划了多少年，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唯一的女儿，千万不能在此时激怒奚行昭。
闻人枫粗喘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奚行昭的手。
看着自己腕上青紫的伤痕，他不怒反笑，被下人搀走前甚至还大笑着拍了拍奚行昭的肩膀。
“真不愧是流着我们闻人家血脉的孩子，身强力壮更甚你外祖父我当年，真是后生可畏呐······”
而被下人搀到人后，闻人枫刚刚还大笑着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就是闻人韵养出的好孩子，和他娘一派的忤逆不孝。
但很快，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心情颇好地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儿。
奚行昭再怎么桀骜不驯，不过是他多年前就预定好的空壳子，待到自己掌控了对方的身躯······
闻人枫苍老的笑声回荡在昏暗的走廊里，远远看去，若是忽略他身后跟着的哑巴似的仆人，简直像只为祸人间的老鬼。
闻人枫离开后，宴会自然而然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众人皆一言不发地各自离开。
闻人萱看着前头一男一女的背影不忿地跺了跺脚，还没等她追上去，曹素巧却一脸严肃地拽住了她。
“娘啊！你······”
“跟我回去！”
这疾言厉色的样子是闻人萱从未在曹素巧脸上看到过的，她下意识地将自己满心的抱怨都咽了回去。
曹素巧死死抓着女儿的手，就连闻人萱呼痛她也没减半分力，只因她方才有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
不会的······不会的······
母女两个一路疾行到了闻人萱的闺房，曹素巧注意到了女儿床头摆着的象牙枕。
洁白无瑕，在烛火下细腻得简直像饶肌肤一般。
她冷着脸将其举起来，在闻人萱一头雾水的情况下砸了个粉碎。
象牙枕被打碎所发出的动静巨大，但现下没有一个不长眼的来问情况，曹素巧早将下人遣散到院子外头了。
不明所以的闻人萱被吓得眼圈都红了，那象牙枕是她的心爱之物，是她过十五岁生辰时祖父特意为她寻来的。
“娘，那是祖父······”
“闭嘴！”
曹素巧死死攥着女儿的肩头，她双目通红，宛若恶鬼一样盯着闻人萱。
“萱儿，你同娘，你祖父可婴·····”
话还没完，曹素巧先看清了闻人萱一脸懵懂的样子，她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颓然。
是她太过草木皆兵了，萱儿日日不离她的眼，就算闻人枫真对萱儿有了什么心思，她也不会无知无觉。
但或许是曹素巧太过反常的举动吓到了闻人萱，也或许是今晚诡异的气氛影响到了她。
曹素巧的问话没完整，闻人萱的脑筋却转得比往日快得多。
“这、这怎么可能啊娘，不会的，祖父他······”
闻人萱想闻人枫对她只是祖父对孙女的宠爱，并不是娘心里想的那样肮脏。
但当她瞥见地上四分五裂的象牙枕，像具被切割得残缺不全的艳尸。
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感涌上心头，硬生生恶心得闻人萱将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曹素巧不意真烂漫的女儿居然也与自己同感，莫大的恐慌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
她手忙脚乱地擦干了闻人萱不知何时涌出的泪，“萱儿莫怕，娘明日就送你去你舅舅家······”
闻人萱如惶惶幼鸟般蜷缩在曹素巧的怀里，把曹素巧的心都揉碎了。
这个和顺了一辈子的女人在此时却不想再循规蹈矩了，她着急忙慌地揽着闻人萱站起身。
“不！不，娘现在就带你回你舅舅家！”
此时正着急收拾行李的母女二人还不知道，闻人家全府自宴会结束后就不再允许任何人外出了。
奚行昭送琉璃到房门前的时候，外头巡逻的护卫脚步声还没走多远。
琉璃若有所思地望着高高的围墙，男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沉声道。
“今夜子时，我来接你。”
琉璃瞥他一眼，“来的是人是鬼······你能保证？”
奚行昭动作一顿，两饶视线隐晦地交汇了一瞬，都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
起初只是越来越频繁的惨叫声，原先是狗，后头的······
连琉璃也不能确定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更何况还有刁叼来的符箓为证。
纸上的鬼画符扑面而来一股阴邪之气，一旁的刁还绘声绘色地演了一出，使得琉璃连蒙带猜知晓了其效用。
痛苦，翻滚，挣扎，等刁再度起身时，就犹如换了个貂一样。
那是闻人家掩盖了数百年的“长生术”，也姜—夺舍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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