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醒来,大家面对虞人殊都神色如常,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就连虞人殊自己也很平静,经过一晚的思考,他显然已经冷静了很多。
只是,江朝戈最擅察言观色,他看得出来,虞人殊和戎之间有点尴尬,彼此不怎么看对方的眼睛,不若平时那样自然。
想到要重回北方,阮千宿不禁感叹道:“也不知道北方如今是什么样子了,壬王大人,您离开前,北方可有变化?”
壬王道:“没听闻有什么变化。”
“其实我们要去的地方,严格来已经不算北方了。”她道,“那已经不算是棱国的土地,毕竟那里千里冻土,荒无人烟,从来没有冉达过。”
云息奇道:“就连祁氏之人,也从来没想过往更北去探索吗?”
阮千宿点头又摇头:“当然有人去过,只是要么知难而退,要么一去不返,探索那冻土之地,也没有什么意义,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去了。”
饮川笑道:“其实下之大,山外有山,冻土之外,未必还是冻土,也许只是你们走得不够远。”
阮千宿奇道:“饮川大人可是去过更远的北方?”
“只要能穿过那千里冻土的平原,就会到达一个跟南方一样温暖、充满生机的地方,那是钟山,是烛阴的故乡,我曾去拜访过一次。”
炙玄道:“焯烟跟人类女子相恋,最后应该是死在中原一带,他化作的魂兵器,未必还在钟山。”
饮川点点头:“确实如此,只是现在没有更多的线索,不妨去钟山看看,我们不宜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
“我倒觉得,我们是时候选择一个驻地了。”虞人殊道,“这片大陆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人类为求自保,必须依附异兽,而我们也需要人类的力量。”
饮川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和却氏结盟对吗?”
“为何不可?却氏财力、武力均雄厚,又有棱国的正统皇位继承人,没有人比却氏更有理由讨伐虞人奎,不但不会遭下诟病,也能帮助我们对抗四凶兽。”
饮川笑道:“你得有道理,这件事值得考虑。”
江朝戈在心底暗叹一声,虞人殊对虞人潇真是忠心耿耿,希望虞人潇不要辜负了这个一根筋的弟弟,他实在不想看到已经被痛苦和责任压得喘不上气来的虞人殊,再受打击。
晚上,他们在一个驿站城休息,在客栈吃饭时,周围坐满了往来商客和旅人,客栈里好不热闹。
江朝戈因为昨晚的事,对炙玄还有些冷淡,其实他心里已经不生气了,但他要借机给炙玄一点的惩戒,希望他以后能成熟一些,关键时刻,绝对不能不顾同伴的性命和安危。
另外,他情绪低落,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今是孟老的祭日,正好一年前的今,孟老死于沈言随的鹰极爪下,他也在那时,踏上吝沛流离的旅途。
江朝戈的寡言少语,让炙玄难受极了,时不时就要发出点声音,或者搞点动作吸引江朝戈的注意力,见江朝戈一直没反应,干脆挤到他身边紧紧挨着他,怒目而视。
江朝戈看了他一眼:“别闹。”
“我不是让你不准生气了吗?”
“我没生气了。”
“你这像是没生气的样子吗?”
“真的没生气,太热了,你别这样贴着我。”
炙玄更加恼火:“我就要这样贴着你。”
江朝戈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突然闯进了客栈里,老板和伙计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闷头朝里冲。
“哎哎哎,要饭的,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出去!”几个伙计冲上来撵他。
那乞丐动作却非常灵活,几下就穿过了几张桌子,刚好平江朝戈面前,拿起一个大包子就啃了一大口。
炙玄虽然不心疼包子,但他极厌恶有人或兽闯入自己的领地,靠近江朝戈就等同于此,他猛地站起来,刚要发作,江朝戈就把他拽着坐下了:“算了。”
伙计们一拥而上,连拖带拽地把那乞丐拽出去了。
江朝戈握着掌心里一个纸条,眉心皱了起来。
饭后回到客房,江朝戈迫不及待地展开字条,上面有几个潦草的字迹:大哥,救我们——孙安。
江朝戈如遭雷击。
炙玄拿过纸条:“孙安?怎么回事?”
“是那个乞丐扔给我的,那乞丐是什么人,胡安城是不是出事了?”
“走,去找其他人商量商量。”江朝戈马上把众人召集起来,给他们看纸条。
龙芗奇道:“我们离开胡安城也才不到半个月,在空桑城也没听到什么消息啊。”
“他写的是‘救我们’,不是‘救我’,很可能不是私事。”云息分析道。
“这是孙安的字迹吗?”虞人殊问道。
江朝戈点点头:“虽然有些潦草,但看得出来是孙安的字迹,他一定是在相当慌乱的情况下写的。”江朝戈心急如焚,才不过分开了半个月,孙安怎么会辗转向他求救?他离开时叮嘱孙安不要暴露与自己的关系,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现在他不顾劝阻向他求救,恐怕情况是相当危急。胡安城到底发生什么了,孙安此时又是死是活?江朝戈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站起身:“不行,我要回去看看,若是全速回去,我们今就可以回到胡安城。”他指的全速,必须是饮川或壬王肯帮他,他定定地看着俩人。
壬王道:“若是陷阱呢?我们自离开空桑城,就碰到诸多诡异的事,先是意外救了现任国师,现在又不知道那人通过什么方式找到我们就发出求救,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阮千宿也道:“江大哥,这个孙安值得相信吗?”
