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
周未一愣，并未想到竟是这般情况。
“她叫楚忧筠。”
何仙公缓缓地开口道，语气中不经意间地露出一丝柔和。
“楚忧筠？”
周未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想起来，这是晋国皇室的姓。
他曾经见过的楚善州、楚善湘，便是姓楚。
而不待周未再开口询问，何仙公便又看向周未，直截帘地道：
“你想得不错，她是晋朝修士。”
“确切地，她是晋皇的妹妹。”
何仙公的语气平淡，但神色之中，隐隐有所追思。
“乔孚既是皇族后裔，为何会……”
周未眉头微皱，低语道。
“正因是皇族后裔，才不得不隐没身份。”
何仙公淡淡道。
“被晋庭发现，即使他们不清理门户，也免不了许多麻烦。”
周未看向仙公，一时未语，似是在思索仙公与那楚忧筠是什么关系。
“呵……”
“你这子，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你既然见过乔孚，自然也该知道乔孚不是本仙公的血亲后人。”
“本仙公孑然一身，来这世上走一遭，见识过下间的奇瑰已经足够，何须再留下些什么？”
何仙公背着手，似是在自语般道，只是他的言语中，终究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遗憾。
“忧筠前辈如今尚存否？”
“百年前已逝。”
“葬在晋陵郑”
何仙公平缓地道。
生老病死，为道规则之中，最难更变的。
大多修士不断修行，攀登大道，便正是为了增添寿元，问道长生。
细细算来，就连何仙公，也只有百余年寿元，即将逼近大限。
周未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
“百年前？”
“是乔孚出生之际？”
“应该。”
何仙公语气并不笃定，他也只是收到一道传信，知晓乔孚被送入了乔家。
“原来如此……”
周未想了想，还是斟酌着言语问道：
“乔孚既然是忧筠前辈子嗣，不知其父辈是何人？”
“乔孚没有父亲。”
何仙公神色如常。
“没有？”
周未一愣。
女性若要产子，自是该阴阳调和，方可诞下后代，乔孚既是忧筠真君后裔，不该没有父亲。
“子母丹、女儿水、怀孕草……”
“既是修士，自然多的是手段，可不依靠阴阳之道，便诞出子嗣。”
“不过通过这等手段诞下的后人子嗣，因不合道阴阳伦理，往往便是资质平平了。”
对于元婴真君这等层次的修士而言，乔孚的确只算得上是资质平平。
但凡能结成元婴者，除了周未是个异数，其余元婴真君大多都是无垢道体。
“仙公前辈可有遗憾否？”
周未轻声道。
“生不逢时。”
“生不逢地。”
“生不逢意。”
何仙公平静地用了三个词语，结束了与周未的对话。
他并没有否认他与楚忧筠之间的关系。
作为晋南的真君接班人，他不得不回归晋南，坐镇一方。
而楚忧筠身为晋朝的公主，姻缘早已定下，更是没有可能会与一位晋南真君接班人成为道侣。
二人隔着一层厚厚的绝灵大阵相对，终生似是未曾复见。
世间颇多缘法，难以尽善尽美。
这等情况有情人不得眷属的先例，凡俗便不乏其数，在修行界自然也同样会有所发生。
楚忧筠是晋皇的妹妹，这也难怪，昔年晋皇与何仙公二人在清灵明果会上相见之时，互相似是多有恩怨瓜葛。
……
……
“但到底……乔孚也是晋国皇室的血脉……”
周未稍有些犹豫，还是将自己的疑惑出口道。
“血脉？”
“对于皇室而言，血脉最是无关紧要。”
何仙公嗤笑一声。
“他们的嫡亲子女都不在少数，那些生性好淫的公主皇子，在外留下的血脉更是数不胜数。”
“乔孚本就来历不明，晋国怎么可能容许这么一个会损害晋国皇室威严的血脉后裔认祖归宗？”
何仙公摇了摇头道：
“她当年将乔孚送到乔家，应当便是有所考虑了。”
“为何会选择送到乔家？”
“大概是因为本仙公俗名姓乔。”
何仙公哈哈笑道，看起来无比洒脱。
周未想着，他或许并非一直都是如此洒脱。
……
……
片刻之后，何仙公的笑声才戛然而止。
“按理而言，本该由我亲自引她入道。”
何仙公面色恢复平静，喃喃自语一句。
“只是我不可在大晋久留，也不愿让她知晓她那不清不楚的身世。”
“因而此事，便交于你了。”
“周子，你倒不必引她走到什么地步，尽力而为即可。”
“晚辈明白。”
周未微微躬身，认真应道。
何仙公点零头，他没有给周未打哑语，将自己过往的经历都尽数出，也可表现出他的态度。
数息之后，何仙公才转而又道：
“本仙公尚有寿元一百三十余载。”
“韩子应当会在近几十年内前来大晋。”
“你作了开拓者，韩子便只能和本仙公一样，在晋南安稳守着了。”
周未没有多言，只行了个礼；
“晚辈定会照拂好后继者。”
“代代相传……代代相传……”
“晋南……”
何仙公的眼中似乎有着万般不舍，他一把将杯中茶水饮尽，低语一声，随即只道：
“本仙公坐化前，你若有闲暇，便回晋南看看。”
周未一怔，随即便低头应声：
“晚辈定会回返。”
“嗯。”
何仙公淡淡道，随即摆了摆手：
“山水有相逢，来日再会。”
他话音未落，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未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心中也多了百般滋味。
何仙公对他而言，是朋友、是故人、是师徒、是贵人……
似乎道早有定数，人与人之间的相见次数，都已是固定的。
见一次，便少一次。
直至最后一次，那便是永远的长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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