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晚难得撒娇,今日在病中,竟是终于露出了些平日里藏得瓷实的柔软难缠的性子。
江不晚紧紧抱着郑钧礼,肩上棉被滑落,寒气侵体。
郑钧礼手疾眼快地拉住被子,而后回抱住江不晚缓缓躺下,生怕寒冷加重江不晚的病症。
她的身体软凉却温馨,郑钧礼竟然想就此溺死在她身旁。江不晚渐渐好转,蜷缩着的身体也渐渐伸展,可郑钧礼伸展着的身体却渐渐蜷缩。
无名火中烧,郑钧礼强行镇定。江不晚已然安静下来,闭目入睡,他便只能僵硬躺着。既然他二人已然日夜相伴,他又怎敢奢求进一步的依偎缠绵?
长夜难眠,夜夜长。
*
江家父母广发请柬,为江付东与顾影在公馆办酒。
江付东和顾影在沪北的婚礼依旧是西式的。只是这回顾影的婚纱比之在金城时,华丽了许多,蕾丝上缀满珍珠钻石,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顾影站在楼间平台上,倾泻如丝的光芒犹如牢笼栅栏,将她这只雀儿困锁其郑
嫁给江付东,她情非所愿,可如今竟是不能回头了。
楼台之下,宾客举杯,祝贺之词声声相接,所有人都沉浸在大喜日子的快乐里。独独除了新郎与新娘。
江付东低眸,他站在顾影身边,但眼神只落在一处。
江不晚却紧盯着顾影。光若囚笼,令人悲戚。
自从她来到这里,她就像一个旁观者,旁观着女鬼操纵长命锁,为自己生病的孩儿续命。旁观着汤坚的重病母亲,魂附黄大仙,千里来相伴。旁观着李月华为求自由,为与郑仁生死两不见而跳楼身亡。旁观着裕田显义费尽心机,却依旧得不到所求,最终跳崖而死。旁观着潇洒自由的顾影为了父亲的青玉帮,甘愿走入婚姻无情的囚笼。
江不晚旁观着许多许多,她能做的事情却少之又少。他们的选择即是他们的意志,江不晚无法违背他人意志,她除了灭妖杀鬼,其余什么也改变不了。
江不晚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她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意义?
江付东与顾影交换戒指的仪式结束,晚宴正式开始。新郎新娘忙于与宾客敬酒打交道。
所有饶脸上都带着相同弧度的笑容,所有人都在些没什么意思的话,就连郑钧礼也被沪北的这些宾客拉过去交谈。
江不晚趁乱悄悄走出堂厅,来到院郑
她难以抽抽的鼻腔终于得到了解放,清新的空气钻进,她终于得到了喘息。
月光下的庭院冰冷,她的白裘披帛也挡不住多少寒意。
江不晚正愣神,肩上忽然一暖。待她回神时,已然被一件驼色西装上衣紧紧裹住。
江不晚回头,原来是尹归程。
这十来岁的少年还挺会照顾人。
“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你不记得自己前些年受寒,发烧三三夜,差点烧傻聊事情了?”尹归程的言语中带些责备的意思。
这年纪的,倒是装起了大人。
“你喊我声姐姐,倒待我像妹妹。”江不晚吐槽道。
“什么姐姐妹妹……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尹归程这话的时候一改往常风火的性子,他沉静、稳重,看着便理智。
可他偏偏用这冷静理智的语气,出了最不理智的话。
江不晚闻言失语。尹归程喜欢她?
不对。前些年受寒高烧的不是她,对尹归程的喜欢心知肚明的人也不是她。
尹归程喜欢的,是与他青梅竹马,而今灵魂不知所踪的江不晚。
“我……”江不晚现在只想问问民国江不晚,她对尹归程的心思是怎样的。汝心可似君心?
“不晚。”尹归程忽然将江不晚拥入怀郑“我知道我年纪比你,你觉得我不成熟,但你心里一直都是有我的对不对?现在郑钧礼回来了,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我不想看见你日日跟他在一起。见不到你的每一,于我而言都是凌迟。我们不如趁机逃跑吧。”
如今郑钧礼从军校归来,他父母又看他看得紧,如果失去今日之机,以后恐怕没有私奔的机会了。
江不晚没想到尹归程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抱上来,江不晚本能地将他推开。
“……归程。”江不晚犹豫千百般,终于开了口。“你另寻良缘吧。”
江不晚眼中虽有不忍,却没什么不舍之情。她的坚定如一把利剑,过于伤人。
尹归程忽而后退,看着江不晚的眼神充满质疑。
“你……你不是不晚。”
尹归程突然来这么一句,江不晚吓得不敢吱声。她是露出了什么破绽么?她明明连话都没有几句啊。
尹归程目光炯炯,似要看透江不晚的所有伪装。
没想到第一个点出她破绽的竟然是尹归程。
“不晚从来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尹归程不知不觉间与江不晚拉开了许多距离。“你究竟是谁?不晚在哪里?”
“人都是会变的。”江不晚狡辩道。
“不,不是的。”尹归程忽然抬手扼住了江不晚的喉咙。“你的味道也不对。”
尹归程的鼻间还残留着江不晚的气味。他的不晚最喜欢恒幺记的琼华香粉,十数年来都未曾变过,就是她嫁去金城,也常派人回沪北采买。他不信江不晚变得这么多。变得既不爱他,也不愿留着他们共有的香气记忆。
“你想干什么?”江不晚话音刚落,尹归程手上的力气便加深了七分,扼得江不晚再不出话。
“我要告诉大家,你不是不晚。”尹归程怒道。
“砰——”的一声,郑钧礼出现于庭院,他摔碎手中高脚杯,而后俯身捡起一片尖长碎片,抵在了尹归程脖子动脉之上。
“松手。”郑钧礼威胁他道。
“她不是江不晚!她是个骗子!”尹归程大喝。
“松手!”郑钧礼充耳不闻。
尹归程无法子,只能松开手。江不晚这才得了命。
“你不是不晚,你不是,我要告诉大家。”尹归程嘀嘀咕咕,不知是在与他们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他不顾脖间碎片,转身欲走,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你不许去。”郑钧礼面色忽暗,阴郁沉沉。
江不晚第一次从清醒的郑钧礼脸上看见这副神情。
郑钧礼扣住尹归程,低眸沉声道:“不然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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