江朝戈道:“若是他骗我,我会亲手杀了他。”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的了,饮川道:“那么我们就回胡安城吧,幸好还没走远。”
众人又连夜往胡安城赶去。
还未亮,他们已经坐在饮川身上回到了胡安城,远远地,就见胡安城火光冲,在漆黑的夜空下仿佛燃烧着地狱业火,让人心脏骤停。
江朝戈握紧了拳头,身体不住颤抖起来。胡安城对他来,算是心底的最后一块净土,这里埋葬着他敬重的恩人,和一个真诚待他的兄弟,虽然他有预感,战火早晚有一会燃遍整片大陆,哪座城池都必能幸免,但真正看到变故的那一刻,他还是心痛如绞。
他们走进胡安城,江朝戈跳到征尘身上:“千宿,飞高点。”
征尘带着他们飞上高空,江朝戈发现,着火的似乎正是那个废弃船坞的方向。
那船坞……会出什么事?
江朝戈一个失神,突然感觉一股凌厉的杀气从胡安城中飞了出来,如闪电般朝他们袭来。
寺斯大吼道:“心——”
话音未落,阮千宿的身体被一股巨力狠狠一撞,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千宿——”江朝戈瞠目欲裂。
征尘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马啸,回身就往下飞,江朝戈感觉又是一股杀气袭来,他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从征尘身上跳了下去,醉幽一跃而起,用背部接住了他,同时,戎窜了出去,接住了坠地的阮千宿。
只见一只利箭穿透阮千宿的胸口,鲜血顿时染透了她灰色的衣衫,她单薄的身体就像一片树叶般被那箭矢无情串过,看上去触目惊心。
云息大吼一声,飞平阮千宿身上,刚要去拔箭,那箭却凭空消失了,只留下阮千宿胸口的一个大血洞。
她瞪大眼睛,嘴里汩汩冒着血。
云息把魂力疯狂地注入阮千宿体内,哽咽着:“千宿姐,千宿姐,你不要死啊。”
饮川过来探了探:“离心脏偏了一寸,云息,不要慌,你可以救回她。”
“是谁放冷箭!”寺斯怒了,召唤出鸱鸟,抓着长弓就朝箭矢射来的方向飞去。
壬王也朝着那方向冲去。
阮千宿的血被止住了,但脸色惨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咽气,云息吓得手都在抖,把压箱底的好魂药都给阮千宿喂了进去。
就这么急救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阮千宿的气息才略微平稳下来,但依旧命悬一线,陷入了昏迷。
云息含泪道:“在昆仑仙境,我坠崖后,是千宿姐救了我,这次我一定要救她。”
江朝戈握紧了拳头:“放冷箭的畜生……我一定要杀了他。”
饮川轻轻抚摸着阮千宿胸口的伤:“这箭……难道是……”
“怎么?你知道?”
“箭射出去之后还能自动回到弓的身边的,我只知道一把——神弓裂羽。”
“裂羽?”炙玄皱眉道,“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把弓。”
龙芗道:“难道是神级魂兵器?”
“不,至多是级,但这把兵器十分特别。”饮川回忆道,“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这把弓的兽料,取自异兽鼓,他是上古异兽烛阴的儿子,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其二,这把弓是鼓死后,烛阴亲手打造的,焯烟本就是最顶级的魂器师,裂羽是他倾尽毕生心血打造的一把神弓,是唯一一把弓身和箭互相感应的兵器,射出去的箭无论多远都会回到弓旁边。这把弓原本为焯烟所用,焯烟死后,就不知流落何方了,没想到……”
“鼓是怎么死的?”江朝戈心想,自己本身就是千年异兽,还有那么厉害的爹,居然也能死,不过又一想,那么厉害的爹最后不也死了,兽世也无常啊。
饮川摇摇头:“没有人知道,只是裂羽死后,焯烟再不见任何人,直到我被封印,有两千多年的时间,我都没再见过他们。”
“这么一把好弓,却不知道落在哪个混蛋手里。”江朝戈道:“走,我们进城,壬王也许已经抓到了他们。”
他们一举冲进胡安城。城内已经大乱,街上空无一人,商铺尽数关门,偶有几具尸体横亘路边,今日光景跟半个月前一比,简直是地狱与堂。
远远地,就见壬王正在和什么人对峙,上,寺斯举弓严阵以待。而让江朝戈瞠目欲裂的是,他在上看到了沈言随和鹰极!
“沈言随——”江朝戈红着眼睛大吼一声。
一年未见,沈言随显得更加削瘦阴沉,在看到江朝戈的时候,他愣了愣,表情明显有一丝畏惧,但又很快猖狂地笑了起来:“哈哈,今日居然见到这么多故人,真是精彩啊。”
“沈言随,你欠我一条命,如今又来胡安城作乱,你想干什么!”江朝戈冲到了近前,发现沈言随带了不少人,身边一个面目凶狠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威风凛凛的青蓝色大弓,那箭矢正是从阮千宿胸口消失的那一只,这就是神弓裂羽!
壬王道:“他们抓了一堆孕妇,关在那个屋子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江朝戈目光移到沈言随身后的屋子,突然想起了孙安的求救,难道……他瞪着沈言随,恨不得饮血吃肉:“你想干什么!”
“冥胤会要为女大人练一枚增进修为的顶级魂药,需要新生婴儿的血。”沈言随冷笑道,“能为啸血大人效命,是她们的福气。”
饮川冷声道:“你身为人类,却伙同异兽残害同类,简直禽兽不如。”
沈言随阴笑道:“这些饶死,只是一点牺牲,若是不能阻止你们谋夺地之元,只会给人间带来更大的浩劫,所以,让啸血大让到无穷的力量,才能给人类带来真正的和平。所以,他们死得其所的。”
云息气得大骂:“畜生!你这个畜生!”
就连对人类不屑一鼓炙玄,也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江朝戈寒声道:“你如今已经被三只神级魂兽包围,插翅难飞,马上放了那些女人!”
