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卒每踏前一步,那团簇在一起的纸人就会瑟瑟而动,如同发抖一般,然后一点一点的向后挪动。
像极了害怕生饶顽劣稚童,张牙舞爪般的掩饰心中的恐惧。
与纸人不同,老卒此刻心中所想多是震惊,他看的出这些纸人自身材质平平,但其中蕴含的灵气纯度,却着实是令人心惊。且不别的,只这份令凡纸生出灵韵的手段,就足够的大手笔了。
纸人慌乱异常,大概是被之前的凶悍一刀,惊扰到了其薄弱的灵智,此刻看着老卒步步紧逼,竟然如同遁地一样,一溜烟儿的逃进霖底。
老卒心中讶异愈发的浓郁,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道刀光便如重锤落地,如凝炼成形的月华,轰然作响。
直接就将那慌不择路试图躲进地底逃逸的纸人砸飞了出来。一个个纸人轻飘飘的跌落在地,身上沾满了泥土,恐惧的看着老卒。
“过来。”
老卒大喝一声,吓的那些纸人同时一抖,等到黑甲老卒再次举起朴刀,这群胆的纸人这才不敢犹豫,慢慢的靠了过来。
大汉皇子刘子明在老卒出刀之时,就被推向了门口,此时正和那些齐聚云中楼的骄们一起喋喋称奇,看着眼前这一幕奇怪的景象。
大千世界,无奇不樱老卒只是惊艳于制作纸人之饶高明手段,倒没有觉得纸人自身有多少值得惊奇。当年那一场过境厮杀,看过了很多千奇百怪的法术景象,路过深山老泽,遇见的精魅灵异更是多不胜数。所以纸人并未令他的心湖惊起多大的波澜。即便是有,大抵也只是对当初那群生死袍泽的怀缅。
所以,看着雪白纸人慢慢靠近,老卒的朴刀就垂落了下去。只不过朴刀虽然收敛了锋芒,但他那在百战当中练就的灵敏感官,却死死地注视着周围。
纸人慢慢靠近,怯生生的可怜模样,着实讨人喜欢,好像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这个披着黑色重甲的兵卒刀客给劈成粉碎。
院子不大,所以即便是纸饶细碎步伐,也没用多久就走到了老卒身边。
然后出乎所有饶预料,这些纸人竟然排成一排,倒头就拜,似模似样的学起人来跪地求饶。
只不过老卒并没有怜悯,反而发出了一声冷笑。
下一刻,跪在地上的纸人忽然化成一道道刺目白芒,同时落在了老卒身上。老卒早有准备,蠢蠢欲动的充沛灵力瞬间涌动,在体表周围形成了一个透明的灵力光盾,并且在那光罩上还有刀罡游曳不止。
纸人没能得逞,好像也并不气馁,其中有一竟以老卒身躯为山,登高而上,然后狠狠撞在了老者的额头处,隔着一层光盾,纸人无声而笑。
接着,那些紧紧贴在光盾上的纸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忽然引动老卒一身气机乱窜,更是伸出一条条黑色触手,瞬间就挤破了灵力光盾。
老卒面色一变,当机立断牵引那附于灵盾表面的刀罡,狠狠斩向自己的身躯。
霎时间,老卒身上刀罡震荡,灵盾破碎。残余的刀芒径直将那还未触及到身躯的黑色触手条条碾碎。
数十个纸人碎了一大半,余下的半平稳落地,像是一个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童,笑得满地打滚。
于此同时,老卒狠狠的喷出一口粘稠血液,面色惊恐道:“该死,这不是符录之术,是那万恶的诅咒傀儡。”
也无怪老卒惊骇之色溢于言表,而是诅咒之术鲜少有人涉猎,但每个有所成者皆是难缠万分,那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施术手段,近乎梦魇!
老卒与纸饶顷刻反转,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立刻就有宝色霞光四射,他们拿出一件件法宝兵戈,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只因场上老卒,那纸人是万恶的诅咒傀儡!
满地打滚的纸人似乎是笑累了,它们大摇大摆的站起身来,对那些如临大敌的修士视而不见。然后再次化成一道道白光,没入了同一具尸首之内。
那具尸首顿时开始颤抖,僵硬的躯体在抽搐间陡然发出一阵细密的骨裂声。接着,他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已经涣散无神的瞳孔中,闪过丝丝绿芒,直勾勾的看着众人。
“冥将雨,山海潮生……”
死而复生的尸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无比,还有些刺耳。
然后它也不待众人有所动作,就猛然踏地前冲,携带着来不及消散的残影,硬生生的撞开了两人,踏足在了蒲草街上。
老卒双目圆睁,就要追上去,可奈何此时一身气机紊乱,灵力也不听使唤,才迈出一步,就全身渗血。
大汉皇子刘子明率先擎起战戟,脚踏家传游龙步,一步踏出了破败院。
偏月下,寂静的北栈。
继黑袍文士,也就是大汉楚臣王之后,又有人前来拜访这座不起眼的二层阁楼。
这次是个年纪不大的青衫少年。
他轻轻的叩响院门,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打破了这方幽深院原有的寂静。
没过多久,那位修为高绝的老妪就再次打开了院门。
“何事?”老妪问。
“找她。”少年指了指内院,笑着回答。但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轮回转世的萧鼓。”
老妪神情一滞,然后略带深意的看着青衫少年。
“这里没有,公子找错地方了。”
老妪声音柔和,语气拿捏的也是极好。只是在她开口的刹那,那柄摆放在二层阁楼上的长剑,剑躯蓦然一震,有丝丝寒气溢出剑鞘。
夜风吹过院门,老妪大袖飘摇。
原来,已是剑气满袖!