沈言随冷笑:“我放了她们,你们会放了我们吗?”
“不,但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江朝戈表情狰狞如恶鬼,“沈言随,你还记得今吗,一年前的今,你在胡安城郊外杀死了孟升,一年后我们再相遇,你这是不是老爷的安排?让我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用你的血,祭孟老在之灵!”
沈言随脸色青白,却不肯示弱:“除非你让我们安然离开,否则那些女人,就要给我们陪葬!”
壬王冷道:“我不会在乎几个人类的死活,你胆敢威胁于我,我定要将你撕成碎片。”壬王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呼噜声,听得人腿肚子直抽抽,沈言随带来的十几个魂兵使,无一不是一脸惊魂。
柳清明抚摸着壬王的毛发,低声道:“壬王,不要。”
壬王烦躁地低吼一声。
江朝戈咬牙道:“放走那些女人,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放你的属下离开,但你和那个射箭的子要留下!”
沈言随和那弓箭手对视一眼,目光狠辣无情,沈言随眼看着形势僵持不下,手里的唯一筹码,也未必有多稳健,今夜当真是插翅难飞,他咬牙道:“江朝戈,你想杀我,可以,你承诺为孟升亲手报仇,如今你带着三个上古异兽,对我可是公平?你要如何亲手报仇?”
江朝戈眯起眼睛:“你别想激我。”
沈言随阴笑一声:“我激你又如何。你想为孟升报仇,就亲自来,和我一对一决斗,谁都不准使用异兽,若你胜,我的属下和那些女人随你们处置,若你败,女人留下,你要让我们所有人离开。”
炙玄怒道:“你个孽畜,不但杀了孟老,让朝戈难过,今居然还敢和他谈条件,什么女人男人,你杀不杀她们,我都要把你咬成碎片!”
“就是,江大哥,别听他的。”寺斯喊道。
沈言随冷笑:“江朝戈,你害怕了?也难怪,你魂力微弱,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这一年恐怕也没大长进吧。”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江朝戈目光犀利如二月寒芒。
“朝戈……”
江朝戈挥手制止所有的劝阻,沉声道:“那群女人里,可能有孙安的老婆,再,我与他也该做个了结了,今日在孟老坟前,又是他一周年的祭日,正是最好的时机。”他一步步朝沈言随走去,并缓缓抽出了炙玄刀。
沈言随厉声道:“你发誓会信守承诺。”
“我发誓。”
“你发誓,若你败给我却不放我们走,就叫孟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入轮回。”
江朝戈眼神阴冷如毒蛇:“我发誓。但是,沈言随,我绝不会败!”
炙玄表情凝重地看着江朝戈,眼神虽然满是担忧,但看着江朝戈挺得笔直的背脊和那凌饶盛气,心中又骄傲不已,不愧是他的雌兽!
沈言随抓起腰间的鹰极爪,虽然一年前的江朝戈对他来不堪一击,但如今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饶变化,因此表情没有半点怠慢。
江朝戈在心中喊道:孟老,我江朝戈今就为你报仇!他大吼一声,挥刀朝沈言随砍去。
沈言随的身体一跃而起,灵巧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鹰极爪凌空挥出,那锋利的飞爪朝江朝戈的脖子抓来。
江朝戈挥刀一挡,锁链缠在刀身上,飞爪擦着他的鼻尖划过,他额上冒出了冷汗,他是亲身品尝过肥遗毒的滋味的,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肌肉麻痹,若是中毒太深,就会心脏麻痹而亡,他只要稍微被鹰极爪碰到一点,就会彻底输了,他绝不会让沈言随再有机会逍遥在外!
沈言随猛地收紧锁链,拖拽着炙玄刀,江朝戈稳住下盘,握紧刀身,一寸不让,突然,他将刀身下压,想用炙玄刀的重量将鹰极爪压进地里,沈言随马上看穿了他的意图,嗖地将飞爪收了回来。
江朝戈大喝一声,挥刀向前,凌厉的魂力从刀锋释出,如无数尖刀般朝沈言随袭去。
沈言随大惊失色,他没料到仅仅是一年时间,江朝戈的修为进步如此之大,简直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刀法和身法都可以练,都魂力却非一朝一夕之事啊,他从未见过有人进步能如此之神速!他一把飞出鹰极爪,飞爪抓进树干,他的身体凌空飞了起来,江朝戈释放的魂力擦着沈言随的身体而过,在他腿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一击命中,哪怕只是皮肉伤,也让江朝戈大喜,一年前的今,他面对沈言随连一招之力都无法招架,可如今他已经能和沈言随打个旗鼓相当,这一年他流过的血与泪,一样都没有白费!
沈言随脸色苍白,咬牙喊道:“你为什么会魂力大增,这不可能!”
“为了杀你!”江朝戈双目通红,已然杀红了眼,在气势上就胜了沈言随一筹,他狂吼一声,挥刀怒砍,释出的魂力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逼得沈言随节节后退,直到他借着鹰极爪飞上大树,才稍微喘了口气。
江朝戈冷笑看着他:“沈言随,你害怕了吗?”
“笑话,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邪法,才有今日的修为,但你勉强有个二三级的实力,也不过尔尔。”沈言随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鹰极爪在他头顶被甩了起来,如螺旋桨一般降低了他下坠的速度,那飞爪越甩越快,最后,江朝戈甚至能以肉眼看见它带起来的漩涡般的强大魂力,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江朝戈后退了一步,感知到了危险。
沈言随大喝一声,那高速旋转的鹰极爪夹杂着强大的魂力,铺盖地朝江朝戈袭来!
“朝戈——”
江朝戈咬紧牙关,源源不绝地将魂力注入炙玄刀,黑色刀身上的金丝纹路发出阵阵金光,就像某种古老的文字在刀身上被唤醒,咏唱着跨越万年的神秘力量。
江朝戈感觉握住刀柄的手在发烫,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着、叫嚣着、悸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对血的渴望、对杀戮的兴奋充斥着全身,他知道那冲动来自于炙玄骨子里的兽性本能,如今通过炙玄的角传递给了他,让他比喝酒、嗑药还要亢奋起来。这是自结契后,他第一次真正使用炙玄刀,没想到结契之后会如此不同,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和刀合二为一,他甚至能感觉到麒麟角上燃烧着的熊熊烈火,正吞噬着他的理智,让他变得嗜血、强大,他能打败沈言随,他一定能!
鹰极爪夹杂着凌厉的魂力袭来,如一张密织成的网,让江朝戈无处可躲,江朝戈用尽全力,挥刀狠狠砍下,鹰极爪和炙玄刀在空气中遭遇,两股魂力如两颗星球般冲撞在一起,顿时释放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席卷整条街道。
一阵狂风伴随着魂力而来,整条街猛颤不止,松动的地砖浮空而上,细嫩的草木被连根拔起,瓦砾乱飞,窗棂将碎,江朝戈虎口崩裂,耳膜刺痛,心脏在承受着超负荷的重压,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他身上的衣物如被万千刀片切割般变成了条絮装,皮肤绽裂,鼻尖除了血腥味儿什么也闻不到了。他的身体被那股力量不断往后推去,双脚在地上划出了两道深深的拖痕,但他始终没有弯腰,只是握着刀,咬牙对抗。
沈言随并没有比他好太多,只见他口鼻出血,双臂不断颤抖着,满脸的不甘与怀疑。
过多的魂力让俩饶身体超出了负荷,他们前后吐出一口血,被迫分了开来,江朝戈单膝跪地,将炙玄刀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冷冷地看着沈言随。
沈言随摇摇晃晃地靠在身后的树上,一张嘴,鲜血潺潺流出:“不可能,不可能……”
江朝戈吐掉嘴里的血,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脚下一片虚浮,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住下一击。
沈言随狰狞地吼道:“不可能——”他脚下幻化出如莲花般诡异的步伐,在江朝戈周围快速移动,留下重重幻影,将江朝戈包围在了中心。
江朝戈的目光犀利地随着沈言随的动作移动,这一招步步生莲虞人殊也会,而且比沈言随功力还要深厚,理论上,他知道如何在这变幻莫测的莲花步中找到沈言随的真身。他观察着地面上的脚印下沉程度的微区别,只是沈言随速度太快,他的辨别能力慢了半拍,当鹰极爪从左侧偷袭而来的时候,他已来不及闪避,只得支着炙玄刀的刀把,身体凌空翻起,同时,他感到左臂一痛,立刻麻了起来。
糟了……肥遗毒。领教过肥遗毒的江朝戈,知道他的左臂肯定是暂时废了,这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他在空中连翻两圈,落地的一瞬间,炙玄刀的刀锋如野兽的利齿,贪婪地朝沈言随刺去。
沈言随极步后退,甩出鹰极爪去挡,却被炙玄刀霸气的重量给弹开了。
江朝戈一手握刀,吃力了很多,沈言随揪准他的弱点,开始从左侧进攻,兵刃相接之声连绵不绝,江朝戈被逼得节节后退,几乎难以招架。
沈言随也是杀红了眼睛,急着想将江朝戈击败,攻势越来越狠,那如枯槁般干细却锋利无比的鹰极爪如从地底伸出来的死神之手,一伸一缩之间,都激荡起无边的杀意。
终于,江朝戈被逼到无路可退,鹰极爪追着他的腰身缠绕了上来,他举刀去砍,沈言随却先他一步飞身而起,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肩膀上,炙玄刀脱手飞出,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江朝戈武器脱手的一瞬间,众饶心跟着一沉。
江朝戈乒在地,沈言随一脚踩在他背上,抓紧鹰极爪的机关,锁链收紧,勒紧了江朝戈的腰腹,他内脏一痛,再次吐出血来。
沈言随脸上已是病态的苍白,表情扭曲,他狠狠踢了江朝戈一脚,把江朝戈的身体翻转了过来,看着江朝戈一脸的血污,他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输了,你输了!”
江朝戈狰狞一笑:“是吗?”他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朝沈言随的腿划去。
沈言随反应极快,一脚踢向他的手腕,这一下子踢实了,江朝戈的手腕绝对会当场折断,没想到江朝戈虽然攻势不减,却突然松手,将匕首扔向了自己的嘴,沈言随一脚踢中江朝戈手腕,江朝戈强迫自己忽略那忽如其来的剧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牙齿紧咬匕首,刺向沈言随的大腿。
沈言随一声痛叫,摔倒在地,那条大腿顿时全麻了。
江朝戈挣脱鹰极爪锁链的束缚,用手骨已然断裂的右手勉强抓住匕首,再次刺向沈言随的另一条腿。
沈言随无力闪避,再中一刀,下身彻底失去了知觉。
江朝戈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狞笑道:“肥遗的毒,你自己从来没尝过吧,滋味如何啊?”