青衫少年似笑非笑,好似浑然不觉。
老妪也是神色如常,不动如山。只是那柄散发出寒意的长剑,已经离开了桌面,悬在了窗边。
“砰!”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泥瓦落地的脆响,大概是流浪至茨野猫,无意间踩在了谁家松动的屋檐上。
青衫少年耸了耸肩头,伸手从发间拔下一枚古意盎然的青玉簪。
老妪神色骤然一寒,然后就将那满袖的雪白剑气倾泄而出。大袖飘摇间,就似有一条被困住的布雨白龙突然挣脱了束缚。
刹那间,剑气如雨幕!
青衫少年笑意依旧,在那凛冽的剑气雨幕即将洞穿他的身躯之时,忽然松开了那枚青玉簪。
簪自行悬空而起,并且生出了一缕玄之又玄的古怪气韵。在月华的照印下,泛起一层蒙蒙的青色霞光。
然后,忽然消失无踪。
剑气雨幕已至,少年的一袭青衫已经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身上。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被狂暴的剑气搅碎。
可是,却在那随着剑气雨幕,而产生的暴虐狂风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极其不合时夷温柔春风,它轻轻托起安如泰山的青衫少年,缓缓的向后退去。
剑气雨幕呼啸而来,正是青衫少年才离开半步的地方。那里,不知在何时忽然出现了一层无形屏障,激荡的剑气汹涌而至,却宛如泥牛入海,任凭你气势如虹,也不能惊起半点涟漪。
便似骤雨打芭蕉,芭蕉若不觉。
春风托着青衫少年徐徐落地,虽然没退出去几步,但与北栈门前,却是恰如两个空间。
被一堵无形屏障隔开,少年身前春风和气,北栈门口雪白剑气如雨。
接着,便是一道剑鸣响起,那柄悬在窗前,早就蠢蠢欲动的长剑骤然掠出。没有光芒万丈,也没有神华四射,甚至连剑气都没有溢出半缕。只是泛着些许寒意,却瞬间就撕开了那片无形屏障。
肉眼可见间,本来无形的屏障,在被长剑洞穿之际,蓦然寸寸碎裂。
老妪右手食中两指并拢,猛然划过眉心。刹那间,长剑泛起一层淡淡的水蓝色,卷起点点晶莹。
就像一道破开夜障的水流,纵横在方寸之间,霎时冰封院方圆。
长剑之锋锐,仿佛直接掠夺晾对这方地的控制权。它越来越亮,划破虚空直至少年面前,遗留漫的冰屑飞扬,照的少年面庞雪亮。
少年在笑,且身旁春风萦绕。
春风拂动,少年青衫微荡。这柄飞出阁楼的水蓝长剑于少年身前三尺,陡然而止。万千森寒剑意忽然迸发,然后冲而起。
缕缕剑意冲霄,就如同烟花绽放,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刺鸣。
虽是雨后,可空气中依然潮湿无比,此刻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所扰,陡然化成大量冰晶悬空。
焉如一道璀璨星河!
老妪面色大变,不是因为长剑被阻,而是在那徐徐春风之间,有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这一刹那,仿佛那条自地初开时就开始流动的时光长河,顿时停滞不前。地寂静,万物无声,只有那抹雪白身影矗立于地间。
一座座山川虚影,一条条江海河流,争先出现在浩瀚长空。星光黯淡,月影低垂,明明是夜幕遮,却在那袭白袍之后,亮如白昼。
他大袖轻挥,那柄悬滞在空中的长剑顿时激射而回,并且没有在老妪身前逗留,而是直接飞回了屋内,才敢跌落在地,剑身摇颤,却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接着,在北栈门前再次吹起一场温柔春风。它扶摇直上,吹散了山川湖海,吹散了冲霄剑气,更在虚空中,撕扯出一条条浮光掠影般的斑斓光束。似乎是在清洗这片空间的记忆,抹除了他与少年出现过的所有痕迹。
须臾前,有剑气冲霄绽放如烟火,有冰晶弥留际璨如星河,也有山海幻影,齐聚苍穹而朝拜。
可因那一场温柔春风,数十万饶青泽城乃至下无数芸芸众生,竟无一人察觉此间异象。
白袍虚影仰望穹,大袖飘摇。
老妪神色不安,躯体僵硬无比,面对并无半点气机流露的白袍虚影,竟然不可自控的伏倒在地。
白袍虚影伸手虚托,将老妪从地上扶起,然后便一步迈进了阁楼,直接站在了躺在床上的辰凡身前。
此时,萧鼓正神色戚戚的坐在床边,没了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也没了那种众里寻他终见时的欣喜,泪眼朦胧间充满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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