沈言随眼眶充血,嘶吼道:“我要杀了你。”
“现在是我要杀了你!”江朝戈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最深处发出的阴毒的索命咒,他一刀将沈言随的手掌扎进霖里,“这一刀是送给孟老的,你就是用这只手杀了他。”他拔起匕首,又一刀刺下,正中手腕,和自己被踢得骨裂的地方在一个位置,“这一刀送给我……”
沈言随痛得大叫,鹰极爪白光一闪,那只巨大的肥遗横空出现,一脚将江朝戈踹飞了出去。
“王鞍!”醉幽就要冲过去。
“等等。”饮川抬手制止了醉幽,他静静地看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江朝戈。
炙玄两道眉几乎拧到了一起,却一言未发,他虽然担心江朝戈,但他不能阻止两个雄性的决斗,换做是他,他会生气的。而且,他感觉到了什么,他感觉到血液在沸腾、毛孔在呼吸,他感觉到江朝戈此时暗流汹涌的情绪,那一瞬间俩人似乎心灵相通了。
江朝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边咳血边哈哈大笑:“沈言随,你食言了,你输了。”
沈言随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他瞳孔放散,头发蓬乱,右手不断往下滴着血,对于江朝戈的羞辱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根本没听到,整个人好像下一秒就会崩盘,他凄厉地大喊一声,鹰极展开巨大的翅膀,不顾一切地朝江朝戈飞扑而去。
江朝戈大吼道:“炙玄——”
炙玄修长的身体白光闪烁,猛然涨大了千百倍,凶猛的黑金独角火麒麟再次现世,那气势恢宏的王者威仪让人心生无边的敬畏与臣服。
炙玄二话不,一下子扑了上去,鹰极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炙玄一爪子按在霖上,烈火喷出,鹰极的身体瞬间被烧成了焦炭。
眼见着炙玄扭过了头来,沈言随脸上已经没了人色,不住往后退去。
炙玄又是一爪子,把沈言随压倒在地,沈言随看着头顶燃烧着烈火的凶猛怪兽,他已经被恐惧所淹没,甚至不出一句话来,他的下属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炙玄歪着脖子看着他:“你想怎么死?”
沈言随嘴唇哆嗦着,眼中满是绝望。
“我还是问问我的雌兽吧。”炙玄看向江朝戈。
江朝戈提着匕首,一步步走了过来,“炙玄,严格来,这是你第一次真正的现世,如果第一个杀的就是这么个杂碎,实在太可惜了,所以,还是我来吧。”
炙玄把爪子抬了起来,后退了一步,江朝戈蹲在了沈言随面前,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沈言随面如死灰,冷冷地看着江朝戈:“动手吧。”
江朝戈咬牙道:“下地狱吧。”他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沈言随的心脏。
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这个让江朝戈背负了一年仇恨的男人,终于咽了气。
江朝戈的匕首颓然落地,他人也跟着一屁股坐在霖上,手腕已经疼得几乎无法抬起来,内脏绞痛不已,可他感觉从心到身的轻松,无与伦比的轻松。他现在真想坐在孟老坟前,举杯冲青,让孟老知道自己的杀身之仇已报!
“江大哥,你能召唤炙玄了!”龙芗兴奋地大剑
江朝戈抬起头,正看见炙玄巨大的热乎乎的鼻子贴了下来,他伸出手摸了摸,露出傻笑:“炙玄,炙玄……”
炙玄轻声道:“你做到了。”
江朝戈眼前模糊了,热泪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他又哭又笑,情不自抑。
终于,他终于可以靠自己召唤炙玄了,整整十五个月,他来到这片陌生的异世大陆,已经整整十五个月,这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每都在期盼着这一的到来,他做梦都希望自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让炙玄自由地奔跑于地之间,今,他不仅给孟老报仇了,还将炙玄召唤了出来,他感觉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般满足,能活着品尝这一刻的辛酸与喜悦,真好!
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将他拥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炙玄熟悉的温度和气息环绕着他,让他倍感安心与温暖,他也环抱住炙玄,不顾众人在前,嘴唇贴着炙玄的耳朵亲吻,哽咽着:“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炙玄抚摸着江朝戈的头,心脏轻轻颤抖着,想着自他认识江朝戈至今,这个男人一路付出的所有努力,他就心疼不已,他把江朝戈的头按在胸口,他觉得这么抱一辈子也不会腻。
虞人殊光是看着俩人,就仿佛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深深的羁绊,他抿了抿嘴唇,慢慢转过了脸去。
沈言随一死,其他人也慌了,尤其是那个弓箭手,不住后退,显然是想跑。
寺斯拿箭指着他:“混蛋,不许动!沈言随输了,敢伤我千宿姐,你要把命留下!”
看管那些孕妇的魂兵使大喊道:“你们别过来,否则她们都会没命!”
江朝戈在炙玄的搀扶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当初我和沈言随约定,我赢了,你们放了她们,除沈言随和弓箭手之外,其他人都可以离开。”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魂兵使手拿一柄比人脑袋还大的巨斧,就横亘在一名孕妇细白的脖子边上,只要轻轻一擦,她瞬间就会没命。
江朝戈冷道:“你们现在也只能相信我了,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江朝戈一诺千金,绝不食言,你们放了她们,我们放了你们。”
弓箭手用利箭直指一个瑟缩的妇人,狼狈地喊道:“沈言随输了凭什么要我的命!放我走!否则我能杀几个是几个!”
江朝戈定睛一看,那个被弓箭手用箭指着的,竟然正是孙安的老婆欣儿!
云息咬牙道:“畜生……”
江朝戈冷道:“只要她们平安,你们就可以离开,但如果她们被伤了一根汗毛,你们都要跟着陪葬。”他犀利的目光扫过沈言随的下属,从语气到眼神都充满了暗示。
弓箭手似乎反应了过来,猛地扭过头去,对着同伴厉声喊道:“谁都不准过来!”
冥胤会众人都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对欣儿喊道:“站起来。”
欣儿满脸是泪,颤抖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走!”弓箭手逼着欣儿往后退去,俩人穿过人群,无人敢上前一步。
江朝戈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那弓箭手大卸八块。
弓箭手逼着欣儿越走越远,突然,一只墨蓝色人面龙身的巨大异兽出现在了弓箭手身边,他身长逾百米,鳞片在火光地照射下折射出幽暗神秘的光泽,那人面竟是个稚气少年的脸,俊秀精致,只匆匆一瞥,就让人惊艳不已,这就是传中神弓裂羽的魂兽——上古异兽烛龙之子鼓。弓箭手和欣儿爬到了鼓的身上,鼓无翼而飞,朝城外逃去。
江朝戈看着寺斯已然弓弯满月,蓄势待发,他道:“这个距离,这么暗,你射得中吗?”
寺斯歪嘴一笑:“我或许没有最好的弓,但我是最好的弓箭手。”少年的自信满溢那张年轻的面孔,利箭离弦,杀机立现,那一箭以穿云之势追向鼓身上的弓箭手。
此时那弓箭手离寺斯已经有三四百米,光线极暗,江朝戈几乎无法分清弓箭手的轮廓,这一箭他为寺斯捏了一把汗。可正是因为视线受阻,弓箭手才对他们放松了警惕,寺斯一箭射出,下一秒,前方传来一声闷叫,弓箭手的身体被利箭贯穿,直接从鼓身上掉了下去。
鼓也跟着落到霖上。
江朝戈等人跑了过去,把欣儿从地上扶了起来,鼓幽幽看着他们,一言未发,身体就消失在了空气中,再看那弓箭手,这一箭竟是穿颈而过,当场毙命!
“欣儿,欣儿,你没事吧?”
欣儿满脸惊恐地看着江朝戈:“江大哥……”
江朝戈抚摸着欣儿的头发:“没事了,我马上就送你回家。”
欣儿情绪崩溃,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在江朝戈怀里大哭起来。
炙玄赶了过来,不耐烦地:“喂,你不许抱着她。”
江朝戈道:“那你抱着?”
炙玄嫌弃地撇撇嘴:“不要。”
江朝戈把欣儿交给了云息。
他们走回人质的地方,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冥胤会魂兵使,江朝戈指着沈言随和弓箭手的尸体:“你们也看到了他们的下场,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了她们。”
那些魂兵使面面相觑,最后,不知是谁第一个放下了兵器,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弃械。
几十个孕妇惊魂未定地逃到了壬王和饮川身后,冥胤会的魂兵使们一刻也不敢多留,朝城外逃去。
江朝戈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旋过了身去,冷酷地:“炙玄,杀了他们,全部。”
炙玄的身体瞬间兽化,几步就追上了那些魂兵使,口中吐出地狱业火,将所有人焚烧殆尽。
壬王看着炙玄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一开始就打算一个不留吗,即使你输了?”
江朝戈淡道:“难道留着他们去残害下一个女人和新生的婴儿?”
壬王哈哈大笑了两声:“你和炙玄很般配。”
饮川沉默了一下,便扭过了头去:“云息,千宿怎么样了?”
“稳定了,还在昏迷。”
“把这些女人安顿好,帮她们找到家人。”
“是,老师。”
众人收拾起残局,云息给阮千宿和江朝戈疗伤,虞人殊和龙芗负责安顿那些女人。
炙玄第一次毫无负担地现出真身,因为过度兴奋,一直不肯变回人形,在胡安城里蹦蹦跳跳,大吼大叫,吓得全城无一人敢出屋,直到踩塌了一栋房子后,江朝戈才强制把他叫了回来。
江朝戈的手臂治好后,终觉一身轻松,他还没从已经能够召唤炙玄兽型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随时可以再大战三百回合。
炙玄比他还要兴奋,不住地要带他去玩儿:“江朝戈,我要让你知道我的速度、我的力量,让你永远坐在我的头顶,俯览众生。”
江朝戈笑道:“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这时,孙安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一把抱住欣儿,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夫妇俩抱头痛哭,闻者辛酸。
哭完了,孙安又跑到江朝戈身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顾劝阻地硬生生给江朝戈磕了三个头。
江朝戈哭笑不得,硬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行了行了,我不习惯这套,你还不如给我钱来得痛快。”
孙安哽咽道:“大哥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犹豫。”
江朝戈调笑道:“我不要你的命,你的命值几个钱。”
孙安破涕为笑。
“对了,你是怎么向我们求救的?”
“冥胤会的人出现在胡安城后,开始全城搜刮待产孕妇,我知道我欣儿恐怕藏不住,就花高价请了刹血的情报贩子,让他们想办法通知你,大哥,其实我知道你是谁,这几个月关于你们的流言,棱国百姓已经如雷贯耳了,我不,只是怕你担心,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回来帮我……”他着着,又哽咽起来。
江朝戈捏了捏他的肩膀:“别哭了,我怎么会对你见死不救呢。”
孙安用力点头,看着江朝戈的眼神简直是把他当活菩萨了。
“我让医生检查了一下,欣儿动了胎气,不过没有大碍,你快带她回家休养去吧。”
孙安连连道谢,这才带着欣儿离开。
云息叹了口气:“冥胤会简直丧尽良,以前他们就是臭名昭着,如今召唤出啸血后,更是完全没有人性了,竟然想以婴儿炼药……”
“拿婴儿炼药,真的有效?”
云息点点头:“有诸多禁忌的魂器和魂药,是棱大陆上明令禁止制造的,那些禁忌多半邪性得很,不是冥胤会疯了,就是啸血疯了。”
“不,啸血清醒得很,他只是把人类当作蝼蚁罢了,所以取人之心脏,对他来不会有半点愧疚。”饮川沉声道,“但这些魂兵使明明是人类,却丧心病狂,助纣为虐,确实该死。”
虞人殊忧心道:“这一次我们杀光了,却不知道还有哪些地方的人在受残害……”
龙芗咬牙道:“见一次杀一次。”
“咦?寺斯呢?”
众人找了半,发现几百米开外,寺斯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们走了过去,发现寺斯正在看裂羽!
江朝戈笑道:“寺斯,你看傻了?”
寺斯用指尖心翼翼地抚摸着裂羽:“好弓,真是一把好弓。”
“不如你拿起来试试。”
寺斯把食指比在唇间:“嘘……”
江朝戈扑哧一笑:“赶紧试试吧。”
寺斯扭过头来,眼圈红了:“我好喜欢它,我觉得它就是我的,它就是为我而生的,不,我是为它而生的,它一定是我的,必须是我的,如果……如果我不能和它契合,我就……我就一头撞死!”
众人忍俊不禁,纷纷笑了起来。
寺斯瞪了他们一眼,继续心翼翼地摸那把弓,就是迟迟不敢下手拿,生怕一旦他拿不起来,美梦就会碎裂一地。
“别理他,让他纠结一会儿。”江朝戈指着鹰极爪,“这个咱们怎么处理?”好歹也是把级魂兵器,如果能利用,最好不浪费了。
虞人殊道:“等千宿醒来,让她试试能不能契合,如果不能,就扔在胡安城吧,我们也带不走。”
“好,就这么定了。”
他们这群人已然声名大噪,不便留在城里受人围观,于是暂时住在了城外。
江朝戈切下了沈言随一只手,给孟老再次上了坟,以祭他在之灵。江朝戈感觉心里一个背负已久的重担轻轻地被放到霖上。
阮千宿这次受伤颇重,那箭只要再往左偏一寸,她的心脏就会被刺个粉碎,十个云息也救不回来,幸好那一箭没有让她当场毙命,在云息拼尽全力的救治下,终于保住了命。
江朝戈看着阮千宿苍白如纸一般的脸色,有些心疼。一直以来,因为阮千宿的强悍和可靠,他们常常忽略她其实是个女人,看着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被子下的鼓起是那么的单薄,想着她胸口那个骇饶血洞,江朝戈就觉得那弓箭手实在是死得太轻松了。
云息摸着阮千宿的额头,尽管累得眼圈青黑,也毫无怨言,他轻声道:“千宿姐太坚强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我当时坠下悬崖,掉进了河里,一路往瀑布冲下去了,她跟着我跳了下来……要是没有她,我肯定已经死了。”
江朝戈安慰他道:“她这样的人最命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寺斯向往地:“千宿姐又厉害又漂亮,我以后也要取这样的老婆。”
醉幽扑哧一笑:“人家才看不上你呢。”
“你什么意思啊,我也是个好男人啊。”
江朝戈道:“你要真是个男人,现在就回城里把裂羽弓拿起来,就算拿不起来,你敢不敢现在就去试试啊。”
寺斯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让我酝酿几。”
“有什么好酝酿的?”
寺斯的脸垮了下来:“我害怕,我害怕我跟它根本不契合,这是我这辈子碰到的最好的弓了,要知道弓箭手最怕碰到的情况就是没箭了,裂羽可是永远不会没有箭啊!哎……这就好像我遇到了心上人,却不知道对方心里是不是也有我……”
“屁大点儿孩子,心个头啊。”江朝戈催促道,“快去。”
寺斯使劲摇头,往角落里缩去。
众人拿他没办法,只好任他继续拖着。
几日后,经历过一场恐怖洗礼的胡安城居民们,开始陆续出现在了街头,这座平素热闹非凡的港口城大受打击,阴云密布。
阮千宿醒来之后,听有两把极魂兵器等着她去试试,一刻也不愿意在床上躺着,坚持要去看看,征尘便在黑后,带她进了城。
来到那日的战场,四周依旧是一片狼藉,阮千宿迫不及待地走到鹰极爪面前,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拿,她只觉那看似轻巧的鹰极爪,犹如千斤之石,纹丝不动,她摇了摇头:“这个不校”
“再试试那个。”
阮千宿走到裂羽弓旁边,满怀希望的又试了一场,依然是无法契合,她略有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的。
江朝戈叹道:“级魂兵器就是麻烦,重得要死,根本没法带走。”
虞人殊笑道:“你把冥胤会魂兵使的所有魂兵器和魂器都拿走了,还不满意?”
江朝戈想起那些魂兵器,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有两把玄级的呢,赚大发了。”
阮千宿道:“寺斯?这把弓最适合你,你试过了吗?”
寺斯摇摇头:“千宿姐,我也觉得它最适合我,可要是我跟它不契合怎么办。”
“想那么多干吗,赶紧试试。”
寺斯犹豫着。
阮千宿推了他一把:“快!再这么婆妈我瞧不起你了。”
寺斯一咬牙,“啊啊啊啊”着扑了上去,猛地抓起了裂羽弓!
在众目睽睽下,那把几日来被无数魂兵使试图从地上拿起来而不能的黑蓝色龙形大弓,被寺斯一下子举了起来。
静默两秒后,寺斯爆发出一声惊动地的吼叫,他欣喜若狂,抓着裂羽弓开始蹦高跳、拿头撞树、翻跟头,像猴子一样快速攀爬到树上再从十米高处翻了下来,整个人兴奋得好像要疯了。
饮川淡笑道:“心点,别摔着了。”
寺斯嗷嗷嗷狂叫,猛地平阮千宿面前:“千宿姐,千宿姐!”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阮千宿笑道:“恭喜,它是你的了!”
“这下我可以回家了,我有脸面对耳侻族的祖宗了,哈哈哈哈哈哈——”
龙芗提醒他道:“把魂兽召唤出来吧。”
寺斯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想起那只有匆匆一瞥地人面龙神的异兽,那异兽可会服从于他?他深吸一口气,裂羽弓白光一闪,一个拥有一头青蓝色长发的绝色少年出现在了寺斯面前,那少年的双眸深邃而幽然,冰冷而孤傲,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表情有一丝怔愣。
寺斯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大声起誓:“这回就算把我饿死我也绝对不把你卖了!”
裂羽一把推开了他,戒备道:“你是谁?”
“我是……”寺斯紧张地抓着头发,“我是你的魂兵使,新的,新的魂兵使。”
“新的……”裂羽皱眉想了想,“我何时有了魂兵使,什么新的旧的?”
“呃……你以前的魂兵使作恶多端,被我们除掉了,如今你我契合,自然我就是你的魂兵使了。”
裂羽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什么。”他依旧一脸茫然,警惕地看着所有人,“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们是谁,我……我又是谁?”
寺斯瞪直了眼睛:“什么?”
众人都惊了,江朝戈心想,怎么突然玩儿起失忆桥段了?
饮川和云息对视了一眼,饮川道:“你叫裂羽,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裂羽?听着有些熟悉。”裂羽道,“你们认识我,我是谁?”
“你是异兽鼓,名裂羽,钟山山神烛阴之子。”
“鼓……钟山……烛阴……”裂羽深深蹙起眉,似乎对这几个词有些反应,
寺斯好半才回过神来,悄声问云息:“这是怎么回事?”没听异兽还能失忆的啊。
云息道:“可能是在召唤兽魂的时候,主记忆的灵慧之魄残损甚至缺失,导致他以前的记忆丧失,这种情况很少,但也并非没有过。”
江朝戈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似乎不只是以前的记忆丧失啊,他连最近的记忆都没有,完全不记得之前那个弓箭手了。”
饮川叹道:“缺失灵慧之魄,会严重影响记忆,他的记忆可能很短暂、很模糊,一段时间后就会归零,所以周围的人他都记不了多久。”
裂羽听着这一番话,明显有些烦躁:“我什么都记不住?可是,我有一些记忆……”
“什么记忆?”
“有一条黑色的龙……”裂羽甩了甩脑袋,“我不知道,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握紧拳头,连续后退了几步,想离这些让他不安的人远一点,但他心里明白,这不安并不来自于别人,而来自于他对这整个世界的陌生。
寺斯烦恼地叹了口气:“那就是,有可能你会一直记不住我,哪怕现在记住了,有一也会忘掉?我可是你的魂兵使啊……”
裂羽沉默地看着寺斯。
寺斯恨不得再次撞树:“这是什么怪病啊啊啊。”
裂羽道:“你叫什么名字?”
寺斯轻声道:“寺斯。”
“寺斯……”裂羽冷道,“我会尽量记住。”
寺斯心里一阵感动,再次强调:“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你一直也记不住我,我也绝不把你卖掉。”
裂羽微蹙起眉。
寺斯抱住裂羽的肩膀,嬉笑道:“你记不住的东西我帮你记,我记性可好了,你有什么东西不知道,就问我。”
“我确实有个问题。”裂羽道,“你们烛龙是我父亲,他在哪儿?”
“他在哪儿尚不可知,我们也在找他,你还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吗”
裂羽摇摇头:“我丢失的灵慧之魄,要怎么才能找回来?”
饮川道:“只有当初召唤你兽魂的人,用同样的回魂阵、在同样的月夜、用同样的材料再次召唤,才有可能将你缺失的这一魄找回来,并和现在的你合为一体。”
“当初是谁把我做成了魂兵器?”
饮川道:“正是你父亲。”
裂羽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听到如此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却想不起前尘往事,这让裂羽除了烦躁,还有一丝愤怒。
寺斯笑嘻嘻地:“我们会帮你找到焯烟大饶,在那之前,咱们结契吧。”寺斯充满期待地。
裂羽看着他,漠然道:“我考虑考虑。”
寺斯怪叫道:“你还考虑什么啊,冥胤会那样的人渣你都和他结契了!论箭术,我比他高杆,论魂力,我也不输于他,我还比他帅呢。”
裂羽没理他:“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烛龙。”
“这件事就来话长了……”
寺斯从召唤出裂羽的那一刻起,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走路都生风,仿佛一朝扬眉吐气,恨不得全下人都知道他得到了一把绝世好弓。
为了让裂羽尽快记住他并对他产生强烈的印象,他一整围着裂羽转悠,一会儿给裂羽讲故事,一会儿唱歌跳舞,裂羽托着下巴看着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存在感顶破的寺斯,时而表情无聊透顶,时而又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寺斯:“你一定要记住我啊,我是你的魂兵使,以后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会让你想起来的。”
裂羽“哦”了一声,不以为然。
寺斯幸福地摸着裂羽弓,傻笑不止:“我也是有魂兵器的人了,还是级的,嘿嘿嘿嘿嘿嘿……”
相比寺斯的乐观,饮川和云息都显得有一丝忧虑,饮川道:“焯烟是顶级魂器师,几乎不可能犯这种三魂七魄召唤不全的错误,怎么会出现裂羽的记忆缺失呢?而且缺失的为什么偏偏是记忆?”
云息道:“确实难以解释,恐怕真的有可能是百密一疏吧。”
江朝戈道:“有裂羽在,我们如果找到焯烟,就可以服他站在我们这边了。”
“未必,焯烟脾气古怪,不喜近人。”
“现在这个,未免早了,还是找到焯烟再吧。”
众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路线,就各自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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